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随月》笑梦得

5、第 5 章

　　“是，父神。”涵月仰头看向数百年不见的父神，神情淡然。

　　青帝点点头，淡金色的双瞳对上他道：“不日前，天帝邀我前往玉音山一叙，我欲三日后动身。
　　离境这段时日，族内之事暂由你与大长老一同处理。”

　　“父神？！”眉峰一蹙，涵月小小惊呼了一声。

　　不只他，大殿内其他人也没想到青帝会这样说，发出一小片诧异之声。
　　涵月冷着眉，左右相看，那些声音一下消了下去。
　　大殿里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涵月心里感到奇怪，目光投向最应该站出来反对，却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大长老。
　　他裹着一身银灰色的大袍，闭着眼仿若老僧入定，周遭一切好像都与之无干。

　　涵月困惑感剧增。大长老如何会同意呢？
　　大长老自幼便对自己小心提防，虽不至厌恶，也绝无对晚辈的半分喜爱之情。当初自己请命搬去杞山，可是松了他一大口气！

　　现在又是开什么玩笑？！

　　双手一拱，涵月就要回绝，青帝先用手势阻止了他。
　　“你这些年代我管理各地山神，井井有条，我与众位叔伯都看在眼里。但因此久居杞山，聚少离多，更与族人疏远，这万万不可！”

　　涵月眼帘半垂，静默而立，心中茫然。
　　他实在不明白父神此举为何，更不明白父神这话的意思。

　　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比生疏的生人更甚，如同北国万年冰封的寒冰。搬去杞山后，平日除了案牍文书来往，几乎再无联系。

　　如若可能，他们父子俩最好此生避而不见，这也是他请求搬去杞山的缘由。
　　事到如今，又横生了什么变故？今天这是怎么了？

　　“月儿，你是我的孩子。此次不仅仅是对你的一次历练。”
　　青帝一锤定音，此事便定了下来，由不得涵月推脱。

　　会后，近几百年才依附于青帝的小族族长聚在一起，憋了半天的疑惑倾泻而出。

　　“听闻二殿下不是被青帝所厌，才逐去杞山的吗？今日这……”
　　“看这意思，青帝是要对二殿下委以重任？”
　　“谁又知道青帝的心思，这到底是亲骨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

　　从五百年前搬去杞山，涵月甚少回族。这些归附青帝不久的弱小神族，大多对他知之甚少，有的甚至是今日头一遭见面。

　　讨论中，有个胆大者道：“话说回来，这二殿下的母神是哪位，列位可曾听闻？二殿下和三殿下好像并非一母所生？”
　　他一问，几个人忽然脸色一变，纷纷封口散了去。

　　其后有交好者将他拖到一旁，告诫道：“你万不可在天长山再说这话、再提及此人了！这是禁忌，明白了吗？！”
　　那人心有疑惑万千，见到好友紧张的神色，也忙不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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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晓青帝的决定后，桃雨挠着脑袋在原地不住绕圈，而涵月在一旁也敛眉深思着。

　　桃雨见状，干脆道出了疑惑：“殿下你这些年独居一处，根本无意插手青族之事，就连暂为掌管我族境内山神，也不过是等三殿下成年再交接。
　　殿下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帝君也是默许了。恕桃雨实在想不通，帝君此刻用意为何？”

　　是啊……
　　涵月目光一晦，点头道：“我也不解父神说出这番话的理由。”

　　桃雨凑上前，目光忧虑问涵月：“如今帝君已开了口，殿下是要回族吗？”

　　涵月微微一愣，旋即耸了耸肩，轻轻摇头道：“这是两件事。族内事物自有长老掌控，我不过挂个虚名，沾不得手。至于回族……”

　　他忽顿住，复又笑了笑，嗓音低沉。
　　“他不会开口，我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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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想不透的迷思，涵月暂且回到了往昔居住的揽月宫。
　　泳星第一个来道喜，他提着几壶从熊七处得来的蜜酒，踏着月色而来。

　　他回来，可能整个青族，只有泳星是真心欢喜的。
　　这样想着，涵月目光如水、水波漪漪，接过酒壶笑的温柔。

　　泳星围着他，欢乐得手舞足蹈，“二哥，你这回总得搬回天长山了吧？每次我想见你都得大老远跑去杞山。现在好了，日日夜夜，我想什么时候见你就什么时候见你!”

　　“除了远些，在杞山不一样吗？”涵月没有正面回答，抱着酒壶在廊间坐下，反问道。

　　说着端起酒壶尝了一口，蜜酒甘甜醇香，喝完肚里顿生暖意。
　　这美酒来的太是时候，他如今心中烦乱思绪万千，正好一醉解千愁！

　　泳星哼过两声，也灌了几口酒，面上有几分别扭。
　　二哥这点心思他还是能不明白，还是不愿回族……

　　喝了一小会闷酒，泳星靠着涵月坐下，半垂着脑袋声音闷闷的：“杞山再是好山好水，可是终归你一个人，就这一点就不好。”

　　“胡说，桃雨一直跟着我……”涵月说着糊弄逃避的话，忽转头见到泳星失落的脸，他心一软道，“而且你不也常来吗？”

　　泳星的眸子瞬间被点亮，熠熠生辉，声音也高扬了些。
　　“嘻嘻，我常去的话，二哥见我是欢喜的吗？”

　　涵月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温言道，“自然。”

　　天长山的山月，格外的大又圆，明恍恍的挂在天上，好像触手可及。

　　涵月一心买醉，喝得急，两三壶酒下肚，晕乎乎睡了过去。

　　“二哥？”泳星迷醉着眼，伸手拍了拍涵月的肩膀。涵月身子一晃动，顺势的倒在了泳星的肩头。

　　“哈哈哈，二哥真没用，才这两壶就醉了。我还可以再来三壶。”虽取笑着，他也不忘伸手搂着涵月，不让其跌落栏杆。

　　泳星依偎着涵月，两人脑袋轻轻地靠着一起。
　　脸上有酥酥痒痒的感觉，泳星忍不住将脸在涵月发间蹭了蹭，鼻尖传来一段清香。像是山林间树木的木香，也像风的味道。

　　好山，好月，好酒。
　　泳星醉的有些厉害，眼前万物彷如梦境，目光忽然有些入迷。

　　他放下酒壶，小心勾起涵月一段青丝，掌中光芒一闪，多出个小巧的尖锐利器。
　　器面反射出一段月光，照在泳星稚气的脸上，闪过几分迷离与痛苦。他搂着涵月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

　　适时有夜风穿庭而过，树摇影动，好似人动。

　　泳星眼角一惊，蓦然回头！

　　然地上树影微微摇动，满院月光静谧，并无他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的多疑，慢慢地松开了手指，利器骤然消失。

　　醉意一下去了六分，一双眼睛也渐恢复清明。重新拿起酒壶，泳星喃喃自语，“二哥回来太高兴，可别高兴得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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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青帝坐上七彩尾羽的鸾鸟，鸾鸟振翅高飞，一行人朝着西面浩浩荡荡去了玉音山。
　　涵月随同长老们去了接引台送行。

　　西方？也该寻个时机去一次了吧？

　　他望着辽阔的天际，直到青帝离开很久后回过神，接引台上只剩下他一人。

　　垂下眼眸，抚摸着眼前青石玉雕刻的横栏，涵月的心思被拉回了很久以前。

　　上一次，他还住在天长山之时，也是在此目送父神离开，父神亦是去了天帝的玉音山。

　　那时的接引台不是如今的青石玉，而是整块万年白玉雕琢而成。
　　白玉润泽通透，在阳光下更是透亮温润，煞是好看。堪称天长山一景，来来往往的外族人都忍不住多看。

　　可父神从天帝处归来，双目赤色，亲手摧毁了它……

　　他第一次见到向来和善可亲、温文儒雅的父神，盛满了那样大的怒火。
　　天地间一道光柱闪过，山地震颤不止，而后偌大的接引台在一瞬间，化为了漫天玉屑。

　　记忆中父神的怒火的余威，直到现今也无法忘记。
　　因为，这些怒火都是冲着他的母神而来……
　　他的母神……

　　猛一拍手边的横栏，涵月一摇脑袋，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人。

　　而转念间，手下青石玉的色泽，让他想到了某人墨绿色的双瞳。
　　灼云……
　　想到之前在芝山的交手，涵月心下一沉。

　　寻常神族依凭先天之力，再有上好法器的加持，以及不断提升自身修为才能得到强大的神力。

　　灼云是天之骄子，天生神力强大，白帝又有无数上好法器由他挑选……
　　可即便如此，灼云这几百年神力未免提升的太快，快到令他觉得有些蹊跷！

　　而且灼云这些年，性情行事愈发乖张狂傲。自己躲在杞山养伤，便听闻过不少他的恶行。

　　闹得最凶的一次，是同白帝外游路经西翼族，因点小事，险些斩杀西翼族族长唯一的亲子。
　　为此中央天帝、青帝、白帝难得的齐聚一堂，三方会审。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只判了他个闭门思过。

　　也是在思过期间，水如月一行拜访了白族。
　　水如月——北国神女，能让他青眼相待的人，是个什么样……

　　重一闭眼，涵月握拳，转身走下接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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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帝走后，名义上虽涵月与大长老统领群神，但涵月安了心当甩手掌柜，只走过场百事不问，一心混到青帝归族。
　　只是他没想到，麻烦在这之前降临了。

　　神殿间，桃雨急促的身影穿过亭台飞阁，一路朝着揽月宫直直奔去。

　　“殿下，有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