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路乔然

15、疼

　　邵晴他们进来的时候，何宜只是余光斜乜了眼。

　　她们没打招呼的意思，何宜也不想主动开口，前天晚上在饭桌上虽没明面闹开，但谁心里也不愉快。

　　几个人难得没作妖，坐下来就开始挑选指甲配色。
　　刘茜也不知从哪里找来小食菜单，边翻边感慨，“听说他们家甜品师都是从的五星级酒店聘请来的，手艺可好了！”

　　邵晴翻着厚重的配色本，漫不经心瞥了眼她手中的点心单，“想吃什么就点，我请你们。”

　　赵巧巧将视线转向坐在墙边玩手机的周律，笑眯眯道：“周律，今天让你破费了。”

　　周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也没抬眼，“嗯，你们随便玩，我来结账。”

　　她们倒也不客气，刘茜跟赵巧巧个点了份自己喜欢的点心跟饮料，又商量着给邵晴点什么。

　　翻到养生甜汤那一栏，刘茜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的赵巧巧，坏笑，“看，这边竟然还有木瓜银耳炖牛奶。”

　　指甲师正在给赵巧巧磨指甲，闻言扫了眼邵晴饱满的事业线，眼神不言而喻，“你觉得晴晴需要这些有的没的吗？”

　　刘茜挑眉，嗓音稍稍拔高了些，“这倒是，咱们晴晴身材向来没话说，前凸后翘，火辣又性感，不是某些平板能比得上的。”

　　虽没指名道姓，但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何宜也知道她是在影射自己。

　　云姐正在给何宜涂抹护手液，听到那边的谈话不由微蹙眉，压低声音询问，“何小姐，你跟他们认识吗？”

　　何宜摇头，“不算认识。”

　　云姐细声安抚，“别怕，我们老板应该快上来了。”

　　何宜笑了笑，“嗯，不怕。”

　　朝露上来的时候还端了两份水果，直接放何宜面前，“刚刚在楼下碰见熟人了，就多聊了会儿。”

　　何宜双手被包裹着，做动作不是很方便，她冲朝露抬抬下巴，“你去忙把，不用管我，有云姐在这儿呢。”

　　朝露顺势在她对面坐下，叉了块西瓜递到嘴边，“不忙了，下班了。”

　　她看了眼何宜的手膜，“她这还得多久？”

　　云姐笑，“刚敷上没两三分钟，最起码得二十分钟吧。”

　　朝露笑眯眯地啃西瓜，“我点了杨枝甘露，一会儿杨店长会送上来，现在时间还早，不然喝完饮料，咱们一起做个头部护理吧？”

　　何宜还没开腔，便听到旁边传来似有若无的讥讽声，“没钱装有钱来这里消费一两次就算了，为了撑面子还把店长给搬出来，这里的店长是普通散客说见就能见的吗，那最起码得两年朝上的顶级会员才有这资格吧。”

　　赵巧巧语气责怪，“说什么呢，忘记人家还有个富二代男朋友吗，仗着自己有几个钱跑到别人饭局砸场子。”

　　邵晴已经挑好颜色跟样式，一只手交给指甲师，空下来的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划着手机，对身边两个人的刻意挑拨似乎充耳不闻。

　　向来事不关己的周律倒是停下了打游戏的手，抬眸望向何宜跟朝露方向，薄唇紧抿着。

　　朝露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坐着这几个人，西瓜还是挺好吃的，就是有点坏兴致。

　　她扔下手中漂亮的铜制叉子，正想阴回去，被何宜动作笨拙地拍了拍手背，压低声音，“故意找茬呢，没必要跟她们一般见识，二楼还有其他顾客。”

　　朝露自然能看出来，何宜愿意忍，更多是怕发生争执影响她做生意，可她越是为自己着想，朝露便越是心疼她。

　　这样美好的女孩，偏偏遇人不淑，连带着生活，也受尽影响。

　　要不是表哥明确表示过，她真想把周律那个渣渣从公司挤兑走。

　　何宜的话她倒是听进去了，狠狠翻了个白眼算是发泄下不满，继续叉水果吃，就好似那水果跟她有仇似的。

　　看着她可爱的小动，何宜嘴角不自觉挽起笑。

　　突然发现，朝露这性格似乎跟园园有点像，怪不得跟她相处起来轻松没隔阂感。

　　何宜没见过这边的店长，不过见用金属托盘端着两杯饮料，因保养得体看不出真实年龄，笑吟吟往这边走的漂亮女人，大概就是朝露口中的杨店长了。

　　朝露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捏着叉子，漫不经心地朝她挥挥，好似被放了气的小气球。

　　虽然脚踩黑色小细跟，杨店长端着托盘走路的姿态还是四平八稳的，一身黑色制服穿的精致性感，脸上笑容温柔，经过刘茜身边再往前时，脚下忽地踉跄，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倒。

　　何宜离她最近，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只是手上缠着东西，动作到底比平时笨拙些。

　　在杨店长脸着地前拽住她脖颈后的衣领，自己却因惯性往后倒，伸出去想要借力的左手臂没挨着地，倒是碰到被摔碎的玻璃渣。

　　皮肉被割裂的刺痛感袭来，何宜疼的脸色苍白，额际瞬间浮起一层汗。

　　鲜血沾湿了何宜细白的胳膊，染上宽松的棉麻衣裙，连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也蔓延开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朝露手足无措地原地呆愣了两三秒，随即快速拿出手机求救。

　　在确定对方很快能赶过来的后，又立马吩咐想上手又不敢动的云姐去拿止血药跟纱布，先做下简单的包扎。

　　安排好这一切后，她犀利如寒刀的目光径望向某个事不关己的罪魁祸首。

　　朝露的声音平静且冰冷，“杨姐，先报警，然后去找人调监控，刚才那一段截下来保存好，多找几个保安过来，这几个人，我待会儿在警局里一个不落地都看见。”

　　在何宜被割伤的时候，杨店长便快速抬起她的胳膊，生怕再二次受伤。

　　听到朝露说报警，刘茜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伸着脖子争辩，“你要报警就报警，有什么资格囚禁我们，她自己摔的跤，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朝露的脸色愈发冰冷，“有没有关系，等警察来了自有判断，但在我的店里欺负我的人，你觉得狡辩几句就能脱身？”

　　“你的店？你的人？”始终静静目睹事态发展，沉默跟围观者一般的邵晴突然开口，低低咀嚼这两句话，突然抬头看向朝露，“一直有听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是你？”

　　朝露连一个眼风都懒得分给她，赶忙将何宜扶到沙发上坐下，眼底满是懊悔，本来约好晚上一起吃饭的，她连这点嘱托都没做好。

　　周律倒是虽然同样的诧异，但又不算太震惊，他去年便在公司听到些八卦，大概李总的工作重心并不在中远，外面也有不少产业。

　　他当时并未放在心上，直觉得有钱人的世界离他遥不可及。

　　只是……

　　男人的目光落在何宜受伤的小臂上，眸底布着层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女孩腰侧的裙布已被浸的鲜红，那张清美标致的小脸苍白隐忍，鬓发被疼痛的汗水打湿。

　　他瞥了眼注意力全在朝露身份上的邵晴，方才移动的脚尖又无声收了回来。

　　好不容易等来今天，他不能轻易冒险。

　　刘茜不停在心中自我安慰，就算她方才伸了下脚，那也能不归类为开玩笑，有没有恶意，何宜受伤跟她又没关系，是她们自己没站稳。

　　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没由来的心慌，想要说服邵晴她们离开时，身后纷踏传来脚步声。

　　何宜以为朝露方才打电话叫的是救护车，所以看到裴卓远时，她有一瞬间的怔神，不知道是不是疼的有些神经麻木了。

　　裴卓远上楼时神色已经够冷沉了，在看到何宜手臂上裙摆间刺目的血红色后，那双漆黑的眸子似噙着碎冰，森寒冷戾，强大的气场压得周围人大气不敢出。

　　男人长腿三两步迈过去，屈膝半蹲在何宜面前，冷湛的目光锁住女孩寡白的小脸，“感觉怎么样？”

　　何宜拢着眉，半天吐出一个字，“疼。”

　　男人眼底的厉色加深，他燥郁地扯开扣至喉结处的衬衫扣子，绕过她胳膊的伤处将她从地沙发上抱起来，目光转向朝露，“我先带她去医院。”

　　临走前，裴卓远扫了眼地上染着鲜血的玻璃杯，声线低沉寡淡，却莫名让人不寒而栗，“你店里的杯子不都是从国外淘回来的吗？”

　　“可不，花大价钱淘回来的。”朝露冷笑着，“已经报警了，你带何宜姐先去医院，剩下的交给我。”

　　看着何宜攥住自己受伤的手臂，小脸苍白，乖巧安静地缩在陌生男人怀里，周律只觉得一阵没由来的躁闷席卷至胸口。

　　应该是在医院有认识的朋友，裴卓远路上便提前打了电话，让对方腾出时间。

　　兴是看到她手臂还在流血，男人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飞驰的商务车竟让何宜有种坐赛车的错觉。

　　接待他们的是位年轻挺拔的男医生，鼻梁上架着副银丝框眼镜，白大褂纤尘不染，看上去儒雅又温柔。

　　他戴上医用手套，检查了下何宜被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很干脆下定论，“其他的还好，胳膊肘下方这个伤口有点深，需要缝针。”

　　何宜被吓的瞳眸一震，她长这么大顶多打针吊水，缝针这种事还从未经历过。

　　看女孩疼的汗津津的小脸更加苍白了，男医生微微一笑，安抚道：“没事，可以局部麻醉，就缝两三针，卓远见过我的手艺，绝对不会留疤。”

　　听他这么说，何宜更紧张了，手臂上的伤口更是疼得厉害。

　　看她疼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裴卓远的脸色愈发阴沉冰冷，冷峻的下颌线紧绷着，像块寒冰，整个人都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原本缝合伤口对沈随来说是小菜一碟，但裴卓远往那儿一站，偌大的办公室被一股莫名的冷空气包裹着，搞的沈随都有压迫感了。

　　他扶了下镜框，抬眸看了眼跟个制冷机似的男人，“你要不要去外面抽根烟放松下？”

　　裴卓远剑眉紧蹙，他看了眼正在忍着痛打麻醉的何宜，泼墨般的眸底划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到底还是转了身。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住脚步，俊脸紧绷着，嗓音低冷且不带温度，“你动作轻点。”

　　沈随微微挑眉，侧眸看向被他带来的女孩，上次来可没听他说过这话。

　　裴卓远进来的时候，何宜手臂的伤口刚被包扎好。

　　他扫过何宜身上被鲜血晕染的裙布，声线似乎比方才冷静柔和了些，“伤口还疼吗？”

　　何宜摇头，带着水雾的杏眸冲他弯了弯，“打了麻药，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看着她水色氤氲的眼眸，男人眼底的幽暗加深，轻轻点头。

　　全程目睹裴卓远的反应，正在开药的沈随不由啧啧称奇，他跟裴卓远兄弟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小姑娘这么温柔过。

　　他将打印好的药单送到裴卓远面前，“开了点消炎药，记得按时吃，最近天热，伤口不要沾染汗水，洗澡的时候更要注意，还有，过两三天来这里换次药，一个星期左右就能拆线了。”

　　沈随说罢，视线转向盯着手臂上纱布发呆的何宜，“何小姐，你先坐这儿休息会儿，我陪卓远去隔壁拿药。”

　　这位沈医生确实缝合技术高超，而且为人的随和，何宜对他印象不错，她看了眼裴卓远，毫无异议点头。

　　出门没走多远，裴卓远便拨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低冷的声音里透着嫌弃，“费尽心机想跟我一块出来，什么事？”

　　沈随被他的反应伤的捂住了胸口，“我拿你当兄弟，你这么想我？”

　　裴卓远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何宜的伤口要是留疤了，咱们兄弟也别做了。”

　　“不是吧你老裴，这么绝情！把见色忘友发挥到极致啊！”

　　裴卓远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沈随的好奇心全然被吊起来了，他凑近坏笑，“里面坐着的那位就是她吧？”

　　裴卓远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眉眼间看不出丝毫异常，但也没回话。

　　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沈随更兴奋了，他撞了下男人肩膀，“你愿意回国，自己提出先去中远历练一段时间，也是因为她？”

　　男人冷峻的眉宇间终于有了波动，他蹙眉，语气冰冷又不耐，“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自己兄弟的终身大事，不问清楚我能放心吗？”沈随一脸的理所当然，那八卦又迫切的模样，那还有平常工作时半分的儒雅冷静，“我看你也够克制的，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直接告白？”

　　沈随积极帮他出谋划策，“不然这样，你多来我们医院几次，我给你们创造机会？”

　　两个人刚出去没多久，沈随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便嗡嗡响个不停。

　　何宜扫了眼上面的来电显示，备注是“师父王主任”，何宜想着可能是沈医生的领导，上班时间点打电话找他，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毕竟这里是医院。

　　想着两个人刚出去，肯定没走多远，何宜便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好巧不巧的是，在拐角处瞥见他们的身影，何宜刚走近，沈随的那句话便不自觉钻进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