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随月》笑梦得

39、第 39 章

　　在九旭和异弥族攻占南方之前，暗中窥探的异族都不相信他们能成功。
　　而今胜利的消息一出，才不过几天时间，那些曾败在神族手中而后被驱逐的邪族，又蠢蠢欲动纷纷找上门去，希望依附于两族。
　　这群别有用心的族类，很快在南方纠结成一股不小的势力。天帝发出诏令，结集神族，不日后征伐南方异族。

　　杞山。
　　斜斜靠在软塌上，涵月捧着一本札记，一页页的翻过，逐字逐句理解着札记上怪异的符文。
　　直到读完最后一行符文，他叹了一口气，将摊开的札记盖在脸上。
　　母神留给他唯一的物件，这样一本小小的札记。纵使自小已看过千遍的内容，真正能理解的却是寥寥。
　　不过幸好，他想知道的事，还是找到了。

　　许久后，涵月合上札记坐起身，掌心燃起一束烈焰。他捏着札记，火舌从书角开始吞食，然后一点点攀爬于上……
　　橘红色跳动的火苗，像极了傍晚天边肆意的晚霞，涵月开始了想象。
　　想象着灼云如今在何方，想象着此刻映在他眼中的风景，想象着围绕在他身边的风是什么味道……

　　在火舌即将舔到指尖之际，涵月松开了手。札记在一团烈火的包裹下，不一会就燃烧殆尽，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灰色的余烬。

　　脚下重新幻出了阵法，他要再一次尝试，尝试探入灼云的神识海。
　　水如月和札记告知了他血誓的全部，他真的该庆幸还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可以让他潜入灼云的神识海。
　　耀辉的法阵中，涵月后脖一枚印记缓缓浮现，他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再次清醒时，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是万籁无声的寂静。涵月伸手探了探四周，尽是一片虚无。

　　“灼云……”
　　神识海是神族自我意志的所在之地，亦是每个神族心底最隐秘之处，随主人的心愿变化万千。涵月揪起了心，而此处一片虚无，灼云的神识到底被侵-占了多少？！

　　而后背上一寒，他骤然闪身躲开。有一抹身影杵在他身旁，散发着陌生又阴冷的气息。
　　涵月暗恼，在他人的神识海中不仅会失去神力，连感知都变迟钝了吗？！

　　神识海中的幻像会对侵入者发动攻击，未免被巽族察觉，涵月纵身一跃，决定先进攻。
　　然奇怪的是，对于涵月的进攻，那身影毫无反应，直直站在原处动也不动。

　　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涵月手腕一偏，落了个空。
　　尽管气息全然不同，但他心口一阵猛跳，不确定而迟疑的发声，“灼云？是你吗？”
　　随着他的问话，虚无的黑暗空间映入一点明珠浅淡的光，一件熟悉的宫殿缓缓幻化出来。

　　阴影中，那人朝他的方向微微偏过头，动作僵硬又迟缓。一照面之下，涵月丢了法器，彻底清醒过来。
　　他上前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又惊又惧，“灼云，你这是……”

　　然，墨绿色的眼瞳满是混沌，灼云对涵月的话毫无反应，只直勾勾看着他。
　　此间灼云没有束发，绸缎般的乌发如瀑流泻。原本好看的眉目在幽深的夜里，平添了几分鬼魅之气。薄唇的色泽在黑暗中着了一层夜晚独有的灰，看不分明。

　　紧紧握着灼云的手，涵月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担忧。纵然还保有神识，但灼云受到的侵蚀也太多了……

　　小心的将他脸侧的青丝拢到耳后，涵月双手捧起他的脸，直直对上那冷漠又陌生的视线，声音温柔至极。
　　“你怎么这么凉？你从哪里来？还好吗？”
　　涵月想要探查他的所在，可惜灼云仍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木然的看着他。

　　轻柔地抚摸着灼云的脸，微热的掌心将那面上的凉气一点点除去。
　　涵月耐心又固执地尝试与眼前人沟通，语气近乎呢喃，“你能感觉得到我吗？灼云，你看清了吗？是我，涵月。”

　　终于在听到涵月两字后，无神的墨绿色眼瞳动了动，好似有了两分神采。
　　“灼云，灼云！”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涵月的眼，他欣喜地呼喊，希望得到更多的反应。
　　在连声的呼唤下，越来越多细碎的光从灼云眼中划过，如同春雨唤醒的寒冬之地，渐渐有了生机。

　　“你认出我了，对不对？”被刚才那种陌生又冷漠的目光刺伤，涵月指尖急切地落在灼云的眼角，想要触碰那刺伤他的眼瞳。
　　而这样的举动，不知为何刺激到了灼云。他眼瞳猛然一动，用力握着涵月的手扯下，拉到了自己的鼻息之下。

　　“灼云！”涵月一声惊呼，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不解，灼云竟……在嗅他的手？
　　大殿中光线不明，视野昏暗，触觉因此变得十分敏锐。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手上，难耐的痒。而那细痒从掌心开始蔓延到手背，又往前漫过一寸寸指节，停留在指尖。
　　微做停顿后，又跳转到另一根指尖。

　　灼云的动作并不粗鲁，低头嗅闻的模样让涵月想起山间的小动物。对于陌生的事物，它们就喜欢这样来分别对方的气息。
　　可灼云明显不是为此，那他又是因为什么？要阻止吗？
　　不，还是看看他究竟为何吧……

　　这样想着，涵月别过头任由灼云轻嗅，可下一刻，柔软的舌-尖舔过掌心的触觉传来，他浑身一僵，感到了不可思议。
　　这样的发展太匪夷所思了，先是嗅闻再是舔-舐，难道灼云想吃了他不成!
　　这样的念头是太过荒谬，但涵月还是开始挣扎，尝试抽回手。

　　可这里是灼云的神识海，整个世界由他掌控，纵然尚未恢复清明，涵月亦无法抵抗。四放的灵压阻止了他的动作，灼云一把将他牢牢圈在怀中，箍着半分动弹不得。

　　“我不信你认不出我。灼云，你究竟想干什么？”涵月一时拉扯不开，有些气急。可他终究担忧灼云更多，语气弱了几分，更像无奈。

　　墨绿色的眼瞳颜色越发浓郁，带着七分疑惑三分迷茫，也不知听明白涵月的话没。
　　“没有味道，没有味道，没有……”灼云忽然轻声的重复这样一句话，然后松开了手。

　　“什么味道？”涵月双手得了自由，不由闻了下自己的手，根本没有旁的气息。
　　灼云找的是什么味道，是不是水如月作了手脚，还是……

　　涵月正低头思索，谁料变故突生。迷茫的眼神一厉，灼云五指为爪骤然向他朝抓来！
　　他心下一惊，飞身从灼云的桎梏中挣脱。可到底慢了半步，肩头的衣服被撕掉了一大块。

　　“灼云住手！你当真不认得我了？！”涵月心中不明情况，一时发急，声音都有些尖锐。
　　奈何灼云木着脸，对他的话仿若无知，动作更急力道更强的扑上来，招招凌厉毫不留情，涵月闪躲着全然处于下风。

　　涵月明白自己应该立马抽离神识，离开这里。可他试了上千次才成功潜入进来，此刻放弃他不甘心！

　　几番博力后，涵月被摔倒在地。他坐起上半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高举双手，“我认输了，什么都依你。”
　　见他不再抵抗，灼云停下了进攻。

　　灼云的神识海此刻似乎是个无星无月的夜，屋内只有一层浅淡的从轩窗投射进来的，走廊上明珠柔和而清浅的光。
　　灼云背光而立，斜长的影子直直投射在了涵月身上。
　　而后他一步步走了过去，每近一步，影子便在涵月身上多侵染一分。

　　涵月盯紧了灼云，心口狂跳不已。他是想以退为进，再试一下，但好像不用了……
　　他感觉到了，在灼云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之间，那陌生而冷冽的气息正在逐渐消退。

　　灼云要清醒了吗？
　　一大片浓重的黑压了过来，好似要把他侵蚀殆尽的可怖。涵月被笼罩在黑暗之中，仰着头，并没有感到害怕或压抑，反倒甘愿沉溺。

　　“你终于……”他笑着直起身去握灼云的手，而后嘴角的弧度却僵在了脸上。

　　灼云回握住他的手，然后蹲下-身，双手将他环住拉入了怀中。出乎意料的举动……

　　涵月心头一酸，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他吸了一口气，有些手足无措，颤颤巍巍地回抱住灼云。
　　隔了多久的时光，八百年还是一千年？
　　没有争锋相对的争吵，没有离心背道的无奈恼恨，灼云再次主动拥-抱他……
　　简简单单一个相拥，互相沾染上对方的气息和温度。这样简单的事，却是天下间最让人动-情的事。

　　涵月偏过头，不能自己地在灼云耳廓和乌发上落下数个深重的吻。
　　——
　　灼云的神志正在从混沌之海中慢慢苏醒，迷糊间，他听见有人在耳边喃喃细语。

　　那声音含-着浓烈的鼻音和些许颤抖的哭腔，却又带着极致的温柔与包容,“我在这，一直在这。我好想你，灼云……”
　　想念吗？灼云不适地动了动脑袋，鼻息间传来了遥远又熟悉的香气。

　　这样软弱又无用的情感，他曾以为自己绝不会有。
　　可是在那人离开后，他一直有一种感觉，不时在想，能不能在过去的时间停留得更久一点。
　　要是这样的想法能被称之为想念的话，那他的确是怀念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