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随月》笑梦得

43、第 43 章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没有发生。

　　看着好端端的自己，已然陷入混沌的神识更加糊涂了。凭着残存的意志与决意，他第二次去催动阵势……
　　“你最好住手！”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少女清丽的喊声。

　　一位丽装少女，拥着一个人出现在了灼云眼前。那人头颅低垂，依在少女肩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形容惨淡。

　　纵然神识已模糊，但猩红的眼瞳仍是出现了撼动。
　　你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不睁眼看我……

　　“他可承受不住第二次了。不快从你的破阵里出来，想让他和你一起灭亡吗？”

　　少女对他笑的天真烂漫，双手却无情的松了开，依靠着她的人直直从天际坠落了去……

　　没有办法思考，脑中烧成一片。他没有犹疑的从阵中脱了身，在那人坠入深海之前，牢牢接住了！

　　“唔！”怀中之人因为某种痛苦而发出闷哼，而后慢慢睁开了眼。

　　皱成一片的眉宇，在仰头看见他的一刻，忽而舒展开。然后大大的张开双臂，以一种接纳的姿势紧紧环住了他。

　　那又乌又大的瞳仁含着微光，笑意满盈，弯成了新月的模样。苍白的面孔一下富有了鲜活的生气，真是漂亮又动人……

　　在灼云为这人的笑容恍惚时，听见这人用一种轻快又欢喜的语调道。
　　“呐，我找到你了！”

　　看着碧海上愣愣怀抱着涵月的灼云，水如月神色莫测的低喃，“一个是傻瓜，另一个也是傻瓜。”
　　“你的制约都不复存在了。恭喜你，自由了！”

　　顿了一下，她又笑弯了眼，“……那倒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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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由血誓为灼云承受了天帝设下的制约，纵然有父神的相助，涵月付出的代价也过于的大。
　　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见到灼云后，就昏迷了过去。

　　黑暗中，时光的流逝变得不可预测。不知多久后，他悠悠然醒转。

　　一片透泽的青空先沁入眼帘，视线低一些，有绿意葱然树林。再低一些，是一片碧色海域……
　　背脊下，石块天然的裂痕以及沙石的粗糙感隐隐传来。

　　综合眼前的一切，他正躺在海边岛屿一处平阔的岩地。而掌心中是与一切不同的，冰凉而坚硬的触感。
　　因为感到安心，涵月带着浅笑微微偏过头。
　　可那像小山般，将他环绕保护起来的庞然大物，倏然后退，远离了他！

　　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涵月试着坐起身，一阵钝痛刹时涌上。
　　他捂着胸口，摇摇晃晃要跌倒，一股清风却轻巧的将他拖住，缓缓落了地。

　　岩地的另一侧，那巨大的黑色身影远远盯着他，一动不动。瞳仁猩红，整个身体覆了一层黑色的鳞片，在天光中泛着的光泽，像一颗颗润泽的黑曜石。

　　涵月愣了一愣，噙着笑再次站起身，向那黑色巨物走去。

　　而在他靠近前，对方猛然窜身立起，变得暴躁起来，用力拍打着脚下的岩地。
　　一时之间，岛屿的另一侧发生巨大的震荡，鸟类飞尽。崖边的碎石不断落入海中，溅起海浪，发出巨响。

　　这样危险又明确的驱逐，它在试图阻止涵月的靠近。
　　而涵月似乎无视了它的警告，脚下的步伐没有停下的迹象。

　　它停止了拍打，不安又暴躁的在原地不停走动，然后发出一声震天咆哮。
　　周遭的气息，随之变得狂乱而躁动，更有十足的压迫感。
　　咆哮声含着无数的风刀，可涵月硬扛了下来，衣物都被风刀划破，还是一步步，缓慢又坚定的走去。

　　见到自己的示威和抗拒，对涵月没有起到半分作用，黑兽猩红眼睛尽是暴虐的色彩。
　　可它好像并不想伤害涵月，只是抗拒着涵月的靠近，于是不断后退。

　　涵月进一步，它后退一步。一步，两步……直到退无可退。
　　明明是它占尽优势，更像是被涵月逼近了角落。

　　在伸手就可触碰的距离，涵月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仰着头与黑兽遥遥相望，然后再次对它张开了双臂……

　　黑兽那凶横而不甚清明的双瞳，惊异之下神色变得复杂。

　　流窜在身体内，横行无忌失控的力量，让它生出无数严酷又残忍的念头。神识一直在清醒与昏沉中往复，日夜不分，不知时间流逝。
　　而这种情况，是眼前这人在他怀中突然昏迷后开始的……

　　“呐，我找到你了！”
　　他还记得这人和他说话时生动的模样，可下一刻却望不进他的眼睛了！
　　而现在，这人又以同样的姿态站在他面前？！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无比想要靠近确认，又害怕无法克制好力量而伤了对方。试着发怒、威吓、驱逐，可那人仿若无知，偏要一步步靠近。

　　胸口的鼓动越来越快，身体中翻腾的力量越来越强烈……
　　幸而，在即将失控之际，这人停下了脚步。

　　“不想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了……”
　　“好想接近他！”
　　四目相接下，这样的想法来的突然而猛烈。他开始尝试着压制躁乱，重新支配身体。

　　渐渐地，体内近乎失控奔涌的力量，奇异般慢慢平复下来。在一片白雾中，他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而后立马落入了一个温暖，令人想念的怀抱……

　　涵月紧紧抱着灼云，因为终于能够触碰对方而感到欣喜，情不由己的亲.吻对方的鬓边。

　　亲密的举动、一览无遗清澈而关怀的乌瞳、怀抱的力度，这一切都让灼云感到定心。指尖不由在涵月项边游走抚-摸，一枚印记慢慢现了出来。

　　“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涵月靠在他肩头，轻言解释，带着窃喜，“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你何时开始对我动情？”灼云一愣，想起在杞山时他曾想这样问。

　　“……原来是从那时开始的吗？”自语到一半，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或许是更久之前！
　　想到此，灼云心中忽生了另一种不可控的冲动。

　　“什么？”涵月茫然的抬起头，略有些担忧。
　　灼云身上不稳定又危险的气息，才刚平定一会，怎么突然又？

　　“涵月……”伴着一声呢喃，一只微冷的手从耳后插-入了他的青丝，灼云贴近了他。
　　与唇部柔软的触感相比，那气息太过炽热而霸道，像一团烈火，从唇-齿间烧入了五脏六腑。

　　连呼吸都困难了，两人微微分离开。涵月看见那双被红色侵染的眼，此间附着了另一种暗沉的色泽，牢牢地盯着自己。仿佛万千锁链将他锁在其中，再也离不开，躲不了。
　　他有些意外，眼里却浮现了笑意，仿佛三月春风，撩动人心。

　　岩地上尽是些碎石，尽管隔着一层衣物，粗粝的质感仍旧在背脊上游走。涵月半睁着眼，望着漫天星河璀璨。
　　万千星辰一闪一闪，晃得不停。他迷迷茫茫的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星子。另一只手却攀了上来，十指相扣，紧紧握住。
　　看着那双手，无法消退的热度，更加灼热了……

　　一双猩红的眼睛，追逐到他的目光，在他眼睛上落下深深浅浅的吻。天上的星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他猛烈呼吸，喉头发出一种甘甜又奇怪的声音。
　　在陌生而汹涌的感觉，他极力挣扎，努力保持一丝清醒。可惜，最终还是溃不成军。
　　忽然，眼前一白，漫天星子竟化作了一片流星。

　　一整轮夕阳接近了海面，淡蓝的天空已隐然见得到些许星子，咸咸的海风吹拂起涵月几段青丝。
　　夕阳即将落海，这是一日的终结，而后便是漫漫长夜。
　　灼云从背后拥着他，一起远眺着落日余晖，第一次对长夜有了希冀与期待。

　　从涵月背身逃离他的那刻起，周遭的一切皆化为混沌。浓重的黑夜中，世上有万千生灵，他却一直感觉只有他一人独行。

　　他从来不怕涵月的欺骗，也不怕涵月畏惧于他。他一直想要的，只是……
　　只是想要涵月正视他，想让对方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真实的模样！

　　即使一时无法接受也好，即使站在对立面也好。而不能是逃避……
　　逃避等于背弃，谁都能背离自己，唯独涵月不能！

　　我希望你清楚的看见我是谁，看清站在你眼前的人。
　　好的坏的，难堪的卑微的，不管是哪一个我，即便是奢望，我也希望你能接受全部的我……
　　涵月，这就是我唯一的愿望。

　　曾经他执着于此，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个确认、需要涵月回应他，而无法相信涵月。
　　焦灼、期许、恨意、欢喜……无数的情绪混杂在心间，纠缠在一起，分辨不清。

　　而如今，他有了另一种期盼……

　　像有某种灵犀般，涵月忽然转过头，近乎虔诚的在他指间落下一吻，带着记忆中深刻明朗又缱绻的笑容。
　　“我同你一起，哪怕是万古长夜，也有一个你，一个我。”

　　纷扰的心有了归处，灼云无声回-吻了涵月。

　　在涵月的期望中，他该和灼云站在一起，共度四时之景，分享流岚、烟尘与日暮。
　　不管是怎么的风景，他们都会站在对方身边，携手与共。

　　本该是这样的……命运的轨迹却用了另一种方式，交错缠绕。
　　不过幸好，他们终究跨过千沟万壑，在一个出乎意料的时刻，达到了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