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随月》笑梦得

4、第 4 章

　　泳星试想了下那恶神欢声笑语的样子，立即厌恶地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

　　这时熊七忽压低了嗓音，故作神秘道：“谁也没想到，突然有天夜里，灼云上神一把真火烧掉了半个镜夕宫。
　　连着第二日，水如月一行便回了北国。”

　　青雉倾斜着身子，侧耳听得入神：“听来两人应是互相属意，灼云上神为何忽然大发雷霆，如此大动干戈？发生了什么？”

　　“听白族侍从讲，那天白日好像听见两人提及“喜欢，结亲’的话，不过也没谁听的真切。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别的便不曾听闻了。”

　　熊七作为青族午山山神，地位不高，妄自谈论白族上神已然不对，多的话他可不会再说了。

　　他不敢说，泳星却敢。
　　“他呀活该！”
　　“明摆着不是向水如月求了亲，结果人家没瞧上他，拒绝了呗。
　　你不知晓灼云素日是多麽狂傲，不可一世。哈哈哈，哪能受过别人的拒绝，于是一气之下放火烧宫。”

　　泳星猛灌了一口酒，双颊通红，似乎有些醉了。
　　“依我看，他那种脾气，便是个孤星之命。天下间有哪位神祗敢将自己的神女嫁于他？”

　　一想到灼云，不！一听到灼云的名字，泳星心中便隐隐有股怒气。

　　他那时不过一百岁，还是稚儿。
　　记忆中，二哥常常会下山去，然后经常会带着一身伤回来。
　　一问随行的人，定是那句话，“又遇到灼云上神，打了一场。”

　　灼云，灼云，灼云，永远是他，永远是这个讨厌的名字。

　　每次二哥带着伤回来，又要被父神责罚。
　　在外受伤，回来还要挨罚，一次又一次，那几百年间不知看了多少回二哥受罚的背影。

　　每次看到二哥受罚仍挺直的身影，就气得牙痒痒。
　　都是灼云的错，二哥素来温和，少与人争辩。不是灼云招惹他，怎么会在外出手！

　　青雉眼珠转了转，倒觉得不像这个原因。
　　灼云做的这么明显，难道不是相当于昭告天下，他被水月拒绝了吗？白族灼云真的是如此鲁莽之辈？

　　青雉瞧着泳星恼怒的神情，想起父神的话，心里暗自奇怪。
　　“父神说过，青族与白族万年来比邻而居，相辅相生。两位帝君更是生死之契，关系非比，两位殿下能有什么深仇大恨，闹成如今这幅局面 ”

　　青雉乘着酒意，顺势追问泳星：“那他与二殿下又是怎么回事呢？”

　　泳星双眉一拧，仿佛想起了什么闹心事，闷头喝了一口酒。酒一下肚，眉头升起几分无奈，答得敷衍。
　　“他和我二哥之间，也是我出世前的事了。”

　　熊七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也认为灼云放火烧宫，并不是泳星推测的那样。
　　几百年来，灼云上神骁勇善战、力战各方凶兽，无畏无惧，熊七心里对他着实佩服。
　　可当着泳星的面，这话不好说。

　　他干脆岔开话题，从怀中取出一件宝贝道：“管他干嘛？咱们喝咱们的酒。来来，三殿下，这是我新得的法器，来看看！”

　　而青雉默默饮酒，有一句话生生地咽下了喉头。

　　从今日见到涵月的第一面，他便有种怪异的感觉，一直无法消退。直到方才熊七提起水如月，他才恍然。

　　两个他都只是见过一面的人，眼睛却意外的有些相似呢！

　　——————
　　泳星的东海之行，终究还是空梦一场。

　　中央天帝突然发来函书，邀请青帝前往玉音山一叙。
　　青帝与天帝素来交好，两方相约，一去少则数月，多则一年。青帝这一去，不知几何才归。

　　临行前，青帝宣召了涵月。

　　涵月应召从杞山回了天长山。
　　山门结界处，守山神兽千年如一日威风凛凛地站着，而它脚边有一张生面孔正侯着。
　　白衣白鞋，纤尘不染，眼部有一条丝带缚着。

　　“夜镜生拜见二殿下，小人奉帝君命令在此恭候殿下。”
　　涵月走近还未出声，那人先行了一礼，姿态谦恭。他虽目不能视，却又仿佛能视万物。

　　“有劳，请吧。”涵月浅浅回了一声，多看了两眼。
　　心道，此人大概就是泳星所说，一百年前投靠父神的夜纱族族长了。

　　夜纱一族很特别，虽在众神族中地位不高，却甚为重要。
　　他们天生神力低微，容貌普通，毫不起眼，但有一样惊人的天赋。
　　天生可与世间宝物有特殊的感应。

　　这样的长处，即是夜纱族立身之本，也是给他们遭来灾祸的源头。

　　驱驶神器需要使用神力，他们天生神力低微，即便发现上好的神器，能归于自用的却极少。
　　而其他神力强大的种族却不同，天生的强大再加上上好的法器，珠联璧合，再好不过的事。

　　于是，夜纱族成为了争抢的对象。不光神族，包括妖族，魔界……

　　运气好的族人，会被其奉为上宾，以礼相待。运气不好者，锁上封神链，成为寻找神器的工具。
　　因为多年的争抢，夜纱族早四分五裂，分为不少分支。族人为求平安，大多都会主动投靠神力强大的神族。

　　收回思绪，涵月仰望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默默想到。
　　至少夜镜生一脉很幸运，父神庇护他们，并不求回报。在天长山，他们可以得到平等的对待。

　　转念想到自己，他又觉得好笑，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眼波却纹丝不动。

　　五方帝君居住的神山，为表敬畏，所有神众都不能施法飞行，只能一步步走上去。天长山上法阵众多，以免误触，多会派有引路人接引。

　　他五百年前搬出天长山，上一次回族是三百年前，如今竟还需要引路人了？！

　　不过父神倒是贴心，派了个“新族人”，不知前尘旧事，免了他一路的尴尬。

　　二人缓步拾阶而上，走过数百台阶，涵月忽然回望一片密林，疑道：“那是？”
　　远处草木中，几抹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也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小尾巴。

　　夜镜生一抿唇，当即俯身致歉：“请二殿下恕罪，他们是我族小辈。从未见过二殿下，一时……”

　　“无妨，不碍事。”涵月拂手，出言打断了他。
　　不过是些好奇心重的小辈，何必计较。

　　“我们被发现了吗？族长他走了没？”
　　镜怡躺在草地中，皱着一张小脸，悄声询问小伙伴。

　　胆一向最肥的镜悠，探出头张望，“没有，人都走远了。瞧你们吓得，出来吧！”

　　镜璇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拍着手上的木屑，疑惑道：“我看这二殿下挺面善的，怎么那些长老提起他就三缄其口，我还以为他多可怕呢！”

　　镜悠反驳他：“这种事哪是相貌看得出的，能和白族五公子斗的人，怎么会不可怕？”

　　镜怡坐在地上，扯掉发上的杂草，猜测道：“会不会与二殿下的母神有关？我们入山都百年了，你们谁听过有关二殿下母神的事？”

　　“哎呦！”镜悠一把拉起景怡，冲镜璇挤眉弄眼：“这些和我们又没有关系。人你们也看过了，走走走，我在后山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大湖……”

　　——————
　　再次踏足天长山，一切对涵月来说熟悉又陌生。两百年间，一路的景致又变了许多。

　　天长山灵力充沛，他幼时山间满布奇花仙草，玉阶两侧各种神木玲琅，彩霞缭绕，一路走来也不会无趣。
　　现今概是居住族人众多，两侧神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修剪齐整有序的季草。

　　两人一路行过很是清净，并未遇见什么族人。
　　踏上万阶后，那接连不断翘角飞檐的殿宇，便能瞧见大略轮廓。

　　将涵月领到议事大殿门前，夜镜生行过礼便退下了。

　　趁守卫进殿禀报之际，提前回山的桃雨从柱子后现了身。他笑嘻嘻迎上前道：“二殿下，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山呢！”

　　“我不来，不是辜负了你多跑这一趟？”涵月轻点他脑袋，摇着头笑道。

　　桃雨听到青帝传唤，生怕是因上次涵月和灼云相争一事要问责。于是在涵月尚未决定回不回族前，就回了青族打探。

　　听涵月这样说，桃雨揉了揉后脑勺，傻乎乎笑了两声。而后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又有些莫名的忐忑。
　　“殿下，咱们好像不是来受罚的。但究竟来干嘛，还是不知道。”

　　“马上不就知道了。”看着从殿内出来的守卫，涵月走了过去。

　　涵月一踏入大殿，有些吵闹的议事殿忽的一下安静，如同烧开的沸水被淋了一大瓢冷水。

　　位列两侧的长老和各族族长，忽见到这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二皇子，脸上神情各有不同。
　　看过来的目光，有惊讶、有好奇、有不解。

　　涵月仿若无知，镇定自若，行着大步径直走到大殿中，恭敬的对着青帝行了一礼。

　　“父神。”不大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殿，显得分外洪亮清越。

　　“月儿，你来了。”
　　高阶之上一直沉默，任由族人发言的青帝终于开了口。声音清凉又幽远，如同清泉流过，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