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里》茶深

7、种子

　　7种子

　　指关节擦伤，带着橡胶手套拿水枪，刮得疼。容星瀚嘶嘶地倒吸凉气，去抽屉里找了盒以前不知什么时候老板买来搁这儿的绷带，抖了抖灰，在手掌上绕了几圈，继续上手套。

　　“哟，打架了？”杜尚在给人车内喷香，探出半截身子。

　　“我有病吧我，和机器人打架。”容星瀚没好声气地回他。

　　还真是有病。

　　不然也不会答应洞庭明天和他去做所属权登记，还得搭上半天时间，得问他要钱。

　　容星瀚打定主意，收了工气势汹汹地骑车回家，开价是五百，底线是三百，不能再少了。黑市卖身份证都没这个价。

　　今天不下雨，光头烧烤准时出摊，容星瀚拎了几串豆腐皮韭菜回去当零嘴，掏手机付钱的时候口袋里掉出个东西。

　　老板光头叫住他，“小容，东西掉了，哟，护手霜啊，我老婆昨天还非要给买的，这一小牙膏管就要三四百，我还没舍得。”他冲着容星瀚挤挤眼，“傍上富婆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容星瀚愣了愣，说：“你出两百，卖给你，要不要？就是开过了。”

　　光头摆摆手，“你这小子可真是掉钱眼里了，我可不敢要，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容星瀚停了电动车，走上楼，从下面抬头看，他的窗户黑洞洞的，和寻常一样。

　　楼道的灯早八百年就坏了，房东懒得来，就几百块的房租不配有配套服务。房客也不是周边的厂妹厂弟就是和他一样跑外卖打小工的，回来都瘫成一团泥了，谁还穷讲究个楼道亮不亮。

　　容星瀚摸着黑上楼，看了下自己手机里的余额，口袋里还有两百块粉色大钞，想想怎么也得凑个四百块，抠抠索索地从兜里继续掏零钱数。

　　到了家他还没数完，摸着墙开了灯，一边换鞋一边攒着钱，不小心一个一块钱硬币骨碌碌滚了下去，他追着去捡，硬币滚到洞庭脚下，停了。

　　洞庭还是保持着早上的那个姿势，说：“小容先生，欢迎回家。”

　　“你，你真是吓我一跳。”容星瀚捞起那枚银色硬币，揣兜里，摸摸鼻子，掩饰自己被个破机器人吓一跳的事实，“怎么不开灯啊。”

　　“我开灯有意义吗？”

　　昨天他就觉得有一点奇怪，洞庭就算眼睛坏了，他照样有其他的“眼睛”可以用，热感应也好，那个什么司南也好，传说中的记忆建模也好，正如昨晚他硬生生走出了快十里地去找自己。

　　仿佛知道他疑惑什么，洞庭说：“我在节能。”

　　他语气平静得就像那些办公室的小白领说我在节食一样。然而人可以节食，机器人却不至于节能，就连昨晚那放叶塞尼娅的小子的机器人，都半年充一次一次管半年了。

　　他站起来，关节又咯吱咯吱响，这是重启后的机器人才有的声音。“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节能做什么？”

　　洞庭笑笑，“能省一点是一点。”

　　容星瀚说：“嗨，不就点电，小爷我电费还是交得起的。”他完全忘了回来的路上还气势汹汹谋划着怎么管洞庭要误工费，放下烧烤走过去找洞庭的接口。

　　他曾经见过洞庭充电的，在容家。

　　说起来洞庭好像半年都不用冲一次，他在容家长到二十岁，也只见过那么三四回。

　　果然有钱人的机器人就是牛逼。

　　他的手摸上洞庭的后颈，还没触碰到，洞庭就飞快向后闪，也许也是因为节能，他也没开热感应，没料到容星瀚还有一只手在后面。

　　温热的皮肤下，有一块稍微凸起的地方，如同一枚青橄榄。

　　电源口和开关机键往往在同一个地方，容星瀚不确定洞庭是不是这样，然而他摸上去，洞庭立刻不敢动了，如同被人找到了命门。

　　“你躲什么啊？”

　　“小容先生……”那皮肤下在微微颤抖发热，仿佛下面有一颗种子要破土而出。

　　“我既然答应和你去登记，总不至于现在就关你的机吧。”

　　呸，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容星瀚单手抓出接口，抽到外面，仿佛在抽洞庭的血管。那张脸上同时存在着紧张和隐忍，如同掉入陷阱的鹿，无神的眼睛湿漉漉的，在侧耳倾听着危机的一步步靠近。这让他有种压倒性胜利的愉快，他哼着歌，去找老房子埋的机器人充电插座。

　　这家房东据说盖房原来是自用，最后也没想到会租给一群买不起机器人的打工仔。他终于在角落看到了插口盖。

　　容星瀚鼓了一口气，吹开了盖子的灰，将洞庭的连接头插进去。

　　“等一等！”洞庭惊叫。

　　嗡地一下，容星瀚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