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魔王酒店经营日志》鹤隐楼

3、第 3 章

　　接下来的时间，文灯将整座酒店都走了一遍。目前这里有200间客房，其中豪华套房50套，标间100百套，大床房50套。有一间豪华餐厅和一间自助餐厅，以及三间洗衣房，两间健身房，一个室内泳池，还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储存仓库。室外则是两个种满花的大院子。至于员工的房间和会议室基本都和文灯的房间一样，隐藏在墙壁的暗门中。
　　“您想怎么改造都行，”撒拉斯说道“有摸不准的可以找塞拉菲娜帮忙。这座酒店就像橡皮泥，您可以随意捏成您想要的样子。”
　　“我还不懂建筑，等我学学再说吧。”文灯小声笑道“何况这里是大家的酒店，就算要改，也要征询过大家的意见。比如，撒拉斯你的意见就很重要。”
　　于是撒拉斯也笑起来：“荣幸之至，主人。”

　　走走停停将酒店逛完差不多花了一天的时间，傍晚，文灯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发呆，撒拉斯不知去哪了，他不会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
　　等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旁边的秋千坐着那萝拉。少女轻轻摇晃着秋千，大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里面装满了好奇。她长得极为可爱，笑起来时有两个酒窝，褐色的长发绑着两个低马尾垂在身前，仿佛只有十六七岁。
　　那萝拉比文灯稍微矮一点点，以文灯178厘米的身高来算，她大约是一米七二左右。此时她长腿盘在秋千上，身后的大尾巴一晃一晃。见文灯将目光移到自己的尾巴上，这条毛茸茸的东西顿时摇得更欢快了。
　　她笑得很甜：“小老板，想摸摸吗？”
　　“不，不，不用了，谢谢。”文灯蜷蜷发毛绒瘾的手，快速摇头。
　　“那小老板，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为什么突然叫我小老板了？文灯心里闪过这个问题。
　　“因为小老板很可爱呀！”那萝拉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哼哼笑着道“头发滑滑的，眼睛大大的，鼻子也很挺，嗯……和夫人很像呢。”
　　文灯一怔，突然想到什么，急急问道：“我的父母……他们有照片吗？”
　　“魔王大人不喜欢拍照，他说对魔鬼拍照简直荒唐至极。不过他和夫人还是拍过几张合照的，只是都收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呢。拍照这件事还是夫人带过来的……在很多宇宙，记忆是比相机更好用的事物喔，既生动又方便携带，还不会被人窃取。只有人类的记忆才容易丢失和褪色啦。”那萝拉语气轻快地说道。
　　看来合照也在那个箱子里吧。
　　文灯有些失落。

　　“我都说了，记忆比相机更好用。”那萝拉好笑地眨眨眼，一把拉起文灯的手腕“好了，闭上眼。”
　　文灯吓得差点挣脱开，但听到命令还是立刻闭上了眼。
　　脑海里起先还是一片黑暗，但渐渐的，昏黄的光芒亮了起来。他看见一个繁茂无比的星球，四处都郁郁葱葱，无数飞船来来往往。魔王大酒店门口客似云来，人们谈笑着，好像这里是最幸福的地方。
　　“今年的年假又要用完了，等我明年再来！”前台，一个长得像蜥蜴的男人结着账，高声说道“可要把那间靠海的套房给我留着啊。”
　　那萝拉摇着尾巴开心地笑：“一言为定！这是您的金卡，请收好。”
　　画面一转，瑟里昂被塞拉菲娜从餐厅里撵出来：“现在是工作时间，还不给我回去！”
　　“救命啊，谁会在大下午喝酒啊！酒吧晚上才开门。”瑟里昂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左右转头想找援兵，却发现其他员工都伙同客人在笑他“啊啊啊啊你们这些人！”
　　“把肉饼给我还回来！”哈弗森身上挂着几个揪他帽子的小孩，气急败坏地也跟着冲出来“这是给孩子的，畜生吗连孩子的饼都抢！”
　　“我怎么知道！”瑟里昂狼狈地拿出肉饼“我真的饿了嘛……”

　　“那吃这个吧。”一道温柔悦耳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上娓娓传来，众人的目光集中过去，纤细的身影缓缓走下。
　　算不上大美人，也没有极为出众的五官，可那柔美的脸庞却牢牢吸住了人们的注意力。看见她就像看见融化的雪，消解严寒的春风，和花圃里四季开放的花。
　　她踮着脚把抱着的点心塞到瑟里昂怀中：“我今天新做的，你和朋友们一起尝尝。工作的时候如果饿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夫人，别惯着他。”塞拉菲娜瞪着眼。
　　“塞拉菲娜，你也尝尝，特意做得很甜喔。”她笑着把还藏在口袋里的一袋饼干拿出来“塞拉菲娜特别订制，怎么样，休息一下吧？”
　　不提脸红的塞拉菲娜，这下哈弗森也眉开眼笑了：“夫人做的点心我当然爱吃。”

　　“夫人，我们呢？”一群客人在边上探头探脑。
　　“啊……”她苦恼地用手指敲敲脸颊，蓦地笑道“那今天所有餐食打五折，剩下的我请客！”
　　于是众人立马狂欢起来。
　　这时那萝拉蹿过来，比女人高了快一个头的身量硬生生小鸟依人地挤进她的怀里，尾巴摇得比风扇还快：“夫人夫人，我要吃冰淇淋，还要摸摸！”
　　她的头立刻被温柔地摸了摸，尾巴尖也被轻轻捏了几下，她眯着眼打起呼噜：“还是夫人的手舒服。”

　　记忆戛然而止。
　　那萝拉惊讶地看着文灯已经红了的眼眶。
　　“小老板，你今天已经哭了两次鼻子了。”
　　文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她为了生自己就这样在出租屋去世，甚至连下葬都草草了事。他多想也能被她抱抱，被她喊着好孩子……
　　这家酒店又曾是多么繁荣幸福。
　　为什么一切都会变成这样？
　　他刚才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也看见这个星球曾经有大海，有森林，有无穷无尽的美景，客人遍布全球。现在这里却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荒原。
　　因为主人不在，所以即使是一个行星，也会枯萎吗？

　　“小老板……”那萝拉慌张地跳下秋千，担心地凑过来“你没事吧？都怪我给你看这些。”
　　“不，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那萝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妈妈，她很美，比我想象的还要美。”文灯强笑着擦干眼泪“如果没有我的话，也许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变吧。”
　　那萝拉把头摇成拨浪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呀？没有任何有人错哦。小老板是人类所以觉得这是很大的事，可是时间过得很快，一百年一千年看起来很长，但和永恒相比呢？连一瞬间都比不上！荒废这么点时间，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们都还在就好啦。”
　　“当初，母亲和父亲为什么会离开这里？”
　　“小老板，”那萝拉的声音沉下来，文灯甚至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像刚刚在她记忆里看到的母亲，她温柔地认真道“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他们的故事是很重要，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小老板不开心，就开不好酒店。我想看小老板真心地开心起来，因为你是她的孩子，我也很爱你，我不想看见你难过。我想，等哪一天，小老板彻底放下这些事，开始更爱自己，心也变得更自由的时候，我们再来讲以前的故事，好不好？”
　　文灯愣愣地看着她，就见她往前走了几步，翘着尾巴回头笑道：“一个人能承受的情绪是有极限的，现在就开开心心开酒店吧，一言为定哦？”
　　“……嗯。”文灯轻轻点头。
　　他看着眼前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少女，心里突然轻松了一点，也对这里多了一丝归属感。

　　不远处，正藏在几棵大树后面的瑟里昂和塞拉菲娜一齐松了口气。
　　“没想到又哭了。”瑟里昂叹道“老板还真容易哭。”
　　“你当人类来到这里接受这一切容易吗？”塞拉菲娜没好气道“还好那萝拉会说话，除了她真不知道还有谁能开解他。”
　　“你们策划的？”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俩人又齐齐吓了一跳，瑟里昂骂道：“撒拉斯，别总是神出鬼没的！以为你没有形态我就不能打你吗？”
　　“你……呃。”
　　撒拉斯留下意味深长的断句，又轻飘飘走了。
　　“啊啊啊啊……”瑟里昂原地发狂，于是塞拉菲娜翻个白眼也走了。

　　*

　　晚上七点，员工房间旁边的会议室。
　　自己动手做了晚饭的文灯刚吃完简单的面条，此时正局促地坐在主位上。他身后张贴着一张横幅，上书“魔王大酒店新季度第一次会议召开”。
　　与会人员如下：没有形态的撒拉斯一只，毫无正形倒在桌上的瑟里昂一滩，环抱双臂怒目直视的哈弗森一团，正襟危坐的塞拉菲娜一位，毛茸茸的大尾巴一条——
　　“那萝拉，你给我坐起来，趴在地上干什么？”塞拉菲娜扬声批评。
　　“嗷嗷嗷，来得太早睡着了。”那萝拉连忙爬起来，端正地坐好。

　　文灯忍俊不禁，努力憋回笑意，红着脸清清嗓子，小声道：“嗯……就是这样。我们将在后天开张，届时全场五折。”
　　“优惠大酬宾，确实不错。”塞拉菲娜满意地道“想必会有很多老顾客来吧。”
　　“我不干！”哈弗森说。
　　瑟里昂耸耸肩：“整理房间我倒没问题。”
　　“好不容易要开张了，你凭什么不干？”塞拉菲娜看过去。
　　“我就是不干。”
　　眼见着塞拉菲娜要发飙，文灯忙开口：“哈弗森，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哈弗森哼了一声，身上的肥肉震了几震，看着文灯人畜无害的双眼，铁青着脸说道：“谁知道你是什么人？这是魔王大人和夫人的酒店，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可以来经营吗？”
　　“哈弗森！你说得太过分了！”塞拉菲娜大声打断。

　　“不，不……”文灯抿了抿唇，认真道“哈弗森说得没错。这是你们守护了很多年的酒店，而我只是刚来两天，就算我是他们的孩子，也没有理由让你们全心相信我。如果我把这里的名声败坏了，对于哈弗森来说，还不如荒废了好，至少能保存最美好的回忆，不是吗？”
　　“……”哈弗森面色好了点，只是还是横眉竖眼的“你知道就好。”
　　文灯壮着胆子道：“可是客人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没有餐厅接待，也不是酒店的待客之道……吧？”
　　“你自己想办法。”哈弗森冷笑道“魔王大酒店也不是一建起来就有厨师的，最早可是夫人一个人把所有人喂饱。”
　　文灯顿了顿，点头：“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的……”
　　塞拉菲娜有点着急：“想什么办法？客人都爱哈弗森的手艺，我不是说老板不能做饭，只是……”
　　“没关系的，我知道自己的水平，不会自大到自己下厨招待客人的。”文灯怅然笑道“还有一点时间，我再想想吧。哈弗森，我会让你相信我的。如果我做不好，我会自己离开。”
　　“这里就是你的家，小老板！”那萝拉竖直了尾巴，急匆匆嚷道“倒闭了我可以出去给你打猎！养一个人类很简单！”

　　哈弗森还想说些什么，那萝拉眼睛立时变成竖瞳，张开嘴露出里面尖锐的牙齿，朝他发出威胁性的野兽警告声。
　　等他闭了嘴，她才收起獠牙，回到可爱少女的状态，对文灯甜甜一笑。
　　瑟里昂见怪不怪地学塞拉菲娜翻了个白眼。
　　眼见着变脸过程的文灯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哈哈哈……谢谢你，那萝拉。我会努力自力更生的。”
　　“老板，你应该就像这样多笑笑。”瑟里昂双腿架在桌上，吊儿郎当地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于是刚刚还在笑的青年立即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除哈弗森外的几人又谈论了一番开张的细节，文灯在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下，“那，那就先这样吧……确实是我准备得不够多，只想着依赖大家。接下来我会努力学习的。”
　　“嗯，随时找我帮忙。”塞拉菲娜难得微笑，温暖的手揉了揉文灯的头。

　　文灯打着哈欠回到套房，一直没出声的撒拉斯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应对得更好。”
　　“也谢谢你的陪伴，撒拉斯。有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安心。”
　　他又感到撒拉斯围着自己转了几圈。
　　“能陪着主人，我也很高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

　　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又翻了些魔王留下来的书籍，文灯便早早睡了。
　　撒拉斯守在一边看着他入眠才离开。
　　他依旧望着极远的地方，如想穿越时间的长河，一直看到过去的日子。
　　“魔王大人，他成长得很好，真不像一个魔鬼，更像夫人。他会过得比所有人都幸福的，我向您发誓。”
　　几声低语消散在深夜的寒风中，璀璨的夜空照亮荒原，其貌不扬的野草弥漫，看起来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