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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杏儿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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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橘黄的光影落下,男人半边身子笼罩其中,愈显得侧脸线条干净利落,轮廓俊美凉薄,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淡漠气息。
何宜坐在男人斜后方,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他浓长的睫毛,投落的阴影下,是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眸。
听到有人上车,他靠着座椅的背脊微微板直,小范围地活动了下脖颈,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何宜每次看到他,都不可避免地紧张慌乱,但想到朝露跟他的关系,又暗暗将自己忸怩不自在的情绪压了下去。
驾驶座上的梁琛笑着回头打招呼,“何宜姐,露露说你生病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何宜强撑着精神冲他笑了笑,“还能坚持。”
沙哑透了的嗓音,缠绕着病态惫懒,听的人心头一扯。
梁琛的脸上闪过跟朝露同样的诧异,还想问些什么,被一道冷沉的声音打断,“去医院。”
朝露点头,从座椅后面的袋子里翻出件西装外套盖上何宜肩膀,“嗯,快去医院吧,何宜姐在发烧。”
何宜也确实没力气,她拢了拢朝露盖在肩上的外套,窝在宽敞舒适的后座昏昏欲睡。
可能是顾忌着她生病,车厢内一直很安静。
刚上车时还嗡嗡冒着寒气的空调不知何时被关上,男人右手边的车窗降下,空气里的凉气被窗外的暖风纠缠扯散。
何宜身体虽算不上强健,但平时也极少生病,除非大冷天的作死。
但这次,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阖着眼靠在后座休憩时,她尽量用还没完全混沌的大脑思忖着自己是怎么病成这样的。
思前想后,好像还是起因那晚的醉酒。
隐隐约约有点印象,那晚被园园送回家后,她浑身汗腻,半夜爬起来冲澡,醉的头昏眼花,开关都不会调,直接用冷水冲了会儿,抖抖瑟瑟的又开着空调睡了一夜。
从前面车窗里拂面的晚风带着淡薄的热气,何宜缩在宽大的西装外套里,眼皮如有千斤重,意识一点比一点昏沉。
全身肌肉又乏又懒,好像挪动位置都很费劲。
隐隐约约听见朝露叫她,何宜掀起浓重的睫毛,看他们都下了车,也推门走了出去。
只是双脚还没落地,膝盖像是被抽离般软下去,在朝露喊她名字之前,遒劲有力手臂已经上前勾住她细软的腰肢。
“还能坚持吗?”低沉冷磁的嗓音从头顶响起,似乎压抑着薄薄的愠怒。
何宜搞不懂他为什么又生气了,但此时也无暇思虑这些小情绪。
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血液像翻滚烧开的热水,全身上下都烫的厉害。
裴远卓离她最近,自然能感觉她此刻的异常,原本白嫩娇软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喷在他手臂上呼吸亦是灼热的吓人。
男人冷峻的眉狠皱了下,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修长的腿迈大步朝医院急诊室走去,身后的朝露动作也不算慢,如此还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
虽然思维混沌,但何宜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抱着的,清冽的雪松香无声充斥鼻尖,跟身上包裹着这件西装外套气息很接近。
她现在没有力气挣扎,费力撩起眼皮,入目的是男人紧绷的下颌线,轮廓俊美冷硬,眼底似乎划过仓皇,如临大敌一般。
人好看,脸色却难看的很呢。
毕竟她先轻薄了人,何宜其实很想道歉,但话缠到嘴边,一些很久远的画面突然在眼前闪现。
她轻吐了个呼吸,犹疑且恍惚地问了句,“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说完这句话,她身体里又掀起一阵热浪,炙热的气息灼的她意识混乱,黛眉蹙的更紧了。
头脑浑浑噩噩间,何宜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掺杂着风声自耳边飞速掠过,还有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好像失了控。
有微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缓冲了滚烫的温度。
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听见医生的训斥声,愤怒的尾音在病房里回荡,都没人敢反驳。
低低的交谈声隐绰传来,忽远忽近地听不清内容,病房的门开开合合几次,然后就彻底安静下来。
房间里没动静,何宜的心神也渐渐稳了下来,很快便又沉睡过去。
再醒来时,感觉像是做了场冗长芜杂的梦,窒闷沉浮间终于浮出水面,清新的气息铺天盖地,何宜竟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她似乎出了很多汗,薄薄的空调被下衣服被浸透了,潮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不太舒服,不过身子倒是轻盈了许多,鼻子也能轻微地呼吸了。
应该是退烧了。
稍稍有了些精神气,何宜抬起目光,开始四处打量。
她住的似乎是单间病房,环境舒适宽敞,条件还不错。
头顶的明晃晃的白炽灯被关上,只留下靠床头暖橘色的小台灯,笼着一圈透明单薄的光影。
视线转到右前方时,蓦地在不远处那张轮廓俊美的脸上停住。
这里应该是VIP单间病房,配的还有双人沙发,身形高大的男人靠扶手边坐着,单手斜支着下巴,双目微阖着,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台灯的光晕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半明半暗间,平日里了冷硬的脸部线条无形中被软化了几分。
看清楚他的五官后,何宜的面部表情不可避免地震了震。
虽然认识没多久,但何宜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喜欢她,更精确点,甚至有点反感的。
不过也是,大概没有男人喜欢举止轻浮的女生。
看他的僵硬又难受的睡姿,何宜咬了咬干涸的下唇,一瞬间很多情绪溢上心头,受宠若惊,愧怍,委屈,还有那么些微末的连她都没察觉的心疼。
除了园园的念叨与关心,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被人关照过了。
虽然这些照顾,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因为朝露的叮嘱。
透过昏黄又模糊的光线,何宜安静地偏头盯了他一会儿,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好像……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何宜下意识想去摸手机,但右手背上还输着液没法动弹,便只能动作笨拙地伸出左手去捞放在床头柜上包包。
但是她毕竟病了场,刚醒来,手腕又伶仃般纤细,压根没什么劲,不算轻盈的单肩包刚被她拎起来。
手腕处软了软,禁不住力道,蓦地滑了下去。
“哐当——”
半边身子隐匿在黯淡光线下的男人突然睁眼,略有些怔忪又带着淡漠的眼神望了过来。
一时心虚,何宜羞的脸颊通红,在男人大步走过来之前,下意识用被子盖住脑袋装睡。
周遭静悄悄的,好大会儿也没动静。
病房里的被子到底有点厚度,何宜感觉呼吸闷热,犹豫了下,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被角,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儿眼。
却蓦地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如被泼了墨,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因着生病,女孩瞳眸水雾濛濛的,眼尾洇着红,衬着寡白的肤色,像一朵被风雨摇曳过的茉莉花,让人心生怜惜。
男人眼底的暗色加深,变得浓稠。
他似乎想抬手,在触到她不太明显的防备神色后,硬生生将动作克制下来。
双手缓慢滑入裤袋,淡淡开腔:“哪里不舒服?”
意外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何宜反应迟钝,木木摇头。
“想上厕所?”
被角此时被她拉到脖颈处,因这句话,女孩瞬间嫣红的双颊一览无余。
脑袋摇的更用力了,跟拨浪鼓似的。
男人菲薄的嘴角扯出微末的弧,隐匿在黯淡的光线里。
稍许的沉寂。
清冷又低哑的嗓音再一次从头顶响起:“饿了?”
他不问何宜还没察觉,这么突然提及,她还真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虽然探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但男人瞳眸黑且沉,像一口深井,仿佛多看几眼就会被吸进去,何宜佯装淡定,移开视线,轻轻点头。
“等着。”
男人将她掉在地上的包包拾起来放到原位,扔下两个字就出去了。
看着他推门而出的挺拔身形,何宜猜想他十有八九是出去买饭了。
男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慌乱而不知所措,她撑着一只胳膊坐起身,从包包里拿出手机。
本是想联系朝露的,看到屏幕上的时间,她便打消了念头。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接近三点了,这个时间点,朝露肯定已经休息了。
一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人,留在这里照顾她大半夜,何宜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
何宜看了眼跟朝露的对话框,退出微信,还是等明早再说吧。
没什么精气神,何宜也不想玩手机,只是侧身躺着,安静盯着对面的双人沙发发呆。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门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以及略显凌乱的脚步。
还未等何宜抬眸,病房的门被推开,一身深色系衣服的男人拎着打包带袋进来,何宜刚要坐起身,便见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小姑娘紧随而至。
小护士身高腿长,纤细苗条,说话时眼睛紧盯着男人,粉红色的泡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
察觉到房间里光线黯淡,她抬手将头顶的白炽灯打来。
刺眼而又明晃晃的光线从头顶泻下来,何宜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睑。
见男人拎着打包袋走向茶几,小护士脚步转过去还想说些什么。
男人眉宇微拢,声音冷沉,“输液瓶该换了。”
小护士撇撇嘴,扫了眼不远处快要下完的玻璃瓶,看上去不太情愿地走过来,开始给何宜换吊瓶。
瞧着她略显勉强的表情,何宜竟然有种自己是个碍眼电灯泡的错觉。
何宜犹疑的目光在两个身上转了转,忍不住好奇,难道他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