《女庶王》于欢

7、克定厥家

　　山阴伯爵府的书房里，一名穿着褙子，梳着单髻的年轻女子端着一碗羹汤走入，见父亲眉目紧锁，满脸忧愁，于是开口问道：“今日翁翁恢复了开国伯的爵位，刚刚女儿瞧着，翁翁已经不在屋内了，想着应是去大内谢恩了吧，爹爹为何还这般愁眉苦脸？”

　　见到女儿如今长大成人后也颇有几分姿色，李孝义心中打起了算盘，“宣儿可还记得允言吗？”

　　多年未提起的名字，如今再提起时，仍能牵动起少女的心，“今日是允言表哥的冠礼，女儿当然记得，只是…”她低头似有所顾虑，“邸报已经传开，表哥被官家赐了单名叫卫桓，已经是国朝的亲王了，爹爹问起？”

　　“宣儿，爹爹问你，你可喜欢你表哥？”李孝义问道。

　　少女当即羞涩的低下头，“翁翁说过，女儿这命是表哥救的，咱们家还欠着表哥一份恩情。”

　　看着低头扭捏的女儿，李孝义便明白了什么，“那爹爹将你许给楚王，如何？”

　　她心里自然是喜欢的，可又有些担忧刚才的顾虑，旋即黯然失神道：“表哥是亲王，而我们…”

　　“他是亲王不假，可他也是你的表哥，你翁翁如今恢复了爵位，他向来疼爱于你，等你翁翁回来…只要他答应去求德妃娘子…”李孝义的声音越来越低，并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如今太子与赵王斗的不可开交，官家只有三个儿子，说不定日后…”

　　“爹爹在说什么呢？”

　　李孝义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慈爱道：“没事，快要落日了，你翁翁也该回来了，去接你翁翁吧。”

　　“好。”

　　伯爵府的大门口，山阴伯从停稳的马车上走下，脸色并不是很好，回到家中便看见桌上摆了一大堆礼盒，“这是什么？”

　　“阿郎走后不久，便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拜访，这都是他们送的。”家奴回道。

　　山阴伯挑起白眉，极为不耻的冷哼了一声，“这人心还真是…”

　　“把这些东西按照单子一一退还。”他吩咐道。

　　“是。”

　　“翁翁。”李孝义带着女儿走出，“爹。”

　　“是琳宣来了，”山阴伯只看了一眼儿子，旋即便满心欢喜的朝孙女招手，又朝左右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翁翁这是？”李琳宣不解。

　　山阴伯拉着孙女坐下，“翁翁且问你，如若让你嫁进天家，你可愿意？”

　　李孝义瞪着眼睛欣喜道：“爹，是不是妹妹的意思？”

　　“你闭嘴！”李柯斥道。

　　“嫁进天家？”李琳宣迟疑道。

　　山阴伯点头，“贵妃娘子与翁翁说，楚王如今虽有恩宠，却也是架在刀刃上的恩而无宠，官家让诸臣之女参加楚王的冠礼便是要替楚王选妃，楚王的性子你也知道，贵妃娘子便与翁翁商议，想要将你嫁进楚王府成为楚王的元妃，日后不论楚王成为了什么样的人，你都始终要站在他的身旁，否则我们李家…”山阴伯无奈的摇着头，“你能做到吗？”

　　“我…”李琳宣有些犹豫，“表兄是亲王，将来王府的内宅里…”

　　“这个你不用担心，”李柯道，“若是你答应，贵妃娘子已向我做保证，楚王此生都只会有你一位嫡妻，永不纳妾，若不能，则另选她人…”

　　听到嫡妻与不纳妾，李琳宣当即应道：“我能。”

　　“好孩子，楚王虽然玩闹了些，可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文采上也不输太子殿下，待人也有礼。”李柯满意道。

　　“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孙儿知道的。”

　　“好，我这就写封书信送往大内，你姑母会向官家请旨赐婚的。”李柯道。

　　李琳宣扑通一声跪下，感激涕零道：“孙儿谢翁翁成全。”

　　“贵妃娘子…爹爹，妹妹她成了贵妃吗？”李孝义问道，“如今后位空缺，妹妹做了贵妃，要是能再进一步，那楚王就是嫡出…”

　　山阴伯怒拍桌案，“放肆！”他看着儿子没好气的呵斥道：“天家之事，岂是你能妄议的？”

　　李孝义很是不满父亲的畏缩，“男儿在世自当建功立业，志存高远，我如今革职蜗居在此，如同废人一般…”

　　山阴伯起身，轻视其一眼，“志存高远，就你？哼！”旋即换了缓和的语气，“宣儿。”

　　“翁翁。”

　　“随翁翁来。”

　　父亲的不信任与鄙夷都让李孝义心有不甘，他满眼通红的望着老父亲的背影，“从小你就事事偏心大哥，如今大哥死了，你还是不肯正眼看我。”

　　山阴伯已经走远，自然听不见他的满口怨言，“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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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山阴伯的书信还未到大内，皇帝赐婚的旨意就先下来了。

　　门下省的人刚离开楚王府，卫桓便举起了茶杯，本想要砸了泄愤，可看了看身侧那些自幼跟着她的女史与内侍，各个都害怕得跪在了一边，便又忍气将茶杯放了回去。

　　内侍们松了一大口气，主子生气砸东西，不但解不了心中的气，这些内侍还会因此受罚。

　　“阿郎您快消消气，气大伤身。”小六子安抚了主子之后遣退众人，“你们先下去吧。”

　　“是。”

　　卫桓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不久后便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来那夜他找我下棋，便已经将我视为鱼肉了。”

　　“昨儿才行的冠礼，连下三道圣旨，这些人的动作还真是快。”卫桓的脑海里不断闪烁着幼时的记忆，二哥身死的下场让她猛然一惊，“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从座上起身，走到庭院，“这旨，我不能受。”

　　“阿郎您要去哪儿？”六子跟在身后问道。

　　“进宫。”她的声音很大，几乎院中的人都听见了她要进攻。

　　“您现在是国朝亲王，”小六子提醒道，见主子止了步，他便又劝道：“没有官家的旨意召见，作为亲王，您不能私自进宫，而且现在已逼近日落，宫门快关了。”

　　“在昭告天下之前都还能让陛下收回旨意，若晚了…”

　　内侍并没有成功将她劝阻，似乎没有人可以阻拦她入宫拒婚的决心。

　　门外候着的内侍就这样看着楚王跑出了府，脸上的焦急与担忧也都入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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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中·福宁殿——

　　“旨意可下达了？”皇帝的声音浑厚有力。

　　“从三省盖完章就发出去了。”内侍弓腰回道。

　　“总算了却一桩事。”皇帝靠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小人听说昨儿个冠礼结束后，诸位大臣都在议论说楚王的模样像极了陛下。”内侍又道。

　　听着内侍的话，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也轻勾起了嘴角，“替他娶了萧家的女儿也不算亏待了他吧，就是不知他意下如何。”

　　“开国公随先帝征战多年，位列二十四功臣之首，楚王妃又是他的嫡孙，想必楚王接了官家的旨，定要来谢恩的。”

　　皇帝瞧了一眼跟了自己四十余年的内侍，“你呀你…”

　　“陛下，赵王求见。”一名内侍踏入通报。

　　卫桓驾马从楚王府一路狂奔至宣德门，看了看天边的落日，天色已经黯下，离宫门关闭已经没有多久了。

　　楚王下马至宣德门门口被禁卫拦住，“六王您不能进去。”

　　入宫的门就在眼前，而自己却被禁军拦在脚下，“让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官家旨意，没有特许，六王便不能进宫。”禁卫道。

　　“将军，本王有要事要见陛下，你就让我进去吧。”卫桓着急道。

　　“天子安危关系社稷，请准许末将先向官家禀报。”禁卫终于退了一步。

　　卫桓看着已暗下来的天色，“夜禁将至，若等通报，如何来得及。”

　　“这…”

　　“何事这般喧哗？”一名穿着绯袍，腰系玉带的壮年男子带着内侍来到了宣德门前。

　　“见过皇太子殿下，殿下千秋。”众将纷纷行礼。

　　“本宫是来向陛下定省问安的，你们这是？”皇太子看着众人。

　　“六王要硬闯入宫。”禁卫解释道。

　　“殿下，让臣入宫吧。”卫桓看向皇太子，大宋的储君。

　　皇太子看着楚王的眼神，挑眉道：“大宋律法严明，六哥昨儿才冠礼，莫要胡闹，宫门马上要关了，快些回府去吧。”

　　“太子殿下，臣有要事要见陛下。”卫桓不肯。

　　太子只是摇头而不予答应，旋即转身朝欲离。

　　“大哥！”

　　声音传入耳中，震耳欲聋，皇太子停下了脚步转身，“自六郎离宫居住，已有五年不曾这般叫我了吧。”不等楚王解释他又道：“不过也是，你去了四川三年，你嫂嫂常向我问起你，三年未见，还以为你早已忘了这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臣怎敢忘。”卫桓低头道。

　　太子遂向禁卫说情，“让他进去吧。”

　　“殿下，官家并未宣召楚王。”禁卫有些为难。

　　“此次六王从四川回来，陛下很是看重，连疼爱都来不及，又怎会不想见呢？”皇太子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出了事本宫但着。”太子阴沉下脸色，“难道皇城司真的姓萧了？”

　　见储君不悦，守将心惊，旋即挥手让禁军松开了楚王，“是。”

　　“多谢，”卫桓上前走了几步，朝太子拱手，“大哥。”

　　“快去吧，爹爹此时应该在福宁殿。”皇太子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