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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林父 ...


  •   正值七月,林海潮跑到六楼虽然不费力,但也出了一层薄汗。

      他抹抹汗水,四处摸出钥匙,转一圈,‘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家属区是老楼,盖了有十多年了。

      虽是两室一厅,但面积不大。楼房格局也不怎么合理,南北两间卧室,仅朝南那间阳光充足,客厅在中间,又小又昏暗。

      林父此时正在厨房边擀面条,边听着广播里的相声,听到高兴处还哈哈大笑几声。

      林父身量不高,不胖也不瘦,长的和蔼可亲,总是笑呵呵的脾气特别好。

      林海潮十来岁时母亲病逝,林父便没有再找,就这么一个人边工作边带着孩子,父子两个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如今猛的见到去逝十多年的父亲,身体健康的站在自己面前。又想起父亲退休后不久便受各种病痛折磨迅速瘦削下来的身体,最后几年更是老年痴呆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他心里就是一酸,眼睛慢慢就红了。

      虽然广播声音不小,但林父还是听到了开门声,他知道儿子回来了,便吩咐道,“回来的正好,赶紧把那黄瓜水萝卜切成丝,当菜码。”

      久久得不到回音,他这才抬起头看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儿子居然眼睛红红的站在他面前,他登时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面道,“你你你,你这是咋了?咋还哭了?有人......欺负你?”

      他这话问出,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自从媳妇过逝后,儿子就没再哭过了,小时候跟人打架回来一身伤也没见他哭,腿上破了一大块皮上药疼的直抽抽也没哭,怎么现在就哭了。

      他又震惊又是担忧。

      林海潮却突然上前,一把抱住父亲有些单薄的肩头,“爸,我......我想你了。”

      林父这心里一松,但又手足无措起来,这年代人总是羞于把感情宣之于口,他笨拙的拍拍儿子的背,“干什么呀?这孩子。”

      林海潮背着父亲使劲眨了几下眼,语气突然又欢快起来,“嘿嘿,我肚子饿了,正好想吃你的炸酱面,没想到老爸这就给安排上了,老林真是好样的,我太感动了。”

      看着没大没小的儿子,林父这才放下心来,又拍了他一下,“臭小子,赶紧洗手切菜,我这就煮面。”

      林海潮依言脱去工装,跑去水也边洗涮配菜,翠绿的黄瓜、水红的水萝卜通通切成丝,还有绿豆发的豆芽菜、四季豆切碎沫,焯水后放在盘子里分别摆好,颜色鲜亮,看着就有食欲。

      林父那边也将面条煮好放在一个面盆里过凉水,父子两个合力将东西都拿到餐桌上,就开饭了。

      “嗯嗯,这个炸酱咸香得宜,肉丁都润满了酱汁,面条煮的刚刚好,筋道弹牙,好吃好吃。”林海潮边吃边大肆赞扬。
      夸完便埋头使劲扒面,充分印证他所说的话。

      林海潮年轻时虽然个性跳脱,又爱说笑,但他又羞于表达,很少夸人。就如父亲做的饭,他明明觉得很好吃,也很爱吃,但就是很少夸父亲。

      即使吃了一大碗,嘴上也要说,‘一般般’、‘就那样’,导致父亲对自己做的饭也没什么自信,好强的他还会托人买本菜谱跟着学。

      儿子夸的有理有据,林父满面红光,一个劲的说,“好吃多吃点。”

      “嗯嗯,我一定吃它三大碗。”

      逗的林父哈哈大笑。

      林家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父子两个边吃边聊,很快就聊到了化肥厂的事。

      林父是化肥厂退休员工,因为退休前几年待的车间是有毒车间,属于特殊工种,五十岁时林父就退休了。

      正好将岗位让刚高中毕业,又念不上大学的儿子顶替。

      林父如今已经就在家养养身体,听听广播,做做饭什么的。

      平时在家可能也无聊,所以儿子一回来,话也挺多的,父子俩聊着聊着,林海潮就说,“现在厂里传的最多的就是买断工龄的事,好多人都担心咱们厂跟纺织厂学这套。”

      林父一听,筷子就是一顿,然后很肯定的说,“不可能,咱们化肥厂一直在市里效益好的企业里头都是排的上号的,咱们市耕地多,那用到化肥的地方就多,哪个厂效益不好也不会轮到咱厂,你小子心思给我放正道上,不许再浮动,知道吗?”

      说着说着,林父表情便严肃起来。

      这几年多多少少有些企业效益不好,这个买断工龄的事林父也听说过。这要是早几年,这种事他想过不敢想,他们可是国企,俗称铁饭碗,一干就是一辈子。

      哪会有离开的一天。

      不过他也是对自己待了半辈子的化肥厂真的有信心,所以劝儿子。

      林海潮心想还不可能,化肥厂连亏损几年了,只是不会让普通工人知道而已。

      不过他爹身体不好,他年轻时不懂事,虽然知道,但有时脾气上来也会跟父亲吵几句,也不知他那些毛病是不是他给气出来的,现在也不敢如此了。

      所以他爹说完,他就没再说了,点头同意。

      他也想起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劝他,这年头流行下海,见许多单位员工不少下海发了财,他向来是个不甘于在企业干一辈子,像父亲一样退休后身体也不好了,最后什么也没落下。

      他一直想出去闯一闯,可是一没本钱二没门路,就一直这么着。

      刚工作那几年,工资自己拿一半,上交他爸一半。

      手里攒了些钱,便学着人家进了些当时流行的磁带、港台明星海报、大墨镜什么的拿出摆摊,可是还没等赚什么钱呢,他摆摊的事就被他爸发现了。

      然后就直接杀过来,将那些东西一股脑扔到了大河里头。

      他爸向来不怎么发火的,可一发火那就是大的。他爸身体又不好,当时喘的脸都红了,他也就没再说什么。

      后来他爸就把他所有工资都管了起来,一个月只给他五块钱烟钱。经过九十年代初经济改革,他现在工资一个月有380元,却只给他五块钱,买几包烟就没了,更别提干别的。

      可这还是他抗争后的结果,要不然按他爸说的,吃饭不是在厂里就是在家里,也不用花钱,就应该一分不给,把烟戒了正好。

      吃过晚饭,他迅速洗了碗然后蹿了出去,“我出去了。”

      林父念叨句就知道玩,也没说什么。

      儿子最近迷上了跳舞,附近有个小广场,有群小年轻拿着录音机放流行歌曲,边跳还边唱的,引来不少年轻人跟着一块听歌跳舞的。

      儿子跟他说过,他有时经过也见了,虽然不懂现在年轻人爱好,但年轻人多动动挺好,就没有说什么。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林海潮出来根本不是去小广场,而是骑着自行车来到市西区位于中心的一条长街,说是街其实却像个批发市场。

      市场上会有一些小摊贩卖些日用品、服装饰品,还会有小吃什么的。

      林海潮就记得自己这阵子是攒了好久的钱,在这条街上与人合伙摆摊,卖一些便宜的服装。

      “切糕、切糕,卖切糕咧,香甜好吃大切糕。”

      “冰棍冰棍,奶油冰棍两毛一根。”

      “看衣裳嘞,五块钱一件大甩卖啦。”

      市场乱哄哄的,小贩们顺着道路整齐摆着摊,尽情的吆喝着。

      林海潮走到最后面一排比较靠里的位置,就见一个胖子正拿着件白色短袖汗衫手舞足蹈的朝着几个路过的女孩耍宝,可惜人家女孩只是捂嘴笑了一阵便走了,并没有买。

      胖子将汗衫放下,正垂头丧气,转眼就看到林海潮过来,“你可来了,赶紧看摊,我回家吃饭了。”

      “今天一天就卖出去一件,这还是我卖力吆喝加降价卖的,就卖了12块钱。咱们没经验,那批发老板也真是,居然不提醒下咱们这衣服就快过季了,可够坑人的。”胖子絮絮絮叨叨。

      林海潮听着他的絮叨思绪被拉远,他想起这胖子叫吕逸,是他当初刚开始做生意时的合作伙伴,两人高中同学,关系不错,一次偶然聊了两句都有做小生意的心思就一拍即合了。

      吕逸也是高中毕业就顶替了他爸的位子,在钢厂当锅炉工,还是早晚班,工作十分辛苦,所以也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发财心。

      只是这次尝试过后,他那颗蠢动的心,便缩了回去。

      事情是这样的,两人把攒的一点积蓄凑一块,瞅着西区这边离家不远也不近,夜市还红火就打算摆个摊。

      这年头服装行业最火,两人便打算去服装批发市场批些衣服来卖,但因为没有经验,去看货的时候那个批发店主介绍一款汗衫挺火的。

      两人听那老板分析,说什么款式都是大众款,百搭。颜色都是黑白色,也大众不挑人。价格,8块钱的进货价,是稍微贵一点,但质量也是没话说。

      反正是他那里卖的最好的,他们两个愣头青一想是这么个理,于是就真的进了一百多件。

      这批货把两人所有积蓄都砸了进去,本来指着能来个开门红。

      可惜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两人也没认真考察市场,一到夜市才发现,这夜市里卖的衣服都是很便宜的那种,就刚进门五块钱一件的,他这虽然质量看上去好点,但贵太多了。

      卖价就比他进价还便宜。

      而且他们进货时是六月份,本来进点短袖没啥,可惜他们进太多了,就上个月卖出十多件,这一进七月买的就少了很多,只卖出寥寥几件。

      这是林海潮头一次把攒好很久的积蓄拿出来做生意,那些积蓄可都是他一点点省下的烟钱,又捡些废品来卖,有时下班不走还会跟着装卸组那搞搬运,辛辛苦苦攒下的几百块钱。

      所以他记得很清楚,这批货到了九月份他们才只卖了三分之一,眼瞅着天就凉了,两人只好处理掉,因此最后连成本都没收回,或者可以说血本无归了。

      自那后这胖子就歇了做生意的心思,听媳妇的话,老老实实上班了。

      林海潮虽然也因此被打击的不行,但再次尝试也是下岗之后了。

      “人家做买卖的,哪有义务提醒你这些,怪只怪咱们对这行认识不足。”林海潮道。

      吕逸一想也是,“估计他压手里太多也怕滞销,看咱进这么多巴不得呢!哎,这次算栽了,照这个速度,这个月卖不出下个月就更费劲了,到时只能处理了。”

      吕逸边说着,边去推自己自行车,叮嘱他收摊后把剩下的扔他家。

      他们两合秋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是林海潮是背着林父偷偷干,而吕逸媳妇是知道的,所以货就放在吕逸家。

      林海潮边整理摊上衣服,边点头,似又想起什么,“你等会儿再走,我去买只笔和纸。”

      吕逸依言留下,只是不明所以,“又不学习了,买啥纸笔。”

      很快林海潮拿着一支圆珠笔和一张白纸回来,“你也别着急了,我争取这两天把衣服卖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查了下96年的工资,全国年人均有500左右,但算是高薪了,化肥厂这种劳动密集型企业工资向来较低,所以就定的这个基本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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