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L》夏莫里

11、第十一章

　　叶然不可置信地低声呼喊出来：“怎么可能？夏焱被校园暴力？”

　　她甜美的音调本就容易吸引人的注意，现在压抑不住的惊诧更是引来了前排同学回头观望。

　　乐以珊连忙对着她们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

　　等前排同学转了回去，乐以珊没好气地挠了一下叶然的脸道：“你小声一点啊！这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你还想喊得全班人都知道啊？”

　　然而叶然的脑袋里已经被那个词带来的恐惧感所占领，她的心脏莫名地抽痛起来，只得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臂弯里，不让乐以珊发现自己的异常。

　　她压低声音问道：“她那样的人怎么会......你和沈墨没有阻止吗？”

　　“我们初中又没分快慢班，也是夏焱她自己倒霉，分到了一个我们那群人都不在的班上。”

　　乐以珊没想到叶然反应会这么大，还责怪到自己身上来了，她的语气里也多了分冷酷：“你不知道校园暴力发生最多的时期就是在初中吗？呵呵，扯什么青春期心理发育不成熟，那都是借口，这种人就是又坏又蠢，不仅不知道什么是道德和羞耻，也不懂得什么叫害怕！”

　　她愤愤地发泄过后缓和了情绪，平静下来道：“夏焱本来就是个闷葫芦，不擅长和人交际，在班上遇上了几个向她献殷勤得不到回应的男生，再加上几个喜欢攀比嫉妒的丑女，他们倒不敢真的对她使用暴力，就是编造了很多难听的谣言在班上传播，再号召全班人都不理她，仅此而已。”

　　叶然听着乐以珊的讲述，她的眼眶忍不住发热了。

　　冷暴力，被孤立，散播谣言这几个词，换作别人听到也许只是唏嘘几句，可是叶然却深刻地明白它背后蕴藏的恶意有多深，因为她也曾经有过相同的遭遇。

　　比起夏焱是因为太过出众而遭人嫉恨，叶然被孤立的开端显得相当可笑。只是因为初中时坐在她后排的一个女生认为，有一次叶然多看了几眼她只得了十几分的数学试卷，肯定是在心里嘲笑她了。

　　叶然所在的初中是按照地区划片就近入学的普通学校，学生质量良莠不齐，有好好读书想考进重点高中的老实学生，也有很多如同那个女生一样无所事事混日子的人。

　　于是班上开始有了关于叶然的风言风语，在那群拉帮结派的太妹嘴里，叶然的一切举止都变得非常难听。

　　说她每天埋头在书本里，是想吸引班里某个学霸男生的注意。说她明明成绩一般，还妄想和学霸一起考上一中双宿双栖。就连她天生声线清甜细腻的嗓子，也被说成其实是为了勾引男人装出来的。

　　面对这些谣言，叶然刚开始的反应是不知所措，她也曾鼓起勇气找了那个小太妹理论，结果只是换来了更加猛烈的嘲笑。

　　她只得不去理睬，心想她们嘲讽几天觉得没意思说不定就算了。直到有一天，叶然发现那个名字和自己绑在一起的学霸在故意回避自己，她才发现流言的力量有多么可怕。

　　纵使叶然很想告诉那个男生，其实在传闻出来之前，她都没有把他的名字和脸对上号过，但在现实中她依然无能为力。她的沉默没有换来自己想要的安宁，反倒是让这场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了。

　　就这样叶然慢慢地被全班人给孤立了，连那时两个同班的好友都不愿再跟她说话，她只能把自己埋首于书海里用学习来麻痹痛苦，竟然因祸得福真地考上了全市最好的宜城一中。

　　但在当时叶然不觉得这是值得的，她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里被迫留下了一段不可磨灭的黑色回忆。在收到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那天，叶然终于忍不住在房间里嚎啕大哭，惊动了本来毫不知情的妈妈，害得她现在还一直在为自己操心。

　　不仅如此，叶然还留下了其他后续的阴影。比如高中一年级的整个学年，她都自卑于自己的嗓音不太敢和别人说话，比如她下意识地开始抗拒和男生多做交流，以免又惹出不必要的祸端。

　　所以她在遇到乐以珊之前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她是真心想结交乐以珊这个朋友的，因为她在见自己第一面的时候夸过自己声音好听，这无形中给了叶然很大的鼓励。

　　中考之后叶然听说，那个号召大家孤立自己的女生没有考上高中去读了职业技校，在看到叶然的名字挂上了学校的光荣榜后，她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叶然的社交帐号想加她为好友，被叶然直接拉黑了。

　　叶然不想知道当初那个小太妹是不是自己暗恋学霸男生不得，而把怒气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也不想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家庭不幸福导致心里这么敏感。叶然更不想听到对方的道歉，她只想自己往后的人生中不再有这个人的存在。

　　因为即使是现在，这道她心里的伤痛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被慢慢抚平，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或者是接触到初中时的同学，叶然沉睡的记忆就会被唤醒，她的心脏像被人攥在了手上一样一抽一抽的疼。

　　那个她曾经独自在深夜里默默哭泣之时，想了千百遍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又会被翻出来在她脑子里回荡：明明我没有做错过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所以叶然考上了宜城一中之后，又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更高更远的目标：考上重点大学，离开这个遍地都是熟人的小城镇。

　　她想去大城市，去省会申城，甚至去一线城市，去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留下来，才能彻底地让这个伤疤永远不再被掀开。

　　叶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初中时刚发现自己被孤立时那样恐慌和迷茫，她感到脸上已经是一片湿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发现原来她竟听着夏焱的故事感同身受地流下泪来。

　　乐以珊挑了挑眉毛，递了一张面巾纸给叶然，安慰她道：“别这么多愁善感啦，唉！要是夏焱能像你这么爱哭就好了，我们就能早点发现这件事了。要不是那个混混说的话太恶心，把夏焱给气哭了，都还不知道她要忍多久。明明是跟家里说一声，哪怕是跟沈墨说一声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就是憋在肚子里谁也不肯说。不过我听说她妈妈一直身体挺不好的，也许她是不想让妈妈担心吧。”

　　乐以姗被哭泣的叶然感染到了悲伤的情绪，她叹了口气道：“这么说起来，夏焱其实挺可怜的，如果我不是因为沈墨的关系，说不定也会和你一样喜欢她。”

　　叶然想起来刚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她太想知道故事的后续里那些欺负夏焱的人有没有得到惩罚了，于是擦干了眼泪问道：“沈墨把人打进了医院，他有没有受到处分啊？”

　　乐以珊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得意：“怎么可能让他受到处分！这件事当时闹得可大了，最后是由我伯父出面收场，夏焱班上那个睁眼瞎的班主任开除，剩下的每个学生和家长都被叫去教务处谈话，捉出了班上带头针对她的几个学生退学，纠缠她的那个混混进了少管所。沈墨在女同学遭受骚扰时挺身相助，在周一晨会上被公开表扬，还被颁了个先进学生的奖状。”

　　叶然在震惊于富人们的权力之余，也觉得自己心中舒畅了不少，由衷赞叹道：“你伯父太厉害了！”

　　乐以珊冷哼一声道：“按我爸的说法，既然事情已经闹出来了，那就处罚的越重越好。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夏焱的背景，以后才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所以我才说她班上那群蠢蛋不仅人蠢还眼瞎脑笨，夏焱的穿着打扮虽然低调，但也一眼就能看出跟平常人气质不同吧？普通人招惹一下也就算了，敢得罪夏家，不给这些人点厉害瞧瞧，岂不是把我们这些和夏家关系好的朋友都给一起看扁了！”

　　乐以珊没有发现，她说这句话时语气中无形的自傲和冰冷的寒意是如此刺耳，听得叶然不由得身子一抖，这才记起来自己和她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有多深。

　　乐以珊再度沉浸在回忆里：“这件事情之后，沈墨就转到夏焱的班上跟她成为同桌了，从此之后他们就成了连体婴，到哪都是出双入对的。夏焱也越来越内向了，后来发展到几乎连我们这群朋友都不怎么理睬，天天就板着一张脸，有事情就只跟沈墨说话，沈墨成了她和我们之间的传话筒。至于沈墨嘛，他本来就成绩好长得帅，再加上英雄救美的事迹被学校表彰之后，立刻就晋升成为全校男神，暗恋他的女生可以从班上排到校门口。可是哪怕再春心萌动，看到他身边跟着夏焱那样臭脸的大美女，有贼心的也被吓得没贼胆了。”

　　叶然聚精会神地听着，终于明白了现在这群人对夏焱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沈墨为了保护夏焱不再受到伤害，无形中也成为了阻隔她和其他人交流的一道玻璃，她只能像一件精美的展示品一样供人隔着橱窗远远地欣赏。

　　想到晚自习前夏焱对自己的邀约，叶然登时觉得自己是一只溜进了展示间的老鼠，在匆匆来往的人群眼皮底下胆战心惊地触碰着这件看似没有温度的艺术品。她既在心中暗自欢喜，又小心翼翼地害怕被人发现后会被赶出去。

　　乐以珊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恍惚：“其实我知道，沈墨对夏焱的感情多半是愧疚和怜悯。他在发现这件事情之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从那之后，我就觉得沈墨从贪玩的毛头小子变成了沉稳的大哥哥，我也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他了。我开始无法忍受沈墨和夏焱之间暧昧的关系，他们看似亲密无间又不像真正的情侣。这种骨鲠在喉的感觉让我太难受了，于是我有意在自己的生日会上试探了他们的关系。”

　　叶然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凭直觉感到乐以珊试探的方法不一般。

　　只听乐以珊说道：“我借着生日会的气氛玩了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然后让夏焱回答：你喜欢沈墨吗？结果不管我怎么逼迫，她都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肯说。”

　　“我当时看着夏焱那个沉默的表情突然就非常生气。就算她被人欺负过，那件事也已经过去几年了，沈墨对她的关照就不用说了，我们这群朋友哪个不是顺着她的意，总想着哄她开心？可是她却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就是因为她一直这样，才会让沈墨走不出当初对她的内疚，让沈墨的眼里除了她看不到别人！我一时激动起来，端起手边的一杯果汁就朝夏焱泼了过去，结果沈墨直接起身把夏焱抱在了怀里，那杯果汁全泼在了沈墨身上......”

　　叶然没有觉得太惊讶，这种冲动的做法很符合乐以珊的作风。

　　“沈墨被我浇了一身的果汁，也不理睬我的道歉和哀求，拉着夏焱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其余的人看到这个场面，也都纷纷找借口回家了。这个生日会夏焱害得我颜面尽失，堪称是我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了！”乐以珊的眼睛里泛起了点点泪光：“我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还有什么脸面对他们，正好高二文理科分班，我就赶紧找借口调到了文科班，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叶然总算是理解了乐以珊为什么执着地要毁掉夏焱的生日宴，她现在心里不再埋怨乐以珊了，而是深陷在对夏焱同情的情绪里。

　　即使这个故事的最后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叶然还是在为夏焱感到难过，如果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叶然会忍不住想给她一个拥抱。

　　乐以珊可怜巴巴地诉苦了一番，却没有等来叶然的安慰，便没趣地把头埋进胳肢窝里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叶然伸手拍了拍乐以珊的肩膀，她立刻睁开了眼睛，带着期盼看着叶然。

　　叶然问：“今天的饭钱是多少？”

　　乐以珊脸色一僵，发起脾气来：“不用了，就当姐补偿你的！看你这副臭表情，同情夏大美人的悲惨遭遇是吧！觉得帮了我的忙对不起夏焱是吧！才刚认识她多久你就叛变了，还说是我的朋友呢，哼！见色忘友！”

　　她宣泄完这通怒火，立刻跳起来抓着书包就跑了，应该是去一班门口堵上沈墨和他一起回家了。

　　叶然心虚地揉了揉自己这张不争气的脸，沮丧地想着她可真藏不住事啊，被人一眼就看透了心里的想法。

　　这天晚上叶然骑车回家的时候，她第一次没有绕开道路，当她路过初中母校的大门时，她甚至停下自行车驻足观望了一下。

　　设立在老城区里极其普通的市立中学，不仅没有一中那样气派的大门和宽敞的操场，甚至连街边的路灯都是那么破旧昏暗。

　　叶然捏了捏车龙头上的扶手，夏日里的微风温柔和煦地轻抚着她的脸颊，她突然发现自己释然了。

　　用曾经那段不堪的回忆换来了进入一中的资格，叶然现在觉得是值得的。如果不是进入了最好的学校，她永远都不会认识这群家世优越的同学，也不会有机会展望无限光明的未来。

　　更何况，没想到她竟然会和夏焱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共鸣，叶然终于找到了那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答案。

　　虽然只是叶然的一厢情愿，但她相信有着共同经历的人是会互相吸引的，这也许就是夏焱待她和别人不同的原因。

　　叶然的心里第一次燃起了除了高考胜利以外的渴望，她想站在夏焱的身边，成为她最好的朋友。

　　夏焱既然明确表示了自己不喜欢沈墨，那她帮助乐以珊，分开沈墨和夏焱就没什么好愧疚的，再加上她对夏焱的理解和同情，想要和夏焱成为朋友就更是理直气壮。

　　至于真正的原因，连情窦初开的叶然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