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星辰月如钩》罗扇扑萤

21、第 21 章

　　冥界的鬼火跳动的愈发狰狞。
　　君山寒玉般的脸颊在鬼火映衬下生出了些阴森。
　　“杀谁？”
　　指尖的曼陀罗华洁白的花瓣已经微微打了蔫，脚下的一片曼珠沙华猩红如血，却开的灿烂。
　　他的声音忽然连那似曾相识的糯糯的余音也省了去，低沉中透着点滴沙哑：“妖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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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山在獬豸牢狱日日受着刑罚之苦，备受煎熬，度日如年。九重天凌驾众仙之上的白鹤仙君，还要靠着别人的同情可怜才能苟延残喘。
　　原先富丽堂皇的玄羽宫如今尘灰蒙面，蜘蛛结网，只剩下门前一串声音发涩的铃铛随着狂风刺耳的尖叫着，像是羽族王室撕心裂肺的怒吼。
　　可，羽族王室早就没了……
　　“我知道你恨……”
　　君山凄凉的眸子含着凌厉的目光蓦地向我劈来，毫不留情。
　　我眉头锁住，静静地迎合那着实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可你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呢？你现在必须忍下去，才能活！你若是行差踏错，那便会跌入万丈深渊！”
　　君山清瘦的身躯在零碎的星光倾泻下挺拔着，似乎那白衣包裹着的胸膛也如吴刚般坚硬结实，便是能将头靠在上面，深深依偎……
　　他微微眯起眼睛，薄唇坚定有力的吐出字来：
　　“我若是想做到，便一定能做到。你可愿助我？”
　　咔。
　　君山的手已经捏成拳头，四个关节挺立而出，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雪白皮肉。
　　“你根本做不到！况且我又如何能帮你？我根本帮不了你！”
　　君山面色微微发青，喷出长长的鼻息，自嘲的语气在低沉的嗓音里缓缓道出：“我就知道。”
　　妖族宗师百觞已有六百岁年纪，好修歧门禁术，精通妖界术法，在妖界坐镇百余年，众仙闻之都道敬佩。
　　可听妖族的人说，暗眸一剑刺入百觞心脉，鲜血流尽而死，毫无还手之力。众妖无一人为宗师发声，纷纷簇拥暗眸做妖界之主，推翻天界，坐镇九重天，成了名副其实的‘妖帝’。
　　暗眸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谁都不知道，谁都不敢开口，他是妖界的王，六界的神，没有人能动他。
　　我不想你死，也不想暗眸死。
　　君山合上眼眸，凌厉的目光褪去，原来的影子，慢慢浮现在脸颊上，斑斑点点的星光洒下难得的柔和。
　　“今日我告诉你我的计划，你最好乖乖闭上嘴，若是说了出去，念在旧情的份上，我不动你。可吴刚的下场会怎样……我可就说不好了。”
　　！
　　声音低沉可怖，威胁的语气毫不吝啬的从有些苍白的唇瓣里吐露出。
　　吴刚在广寒宫里好好呆着，他怎么能动吴刚，他怎么敢动吴刚？！
　　面前的白鹤仙君早就不是那个白鹤仙君了，他的骨子里只剩下了复仇，仇恨的血液深深凝结在他骨子里，他忘了我，忘了他自己，忘了我和他的前世，忘了我和他的如今……
　　“你变了。”
　　君山冷哼一声，双眸睁开，深邃的湖水冰冷，什么都看不见。
　　“到底是我变了还是你变了？我在牢狱里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时，你做着暗眸的侍女，你们两个日日缠在一起，你好不快活！”
　　好不快活？！我待在暗眸身边每日每夜心心念念想着的是谁？我次次伤了暗眸的心为的又是谁？
　　“我做侍女是为的求暗眸去獬豸牢狱看你啊……”
　　君山拢了拢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是为了看我？我把希望寄托于你身上，可又是谁把我救出来的？救我出来的人现在在影殿！”
　　歧霜？獬豸牢狱里那些九重天不服管束的地仙们又是谁捉来的？羽族王室又是谁想要屠戮的？莲姬难道没有告诉你？
　　“你以为屠你羽族的就只有暗眸？还有……”
　　还有旻成，还有歧霜……可我不能告诉你。
　　现在，也只有元若公主能保你了。
　　“还有谁？”
　　我抿了抿唇：“还有暗眸手下的领袖。”
　　君山转过身去，用那并不结实的背朝着我：“我恨旻成勾结妖族打下九重天，可歧霜和他的父神不一样，歧霜和你也不一样。”
　　手中的曼陀罗华在手里捻转已久，不如弃在地上，与那九皋山上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相映，万红丛中一点白，像是天妖大战前一夜，站在这儿的君山。
　　“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望你莫要冲动害了自己。”
　　我将那曼陀罗华丢弃在地上，便踏着一朵灰蒙蒙的云头，独自离开那冥界与九重天的交界处。

　　“你去哪了？”
　　暗眸手中闪着淡淡银光的奏折随手合上，含着些怒的眼神与他无力的语气实不相符。
　　我诺诺道：“回陛下，奴婢去看了看君山。”
　　我瞟了眼桌案上那厚厚一摞的金银铜各色的奏折，如今妖帝的位置他坐的甚是牢固，四界治理的井井有条，果真是个当帝王的好材料。
　　“你是朕的侍女，最好能安分守己一点。”
　　暗眸灰色的衣袖垂在地上，两只雪白紧实的胳膊露了大半截出来，昏昏欲睡的红色的火苗在他手臂旁几欲熄灭。
　　琉璃盏中飘着袭人的酒香，甜甜的，是扑鼻而来的杏花香。
　　暗眸将手中的一支香墨流尽的笔搁下，端起那盏琉璃杯在手中把完了一番，缓缓道：“这是西土的杏花酿，最是香醇，自守将死后，杏花再不开了。”
　　“你知道为什么西土要栽满杏花么？”
　　我摇摇头。
　　水漏在一角滴答滴答作响。
　　“因为我弟弟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杏子。可宗师他最喜爱的也是杏子。他碍于面子不与我弟弟抢，便胡编滥造了个理由将我弟弟押入水牢，浸了两天两夜的水，是我哭求着宗师放他出来，他早就昏了过去，只剩下一丝气息。”
　　暗眸冷笑一声道：“仅仅为了个杏子。”
　　“那时我便许诺以后要给他栽漫山遍野的杏树，结漫山遍野的杏子。”
　　“可第一年的杏树还没开，他就死了。”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有些人的命数就是如此，想要拥有的东西，近在眼前，可终究都不会得到。”
　　短小的火苗在暗眸的异色瞳里慵懒地摆动着，他默默的看着我，密长的眼睫却显得清冷.
　　近在眼前，却终究不会得到。
　　暗眸笼袖将那琉璃杯端与我面前，微笑自然地挂在他嘴角：“不若你替我尝一下。”
　　我缓缓端起那澄澈透明的琉璃杯，浓厚的酒香直袭鼻腔，仿佛置身于杏林里，洁白的花瓣簌簌落下，拂了满身。
　　唇瓣贴近杯沿，抿了一小口。
　　清爽而又香醇的酒香通入肺腑，沁人心脾。淡淡的杏花香围绕在唇齿间，实乃上好的佳酿。
　　“甚好。”
　　我勉强挤出了个笑脸，将那琉璃杯还与暗眸。
　　想是这酒过于醇烈，抿了一口便有些上头，晕的有些厉害。
　　好晕。好晕。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我实在撑不住了。
　　暗眸只静静的坐在那儿，灰色的衣袍有些发暗。
　　不对，酒里有药！
　　脚下跌跌撞撞，也不知踢到了什么，有些疼痛，我实在是站不住了，我要倒了……
　　一只结实的手臂将我抱住，是暗眸。
　　眼前一片黑暗，只有暗眸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对不起了，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