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狗子相依为命》绮明诗

45、运盐

　　被重重灯火掩盖着的夜幕之下，几十辆驴车拖着满满当当的货物踢踏踢踏走出城门。

　　“老李头，今儿轮到你值夜？”黄大通从驴车上跳下来，熟稔地和守城兵卒打招呼，手里捏着荷包，大大方方地递给和他相熟的兵卒。

　　“这位小哥儿没见过啊？”

　　老李头手快的收下荷包，手一掂，他就大概知道有多少了，心领神会地看了黄大通一眼，拍了拍身旁年轻人的肩：“这小子刚来一月，黄老板您没见过也正常。”

　　“今天这么晚了才送东西出去？不太合规矩啊。”

　　“这也是没办法，好不容易联系上买家了，我这茶再放就不值钱了，这不得抓紧点出货。”

　　一边说，一边走到驴车边上，随手拉开一个箱子，里面茶砖码的整整齐齐，老李头扒开绳子往里看了一眼：“得了，还是茶。”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仿佛老李头说了什么笑话一般。

　　“我除了茶还能运什么？今年生意不好做啊，还得赶紧把货卖出去。”

　　老李头随机查了几箱，刀鞘敲敲箱子：“行，黄老板也是知道规矩的，剩下的我就不一一查看了，您赶紧点。”

　　黄大通道了谢，身旁的大掌柜赶紧吆喝着赶车的人：“快点！都快点！”

　　黄大通笑的仿佛弥勒佛，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中间靠后的驴车，大掌柜对他暗暗点头，黄大通舒了口气，镇定自若的和李老头告辞。

　　李老头见人一走，立马摸出荷包，拿在手上晃了晃，铜钱沉闷的击打声清晰传入耳中：“啧啧，黄老板不愧是镇上数得出的商户，出手就是大气。”

　　“至少四十个铜板，哥哥我也不吃独食，分你十个铜钱。”

　　见小年轻羡慕地看着自己，李老头哼笑一声，摸出十个铜钱，丢到身边小年轻手里，肤色泛黑的年轻人咧着嘴笑了，麻利地把铜钱放到怀里：“谢谢叔。”

　　“德行！”老兵卒笑骂一声，靠着城墙看着驴车慢慢走过，木轮压在石板上辘辘而过。

　　他守了多少年城墙了，从没见过出事，谭县令每次巡视都强调每只出行的商队都要仔细检查，可他也不想想，每天来往这么多人，一一仔细查看，那得耽误多少功夫，真是瞎操心。

　　李老头摩挲着荷包，盘算着能给家里再添点什么。

　　……

　　大安本就不禁夜市，今日还是庙会，到处张灯结彩，赵川陪着常宁在人群里四下闲逛，常宁拉着赵川的衣袖，自己探头探脑的瞧热闹，不远处被月光笼罩的暗巷突然有个人影出现。

　　赵川远远瞧见了，不动声色引着常宁往那边走，那人影走进街道，烛光照亮了他的眉眼，身材瘦弱，那人渐渐走近，和赵川交错而过的时候，轻声道：“运出去了。”

　　赵川含笑点头，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陡然放松，后知后觉的深呼吸几次，提起来的心才缓缓放回去，赵川手指微微动了动，低声道：“阿宁，那边有桂花糕买，你想尝尝吗？”

　　常宁诧异抬头，寻着方向看去，只能望见一片人海：“现在还有桂花？！”

　　“他们秋日储存的，我记得那家糕点好像还不错，锐儿和小丫挺喜欢的。”

　　“那就去买点尝尝。”常宁起了兴，赵川牵着她，身影渐渐隐没在人海里。

　　赵川回头看向离的远远的城门，脸色冷淡下来，眼里却燃着莫名的野望。

　　“对了，董郎君年底就走了，离过年满打满算也就差两个月的时间，我们要不要准备礼物？”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不必操心。”

　　正说着，常宁看着前方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萧靖白衣黑氅，头发整整齐齐的束起，身边跟着一个小厮。

　　“常娘子。”萧靖笑容温和，而后转头看向赵川，嘴边的笑一下就深了，“这位就是赵郎君？”

　　萧靖并不认识赵川，甚至他一开始都不知道赵川是这次计划的棋子之一，若不是调查常宁的时候发现赵川身边的曲忠，萧靖也没想到他只是随意走走而已，就遇上了计划里的棋子。

　　“萧郎君。”赵川位低，先行拱手问好，同时脸上如同戴了面具一般，刻着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

　　“既然是在外游玩就不必多礼了。”

　　萧靖倨傲道，仿佛赵川是他家奴仆隶臣一般，“我听说赵郎君出生农家，还以为赵郎君样貌普通，如今看来容色甚姝，想来手腕不凡。”

　　萧靖的话完全是把赵川当做奴仆来调笑，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姝，女子也，好貌也。

　　这在现在绝对是最严重的侮辱了，生死大仇的那种。

　　“以小人之心观人，则人尽皆小人。”常宁皱眉，忍着怒气，“萧郎君何必妄自菲薄，二郎如何能称的上容色甚姝，萧郎君锦衣华服，肤白如玉，您的容色才是真的国色天香，绝代风华。”

　　萧靖这么说赵川的时候觉得好笑，常宁将刀插到他身上，他立马觉得冒犯，神色阴沉，他身边的小厮还不等他说话，上前指着常宁呵道：“大胆！你一无知女子，居然敢如此讽刺郎君！”

　　常宁轻飘飘看了小厮一眼，奇怪道：“我和你主子说话轮得到你插嘴？还是你能做萧靖的主？”

　　“常娘子果然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萧靖用折扇打了打小厮的肩，小厮恭顺退下，“可赵郎君是个男人，他都不生气，常娘子何必如此急匆匆地跳出来替人报不平？”

　　“二郎憨直，待人以诚，夫妻一体，我为何不能帮他申辩？”常宁护着赵川，与萧靖针锋相对，麻烦本就是她惹来的，没有要赵川平白受辱的道理。

　　赵川看着常宁脑袋后随风飘荡的红带，本来想嘲讽回去的心思一下就淡了，骂赢了又有什么意思，不如直接把他整死来的爽快。

　　虽然这事不好谋划，不过赵川现在虱子多了不怕痒，本就惹上了赤鲨帮，如果不能成功脱离，那就加入。

　　事情的关键在于，赵川现在根本没办法脱离，然而等他为赤鲨帮做的事越多，他就陷的越深，想洗白就更难。

　　常宁眼睛亮的好像有团火，看着萧靖：“我与你相见三次，第一次，你前倨后恭，令人不齿；第二次，你仗势欺人，行事不端，擅自毁约，毫无诚信；今日是第三次，你目无下尘，盛气凌人，甚至侮辱我的夫君。”

　　常宁嘴上不停，赵川看着萧靖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抬手捂住常宁的嘴，笑着打圆场：“萧郎君，阿宁有些犯迷糊了，此刻天色已晚，不如就此别过？”

　　常宁一把扯下赵川的手，皱着眉看他：“为何阻我？他辱骂你，你不生气吗？”

　　赵川苦笑，常宁不等他回话，重新看向萧靖：“我很好奇，你怎么有脸如此坦然的说出这么无耻的话，是因为近墨者黑吗？”

　　常宁嘴叭叭叭的，问的真诚，“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你身边的禽兽太多了吗？”

　　所以才会如此无礼。

　　常宁直直看着萧靖，凤眼明亮，怒气满满，赵川无奈叹气，怎么这么忍不得气，他上前把人护在身后，萧靖脸色漆黑，这是第二次了，他被常宁骂了两次，上次还只是暗讽，现在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

　　萧靖脾气不算好，此刻却笑了，萧靖长得并不丑，长眉入鬓，潋滟的桃花眼，眉宇间三条竖褶，带着戾气骄横，长得非常反派。

　　“常娘子，我一直很好奇，你哪儿来的底气这么和我说话，我萧靖确实在大安朝算不上什么厉害人物，可你……”萧靖顿了话头，上下打量着常宁，又看向她身边的赵川，“只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我想碾死你，虽然不算容易，也犯不着费多少力气，你哪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

　　赵川看萧靖眼里真实带上了杀意，心下一凛，常宁终于从愤怒里回神，她知道这次她真真切切惹怒萧靖了，上次她不过是气不过才嘲讽了萧靖一句，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羞辱，萧靖这般自傲的人绝不可能放过她。

　　然而听萧靖这么一说，常宁怒火更甚，伸手将赵川拉回来，常宁深吸一口气：“我为什么不能骂你？你说我凭什么挑衅你，那你又哪来的侮辱二郎的道理，你凭什么？凭你家世过人？那是你自己挣来的本事吗？

　　威胁我？大安是要亡国了……”

　　“阿宁！”赵川低声呵斥道，“萧郎君，此事并非阿宁挑衅在前，还希望你能高抬贵手，不要与阿宁一般计较。”

　　萧靖没搭理赵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常宁：“不知常娘子可知庶人不能妄议朝政？”

　　“不知道，你要去告发我吗？你去呀，到时候我就说你来锦州是奉了二皇子唔唔……”

　　 赵川从背后锁住常宁，大手牢牢捂住她的嘴，神色骤然变冷，“内子无状，我带她先回去了，郎君自便。”

　　“赵老板，你还是多多管教一番为好，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萧靖也冷着脸，“若是你管教不好，在下听见什么风言风语，我也不介意费点事，让人永远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