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路乔然

9、羸弱

　　换完吊瓶，小护士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颇为热情地询问了下何宜现在的感受，还帮她量了□□温，做个简单打的检查。

　　原本很简单的事情，硬是被小护士拖了六七分钟，期间还隔三差五地找男人询问情况，或者聊些与何宜病情无关的私人问题。

　　男人刚开始还会不冷不热地回她两句，跟蹦金豆子似的，连不成句。

　　后面问的烦了，全当没听见，冷着张俊脸，将打包袋里的东西拿出铺在沙发前的小几上。

　　见那护士站着病床前仍没走，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盯着男人看，好像在欣赏难得一见的艺术品，眼底满是惊艳的欣赏。

　　男人眉眼间的褶皱加深，眼底沁出沉沉寒气，“我们吃好饭还要休息。”

　　意识到他在赶人，小护士脸上露出难堪的神色。

　　她攥紧手中的病历本，嘴角挤出一抹笑，“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记得到服务台叫我。”

　　看着她失落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外，何宜这才算捋清楚关系。

　　心中不由默默感叹，长的好看的人果然在哪儿都受欢迎。

　　明亮透光的白炽灯下，因着生病，何宜的小脸被衬的愈发寡淡苍白，娇娇柔柔的一团缩在床上，羸弱的让人心生怜爱。

　　瞧着她望向病门方向，唇瓣微抿着，素净柔白的小脸挂着若有所思的缄默。

　　男人眸色暗了暗，淡淡开腔，“过来吃饭。”

　　何宜从沉思中缓过神，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后，乖巧而又自觉地坐起身，另一个手扶着支架走向沙发。

　　小几上摆着小米粥跟鸡蛋饼，还有两道清淡的小菜，搭配的营养又健康。

　　何宜胸口泛起一丝暖意。
　　这个男人表面看上去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实则心思细腻，这么晚了出去帮她买饭，也没有为了偷懒而随意凑合。

　　谁要是成了他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吧。

　　默默喝粥的同时，何宜脑海不自觉浮现方才小护士看他时惊艳又跃跃欲试的表情。

　　“我跟她没关系。”何宜思绪刚起，耳边便响起男人声音，低低沉沉的，辨不清情绪，“买饭回来经过服务台，让他们换吊瓶，她自己就跟过来了。”

　　何宜夹煎饺的手一顿，她默默消化了心口的震惊，从认识他到现在，这是他听过男人说过最长的话，还是连带句的那种。

　　而且……他好像在跟自己解释？

　　何宜思索片刻，抬睫冲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会跟朝露他们说的。”

　　虽然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朝露就说过她表哥没有女朋友，但照着何宜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见过猪群跑的经验。

　　这样的男人，纵使没对象，几个红颜知己或者暧昧对象肯定是有的，不然也对不起他这祸水的长相啊。

　　男人黑眸沉沉，眸底似乎缠着看不真切的燥郁。

　　他看了眼女孩寡白却不失美丽的侧脸，坚毅冷峻的下颌线崩着，薄唇抿成一条线。

　　何宜被扎针管的是右手，迫不得已，此时只能用左手拿筷子喂自己。

　　旁边坐着个说不上熟悉的大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何宜多少还是不自在的。

　　虽然她已经极尽注意形象了，但在左手拿筷子夹菜这件事上，纵使是她的努力，也带着笨拙又可爱的味道。

　　看她吃的这么专注认真，男人眼底的燥意似乎无形中消散了几分。

　　静默地吃了几口，何宜才突然发觉，此时的房间似乎太过安静，空气中流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气息。

　　何宜看了眼坐在沙发那头沉默玩手机的男人，后知后觉地问了句，“你要吃吗？”

　　男人没动弹，黑色的短发下俊脸看不清表情，“我昨天吃晚饭了。”

　　何宜淡淡哦了声，空气悄寂了几分钟，又听见她试图活跃气氛的声音，“你家离这里远吗，你要不要回去睡会儿？”

　　男人的注意力终于从手机屏幕转到女孩脸上，不过也只是半秒的停留，“朝露明早过来。”

　　明天还要上班，他待这里根本不可能睡好。

　　何宜试图继续劝说，“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烧还没完全退，吃好躺床上休息。”

　　男人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冷硬，似乎并不想跟她争执这个问题。

　　看着他沉且渐趋冷下来的眉宇，何宜把想说的话一点点咽下。

　　比起跟他客气，何宜还是更怕他生气发火，毕竟这男人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更遑论何宜那天在四海还得罪过他。

　　吃饱喝足，何宜起身收拾饭盒，单凭个左手毕竟不方便，手忙脚乱的。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用扎针的右手抬下塑料袋时，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突然接过她手中的打包袋，敛眉弯腰，三两下便将小几上的垃圾收拾的干干净净。

　　低沉嗓音从头顶响起，“去休息吧。”

　　何宜看着他将塑料袋打个结扔进垃圾桶，又抽出张纸巾擦擦手指，这才推动支着吊瓶的杆子，乖乖走到床边躺下。

　　男人收拾完，将头顶的白炽灯关掉，这才迈步走到沙发躺下，只是他身高腿长，那双修长有力的大长腿似乎无处安放，双脚只能屈膝放地上。

　　房间再次沉寂下来，偶尔从走廊传来脚步声，以及窗外汽车呼啸而过，轮胎略过柏油路面的碾压声。

　　何宜平躺了会儿，慢腾腾转过身，看向沙发上笼罩在朦胧光线里的男人。

　　她咬着下唇，想说的话盘旋在唇齿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忍不住溢出两个声节出来，“那个……”

　　沉吟片刻，又感觉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放现在着实不太合适，绯唇张开又再次合上。

　　本打算闭眼入睡的，对面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缓慢的嗓音，“想说什么？”

　　何宜双眼倏地睁开，翩跹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他竟然听见了。

　　她斟酌两秒，嗓音里酿着郑重，“我叫何宜，在十二楼工程技术公司上班。”

　　良久的沉寂，不知是不是因为后半夜降温，空气里渗着一股薄薄的凉气，何宜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就在她以为男人已经睡着的时候，凉气突然平缓，男人的声音响起，“裴卓远，十八楼。”

　　裴，卓，远。

　　何宜在心中默默重复两遍，唇齿间细细咀嚼。

　　人如其名。

　　不管怎么样，终于知道他名字。

　　何宜嘴角掀起温淡的弧度，“今天谢谢你。”

　　男人似乎要睡着了，从鼻腔淡淡哼出个“嗯”字。

　　如水的夜晚沉静又漫长。

　　朦胧间，何宜似乎感觉护士又进来换了次吊瓶。

　　有人动作很轻地给她掖被角，她想睁眼看看是谁，就是太困了，眼皮重的抬不起来，隐约间，她似乎又闻到了雪后松木的清冽气息。

　　一觉到天亮，再醒来时沙发上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感觉昨夜就像一场梦，何宜表情怔忪地靠在床头缓神，肩头还搭着那件西装外套。

　　单薄的手背上蔓着淡青色，针眼处覆盖着一层胶带。

　　何宜草草收拾了下自己在病房里的东西，准备离开办出院手续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朝露一身蔷薇色连衣裙，拎着饭盒笑吟吟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何宜姐，感觉好点没有？”

　　虽然裴卓远昨晚说过她今早回过来，何宜还是有些诧异，因为现在快八点了。

　　“你怎么来了朝露，今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朝露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笑着挽住何宜的隔壁，将她往沙发小几方向带。

　　“我今天上午直接去现场，不用特地跑回公司打卡。”

　　何宜恍然点头，仍旧想说道说道她，“你那么忙，不用特地跑过来看我，我已经没事了。”

　　朝露仍旧笑吟吟的，将她按在沙发上，“再忙，给你送顿早餐的时间还是有的。”

　　不同于裴卓远凌晨跑出去给她买的那些，朝露今天带来的早饭，一看就是自家做的。

　　南瓜粥，蒸蛋，小花卷，最上面一层铺着诱人的西芹炒虾仁。

　　丰盛的何宜眼睛都直了。

　　她下意识望向朝露，“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份量吧？”

　　朝露笑眯眯摇头，将筷子塞进她手里，“我吃过来的，这些全是你一个人的。”

　　再说感谢的话，就显得太过矫情。

　　何宜攥着筷子，胸口有暖流细细淌着，每道菜都吃的专注且认真。

　　朝露似乎挺忙的，拿着手机不停在跟人聊天，同时也没冷落何宜，“我让乔乔给你请了一天的假，待会儿出院你就直接回家，好好休息休息，等身体恢复好了再上班。”

　　说着，她拽过自己的大容量的单肩包，从里面翻出一袋药，“何宜姐，你待会儿直接回家就行，出院手续办好了，这是医生开的药，这几天别忘记吃。”

　　何宜愣了几秒，想到什么般连忙拿出手机，“我把钱转给你。”

　　朝露冲她眨眨眼，“这个我怕是没法收，因为这些钱都是我哥付的。”

　　裴卓远？

　　何宜动作顿住，就在她思索着该怎么做合适时，朝露突然开口，“不然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们俩沟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