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女官 ...
-
辛三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略略曲折，看着仿佛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么好的去处的。
裴乾啧啧称奇，不住赞叹：“真的太好用了……真的不考虑一下给我吗？反正你看着也心烦，就匀给我用用呗！”
李明珠懒得理她。
见几人进了洞，辛三又闷不吭声地跑了出去。不多时，便听到洞外有巨大的摩擦声。
裴乾好奇，跑出去看，就见他正推了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一点点往这边移。
“…………真的厉害。”这回，裴乾是真的有些目瞪口呆了。这么趁手的死士，难怪沈儒不舍得杀了。
只是，不舍得杀，找个替代就是了。为何又送了回来？
此人刺杀当日当场倒戈甘愿被俘，现在早已是不可用的棋子了。
除非……是沈儒指使他倒戈的？可是，为什么要指使这种两头不讨好的事？实在是难以理解。
裴乾不由自主地想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下了一个结论：沈儒有毛病。可能是真五十岁就老糊涂了。
可见官场害人呀。
辛三推着巨石，步履缓慢而稳定，不多时，就已经将巨石推到了洞口。巨大的石头遮住大半个洞口，仅留可供一人进出的间隙。如此将风一挡，洞里顿时就没有那么冰冷刺骨了。
“厉害厉害，牛逼牛逼。”裴乾在旁边鼓掌加油。
“谢小姐夸奖。”辛三冲她鞠了个躬，步履不停，已经跑去做别的了。
没一会儿，洞里又有了柴火。
又过了一会儿，山中的兔子也被架到了火上。
拿进来的兔子已是去了皮洗去了血的，几人根本连一点血腥都没有见到，就已经开始闻到烤肉的香气了。
“这才多久……”裴乾已经不知该如何夸奖了，“这么冷的天，从哪里捕到的？”
“有些蛛丝马迹，找得到洞。”辛三恭谨。
裴乾当这烤兔已经是最后了，却没想，趁着兔子还没烤完，辛三又跑了出去，捡了许多小石头回来。
他躲在山洞的边缘，一边磨石头，一边注意着兔子的火候。
他力道惊人，不多时，脚边已经堆起了失去棱角的石子。
此时，兔子也烤好了。
他将兔子拿起来，先递给李明珠，同时极抱歉地垂下脑袋，道：“奴无用，寻不到调料，没有什么味道。”
李明珠没说话，接了过去。
像是没料到李明珠愿意接，辛三盯着视线范围中一闪而过的手，心里蹭得泛起暖意，脸上都不由多了些没能压住的轻微笑意。
她方才还气他擅自跟过来，不愿理他。如今愿接吃食，也许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将剩下两只兔子给了另外两人，他自己仿佛并不需要吃东西，一刻不停，将磨好的石子扔进火中。
他就像是一件工具，不需饮食，不只冷暖，只懂得伺候别人，为人所用。
这山洞的地面也是石头的，有几处坑洼。他很快将较大的坑洼收拾了，然后跑到火边，用匕首将火中的石子拨弄出来。仿佛不知道疼似的，他徒手将尚且滚烫的石子拿到了坑洼中，飞快排列得整整齐齐。接着，他又麻利地跑出洞外，捧了雪进来。
雪在滚烫的石头上很快融化。几捧下去，便是一汪清澈的水。
辛三又拿了数个滚烫的石子进去，用手试了试。水很温了。
“小姐。”准备好了一切，他便跪行到李明珠身边，低声道，“天冷，小姐可要暖暖脚。”
原来，他里里外外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只为能让她洗个脚。
李明珠看着他。
自从那日……自从那日起，李明珠就感觉不到什么情绪了。痛苦、悲伤、喜悦、欢愉，什么都没有。她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是此刻，莫名其妙的，她的心中忽然就升腾起了一丝酸楚，以及……愤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如此愤怒，就像她不知道他当初为何要那样负她。
如此。那般。
“出去。”她看着辛三，眼睛微微睁大，忽然道，“滚出去。”
辛三并不知道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因何而起，却飞快叩首，半刻也不犹豫，飞快地倒着退出了洞口。
洞外，鹅毛大雪，鼓鼓寒风。天已黑透了。
“嗐，这是干嘛。”裴乾笑眯眯的，从善如流地打起了圆场，“这么冷的天，在这种地方，居然有热水能洗脚。你不用，我可要用了啊？”见李明珠没反应，她就真脱了鞋子，坐到了坑洼旁边，将脚放进了水里，丝毫没有什么“女儿家不宜将脚露出”的意思。
“啊……舒服！”她夸张地叹气。
“明珠姐姐……”另一头，刘琼见她生了气，也不知有多么慌张，忙凑过来，满脸关切，“别气，别气。为个奴才，不值当。”
他对她很好。
他对她……很好？
李明珠转过脸去，看着他。
“陛下可知，我为何气他？”她问道。
一旁，正泡着脚的裴乾顿时放缓了动作，仿佛漫不经心。
“自是因为……”刘琼说不下去，答案却已是心知肚明的。
“那么，陛下可知，他是受谁指使？”
“自是周老贼呀。”裴乾忽然插了话进来，打断了他们二人，“周老贼已然伏法。陛下为明珠可真是竭尽全力了。”
刘琼便不再说话了，仿佛很感激于裴乾的回答。
李明珠抿着嘴。过了一会儿，她开口，轻轻地问道：“我母亲，为何要死呢？”
这回，刘琼终于回答了她。
“女子终究不宜为官……李大人为人所害，朕也是极为痛心的。”他答道，一张小脸看起来十分关切。
极为痛心。
极为痛心，所以放着背后的主子沈儒不管，反而要与李黎同派的周大人做了替死鬼。
“明珠姐姐，你别太难过了。都怨朕，怨朕没能保护好李大人。”刘琼继续劝慰道。
保护李大人。保护得默许了这场刺杀。
李明珠几乎有些想笑了。
她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呢？
是勤政爱民？是两袖清风？
是苦苦支撑这奸臣当道，不复往日繁华的大正？
还是，只是，仅仅是……
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牝鸡司晨？
先帝宽厚贤明，爱才惜才，舍不得有才华的女子无从施展，特许女子入朝为官。前朝女官曾五中有一，如今却越发稀少。时至今日，最位高权重的便是李明珠的母亲，李黎了。
而李黎一死，这朝中仅有的几名女官，便无一人值得一提了。
“陛下以为，女子为官如何？”李明珠忽然问道。
“女子为官，自然是好的。”刘琼忙道，“男子女子各司其职。女子心细，定能辅佐朝中大臣良多。各类琐事杂事，男人毕竟粗心，无法处理得当。交给女子可就放心多了。”
“若不是’辅佐’呢？”她又问道。
“这……男女有别，男子女子毕竟各有所长。男子善思善断，适合主事。女子心思细腻，也有适合自己的位置。”刘琼温言细语，满是耐心。他分明自己还是满身的孩子气，此时却仿佛在哄一个任性的小孩子，“男子到了女子的位置上，容易出错。女子到了男子的位置，也是大为不妥，会影响朝纲的。”
李明珠不再说话了。
刘琼见她不高兴，又哄道：“明珠姐姐，别忧心。就是全天下负你，我也一定对你好。男人天生就该保护女人，我一定好好保护明珠姐姐。只要有我，明珠姐姐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管，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什么都给。”
李明珠静静地望着他，瞧不出喜怒。
过了一会儿，李明珠轻轻地笑了。
“好。”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刘琼的头发，“我有想要的东西。”
“姐姐想要什么？”
“此刻不方便，回去再与你说。”她说道。
有什么东西会“此刻不方便”呢？刘琼眨眨眼，脑子忽然冒出了莫名其妙的想法，脸忽然就红了。
瞎想什么呢！他训斥自己。
“好……好。”刘琼看着李明珠，小脸红扑扑的，“我什么都愿意给姐姐。”
“说好了。”李明珠认认真真道。
“好了好了。”裴乾及时地打起了圆场，将话题一转，“外头那个也跪了半天了，若放着不管，怕是得冻死在那儿。咱出去之前可还得指望他呢，这么冻死了多可惜呀。”说着，她将脚从已经冷了的水中拿出来，“啧啧，凉得可真快，这天儿可太冷了，外头还有那么大风，还下着雪……”
李明珠不说话。
过一会儿，李明珠开口，道：“让他进来吧。”
辛三便再次进了洞中。此时，他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双手脖颈，裸露的肌肤皆冻得通红。
也难怪了。这么冷的天，外面的风仿佛刀子一般，再加上漫山遍野的厚厚积雪，滴水成冰。而他只穿了身常规的棉衣棉裤，绝不是该在这种地方穿的东西。
若不是他武艺出群，体质异于常人，怕是已经冻死在外头了。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女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