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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学堂里那个小胖子说,我们这里是野山,没开过光也没有人气庇佑,山里住了许多妖怪的。”水芹仰头,大眼睛盯着她父亲的脸。
      她父亲是私塾里一位年轻先生,教的是年纪大一些的孩子,私塾里另一位先生已经七十高龄,禁不住孩子大了调皮捣蛋,就教像水芹这般刚入学软糯糯的娃识几个字。
      父亲散学比水芹晚,回家推开门就看见女儿蹲在院子角落边,盯着墙皮上青黑的苔痕。他把她拉到怀里,自己坐在花坛边上,掌心包住女儿的手,这丫头手面儿冰凉冰凉的。
      “那水芹蹲那儿是想看苔藓成没成精吗?”他两掌合起来,掌心有些灼热。
      “没有啊,水芹是觉得妖怪比较聪明,要把它从角落里开始看,它肯定就跑啊跑,最后到这个花坛里。”那好像也是一个暮春天气,花坛里的花看着模糊,倒是红艳艳的。
      父亲笑了一下,“看来水芹还不知道什么是妖怪啊,你说的那种能搁各种东西里面乱窜的可不是一般妖怪,妖怪是...”他沉吟半晌,“比如那个苔藓吧,他现在不会说话,也不会想什么,等过了很多年,他就能说能想了,再久一点,就能变成像我们一样的人。”
      “从不会说话到会说吗?听起来像是苔藓长大了,长大了变成大人,娘亲说我小时候也不会说话的。”
      “这个说法挺新鲜,父亲下次就跟学生们这样说,”手已经捂热了,他抬头,一眼就望到了坡子后面的高山,“有的时候,我们怕的太多了,其实妖怪也跟我们差不多。你那小胖子还说什么了?”
      “妖怪很好看,还很厉害。”
      “我知道了,他父亲是村西老婆子家里的小秀才。”
      小秀才的母亲继承了祖传手艺,年年给村子里跳大神,虽然是个小角色,也不失为神灵上仙的一个卑微而实在的仆人,村里祭祀活动、驱邪祈福的活动都要请上老婆子,算在村里小有威望,可惜,自小被她一个人带大的儿子去村外读了几年书,不认她的手艺与威望了,带着头领一群新式思想的年轻人反驳鬼神说。有人信神自然有人不信,水芹的父亲自然不会因此注意他,他对小秀才印象深刻主要是因为他不信神鬼,却信精怪。“人有思想,万物皆可有,一样东西存在时间长了,有灵不是想当然的事情嘛。妖和人,只是生灵不一样的存在方式。
      大概也只有他,提到妖怪的时候不加两句会吃人、很凶恶的话。
      “那水芹呢,水芹怎么想?”他继续问。自古以来,妖为恶都是主流观念,像小秀才一样人妖平等论的持有者可不多。
      “没见过啊,说不出来。”她转了个身,背部倚在父亲怀里。
      “我也说不上,但是水芹别怕妖怪,就像别怕坏人和恶狗,你姓木,你要知道妖怪并非高人一等的存在。”
      姓木?姓木代表着什么?她回头还想问些什么,却看见刚才还微笑端坐的父亲此时被树藤缠住四肢,那些枝条肿胀泛红,像父亲带她出去看见的铁匠铺里煅烧的铁链,父亲却似乎毫无知觉,他张口没有声音,看口型还像是如常叫她“水芹”。
      水芹,你为什么不动呢?
      你父亲就在你眼前啊,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你迈出一步不可以吗?
      她的灵魂好像腾空了,注视底下定住似的稚女和紧贴在她身后,被妖怪缠身的男人。
      这应该是非常惊险恐怖的画面,但她的灵魂却一下飞回女孩体内。
      “叮~叮~”是铁锤铸铁的声音,一下一下,自无比安静的虚空穿透耳膜,打在心上。她身体颤抖起来。
      “啊!”她满脸眼泪的伸手去抓父亲,那些枝条却比她速度更快,藤条收缩,父亲就在她眼前消失。一切都是瞬间的,她听到脱离时间缓慢而清晰的声音,“晚了”。
      “不!”水芹一下子睁开眼,是噩梦,她在梦里也知道是梦,但她挣脱不开只能在梦里宣泄的情感,她也无法旁观,只能看着自己把过去重复经历,然后用阴暗的情绪给它一个新的,痛苦的结局。
      眼前是一双小孩的手。这还是梦。
      “父亲,我为什么叫水芹啊。好奇怪。”她听见自己问。她还是像刚才一样,在小院里,偎在父亲怀中。
      “你母亲怀孕的时候爱吃水芹菜,”他顿一下,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汇,“像只小猪。”
      “那水芹也是小猪?小猪生的小小猪?”女孩咬着手指,扭头回去看,她父亲穿着布襟长衫,一头乌发束成冠,用一只上好的红木插上固定,此时被水芹逗得哈哈大笑,眼角细纹都皱起来。试问几人坐在简陋小院,穿布衫布鞋,还放声大笑的人还能有气度?可她父亲就是,就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那种从容都刻在骨子里,又轻浅却稳定的浮到面上。
      “父亲,哎--”水芹惊叫一声,恰好在梦里就是一个伸出手的动作,这下支到地面上,撑住险些从花坛边歪倒跌在地的身体。
      揉揉头,梦里沉重的气氛到了现实就烟消云散,连内容也记不太清,朦胧中只有一个父亲的笑,事实上她已经记不清父亲的脸了,只有在梦里会感觉自己看的很真切。
      其实,现实里有什么苦难与背负呢,过去的她追不回,未来,未来也不过寻常一生。
      自寻烦恼的水芹昨晚又开始伤春悲秋,在小院里倚着花坛坐看星星,脑袋放空。暮春夜晚柔和舒适,她这一觉便露空睡到清晨。
      天色还未明亮,一缕赤虹贯穿天际。天空被明显分界,一明一暗的世界两边。
      水芹扶着花坛要站起来,哪知腿只是盘坐太久失去知觉,这一站麻劲儿全上来,眼看就要倒。
      又是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水芹顺着这只骨肉匀称,指节纤细、把自己扶稳的手往上看,碧绿水袖,一身绿罗裙,深深浅浅的绿,还挺有层次。伸手摸上去,光滑细腻,这妖怪是拿自己的叶子做的衣裳吗
      不怕妖怪吗?恐惧不是毫无来由的事情,她没被教唆过要去怕妖怪,自然比寻常人的情绪少很多。但她...经历过那样的事。
      因为无力抵抗就会害怕吗?她不过是会点妖法。
      “你的裙子,真好看。”水芹最终选择忽视矛盾,总不能怀着点异样就两股战战的朝着人家。
      阿萝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本来低垂着头,额发与两鬓长丝盖过眼睛,这下一眨不眨的盯着水芹望,忽然就绽开一个笑。
      对,绽开,像三月花朵,不似这暮春季节的温热柔软,三月的花等寒潮一过,急切而热烈的展示自己生命的力量。
      水芹觉得自己被这笑晃了眼睛,她下意识揉揉眼,睁开阿萝依然弯垂着眼角。其实挺幼稚的,眼角下沿,嘴角上连,勾起来像木偶人的脸。奈何人家五官耐看,不僵,表情持了足有笑两三下的工夫,依旧生动。
      “水芹喜欢吗?”阿萝似乎就是在等着水芹收拾好心情,继续用冷冰冰的眼神看她才出声,“阿萝有很多...”她把手指抵到嘴角,是反射性的动作,“不过裙子都是绿色,也对,水芹要穿新做的,赶明儿我去找些鲜花给你染红。”
      “你们自己做衣裳?妖怪也有手艺活集市什么的吗?”然后她又注意到第二个词,“为什么要染红。”
      “第一,妖市我听老树精说过,有是有,但我们这小山不成气候,出去的妖怪大多不回,留在这里的都有几个相熟,大家凑凑会的,织衣做饭,就是材料好找些,做饭什么的用个小法术就好,我们妖怪也是要吃东西的嘛,当然不蒸不煮生吞也行,大家也就是学个人类的趣味,不成气候,第二,”阿萝站在被云痕分开的暗的那边,眼前人毫无反应,她就得寸进尺的靠近,头顶敞在天光下,这丫头的头发不知哪路神仙给弄的,乱糟糟一片,像是翻来覆去蒙被窝睡了一宿,水芹伸手,把乱发往下压一压,阿萝就怔了一下,“因为水芹是红色的。啊不,”她迅速认识到自己说了错话,“水芹穿红裙很好看啊,从小就是。”
      水芹没停手,但这毛实在压不下去,“你把脑袋上这些拢到一块,短的梳成发辫,这哪里来的那么多短发茬。”
      昨儿还乱发脾气,今天突然那么好,阿萝简直有些不自适,听老树说人类总是想法比较多的。
      显然水芹没那么多想法,她平平淡淡那么多年,以往发生什么争执都是对方开始,她就是团棉花,砸上去别人没乐子,自己也不痛不痒,只要别一根细针下去扎到心就好。只是她年纪越大,小时候埋下去的种子迟钝发芽,以迅猛的速度生长,把她往寻常孩子的路上撵,宿主心里想不开,难免产生些奇怪效果。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怕就是不怕,她非但不怕这妖怪,还觉得她有点痴傻。明明强调自己有些不同,却非在那里比较一些无聊的点。
      她15岁了,事情过去了10年,对于一个孩子,长得足以忘记自己是谁。她却还记着,记得自己姓木,也把那些仇恨和固执记住,纵然源头早已松脆不堪。
      经年已过,连老头子对自己,也看着有几分真心,这位女妖怪突然出现,又能扳动什么盖的死严的过往。她不怕的,即使是这个由自我走向人世的混乱的年纪,即使心里时刻有不安在涌动。
      她走进屋子里,没关门。
      女妖怪没跟进去,意料之外,但水芹没回头。
      “水芹,愿意与阿萝说话了哟,”罗裙裙裾随着身体旋转鼓起又落下,像羽翼翕动,“也不知还有多久。”阿萝目光凝在远处那座最高的山上。
      水芹走到窗边,坐到矮凳上手肘抵着下颌,阿萝已经走了,小院里很静,花池里光秃秃的,贴地长一片草。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有点不知所云,哈哈哈其实也写过很多了还是写的很怪。
    自娱自乐也很好嘛,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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