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魔王酒店经营日志》鹤隐楼

2、第 2 章

　　分针指向八点半，撒拉斯已经抵达了魔王套房。他静静看着正熟睡着的主人，他年轻漂亮的面庞上已经少了许多愁苦，因为他的人生已经得到了新的开始。这真是一张足够赏心悦目的脸——如果没有瘦得脱相的话。他可以想象到这具瘦弱的身体覆盖着多少伤痕，也能想象这双总是带着警惕的圆眼流过多少眼泪。
　　撒拉斯叹了口气，他将目光投向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半小时后，他才垂下眼睛，轻声叫醒了文灯。

　　文灯迷茫地睁开眼，看着陌生的房间，发了十多分钟呆，才慢吞吞坐起来。他的头发乱蓬蓬的，翘起来两三缕，眼睛眨了眨，回过神来：“撒拉斯？”
　　“我在，主人。”
　　文灯感觉撒拉斯笑着围着自己转了几圈，像一缕捉弄人的风。
　　“洗漱完我带你看一个秘密。”撒拉斯神秘兮兮地道。
　　文灯笑着答应了，快步跑去洗漱。他穿着很合身的睡衣，不如说衣柜里的衣服都很合身，不知道撒拉斯是从哪收集来的。
　　“那是魔王大人准备的。”撒拉斯精准地猜中他所想“他准备了一大堆衣服，我根据你的身形挑出了这些。魔鬼都有着首屈一指的审美，穿上果然很不错。”

　　像期待圣诞礼物的小孩一样，文灯迅速洗漱完，“撒拉斯，什么秘密？”
　　“来这边。”
　　文灯探头探脑地走过去，就见撒拉斯示意放在书房柜子里的小箱子，“这是魔王大人留给您的。关于他和您母亲的故事，也讲述了这些年的历程。您想知道这里面都有。只是……”
　　“只是？”
　　“只是要等您到能够看的时候才能打开。”
　　文灯抱紧了小箱子，“我要怎么做？振兴这家酒店？”
　　“这只是一部分。魔王大人说，等那时候到来，您自然就知道了。就像力量不能一下都给您，否则您的身体无法承受一样。我昨天怎么说的？慢慢来，主人。”

　　文灯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把箱子放回去，“我会努力的。”
　　“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顺其自然。”撒拉斯合上柜子的门，从背后推着他往外走“该吃早饭了，顺便见见这里的员工。自从酒店荒废，绝大多数员工都离开了，目前还剩下四个老员工驻守在此。”
　　文灯无从反抗地被推出去，对于要见到陌生人他打心里抗拒，但想在这里生活，总不可能一辈子不见。
　　心头忐忑地越过大厅往右边的走廊走去，中间敞开门的宽阔房间就是酒店的自豪所在——五星级酒店豪华餐厅。
　　此时一张桌子上已经放上了丰富的菜色，一个可爱的少女站在一边，甩着毛茸茸的形似松鼠的大尾巴，笑着招呼：“早上好，主人。”
　　文灯头皮发麻，忙红着脸摇头：“叫我文灯就好了。”
　　“叫老板，那萝拉。”撒拉斯道“你们只是雇佣来的员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已经上百年没发过工资了。”又一个人走过来，他长得非常高，大概有两米出头，身材削瘦，面容俊美，偏淡金色的皮肤带着金属般的光泽，金色鬈发如同文灯在油画里见过的贵族，加上华丽的衣饰，他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冷傲，但文灯很快就知道这只是看起来。
　　“这是瑟里昂，酒店的调酒师。那萝拉负责前台接待。”撒拉斯道“你在这里驻守也是自愿的，瑟里昂。是魔王大人庇护了你。”
　　“当然，所以我才留在这里。”瑟里昂笑着坐下，翘起二郎腿“你好，老板，我很想为您调一杯美酒，可惜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突然，一阵咳嗽声传来，文灯还没来得及和瑟里昂打招呼，就不禁扭头看去。
　　只见门口进来一位貌似中年的严肃女人，她有着极美的栗色长卷发，娇艳的面容敛着肃然的神态，浓眉紧紧皱着，甚至正一丝不苟地穿着酒店的制服。
　　“噢，我们美丽的塞拉菲娜。她是酒店的财务，有着登峰造极的数学和物理天赋，她甚至能帮您构建出一个严谨的宇宙。”撒拉斯笑道。
　　“您好，老板。”塞拉菲娜优雅地点头，紧接着瞪向瑟里昂“谁允许你这副姿态？作为欢迎老板的第一面，你这样也太失礼了。”
　　瑟里昂面如土色，“救命啊姐姐，你也重操旧业得太快了！”
　　“过去这段时间没有老板我当然不管你。”塞拉菲娜冷哼一声，环视一圈餐厅，厉声道“哈弗森呢？”
　　那萝拉尾巴竖得直挺挺的，鼓着脸颊匆忙摇头，“不知道。”

　　“呵呵，”塞拉菲娜美丽的紫色瞳孔射出寒光，正准备抬步去后厨，就见对面的厨房门打开，一个圆滚滚且极为高大的男人挪了过来。他只比瑟里昂矮了些许，偏红的皮肤有许多伤痕，脸上全是肉，将眼睛挤成两条缝，以至于瞪起来也没有那么凶悍。
　　撒拉斯叹道：“他是哈弗森，天赋卓绝的厨师。不过，脾气有点坏。”
　　“我都做了早饭了，还不赶紧吃，等着放冷了倒掉吗！”哈弗森对着文灯恶声恶气道。
　　文灯吓得一抖，连忙拿起筷子吃起来。哈弗森做的都是地球常见的早餐，但美味程度确实要超出太多，文灯吃得头都不抬。他这辈子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恐怕是他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于是在场的人发现，这个新来的年轻老板好像只是吃饭就渐渐红了眼眶。

　　那萝拉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慌里慌张：“老板，你，你别哭，我帮你去倒饮料。”
　　“哈弗森，赶紧道歉！”塞拉菲娜一拍桌子，比哈弗森的语气凶出十倍。
　　“噗……”瑟里昂没忍住笑出声来“真的假的？被吓哭了？”
　　哈弗森抖着面上的肥肉，也有些不敢置信：“关我什么事？让他吃饭还有错了！就这样胆小如鼠的老板，不如趁早滚蛋。”
　　“不，不是……”文灯颇感丢脸地抹掉滚出眼眶的眼泪，脸通红，声若蚊蝇地道“是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结果突，突然就哭了。对不起……”
　　见周围没人说话，他没敢继续吃面包，提心吊胆地抬头继续说道：“谢谢你，哈弗森。”

　　室内又静默了片刻，率先出声的是瑟里昂，他大喊着救命，伸出极长的手臂，揽住文灯的肩膀，顺便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拜托，你怎么这么有趣啊？别哭了，喜欢吃让哈弗森多做点。”
　　“我呸！”哈弗森愣了一下，赶忙喊起来“我不做了！还有你，小鬼，别以为吃哭了就能感动我。你看看你这样子，怎么配当老板。”
　　塞拉菲娜上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细瘦的手臂竟轻轻松松将看起来至少有四百斤的人提起：“哈弗森，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滚滚滚。”哈弗森臭着脸挣脱，不敢回嘴，挪着庞大的身躯离开了。

　　“自从酒店荒废他就渐渐变成这模样了，请见谅，老板。”塞拉菲娜无奈地说道，顺手把那萝拉刚倒的牛奶放到文灯面前“喝点吧，这些食物是我昨天采购的，酒店已经很久没有过食物了，今天可是哈弗森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下厨。”
　　“嗯嗯，谢谢你们。”文灯喝了一口牛奶，超然的美味令他顿觉心旷神怡，忍不住弯起唇角“我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是从小被辱骂殴打长大的，多的是人往他身上吐口水，诅咒他。哈弗森这几句对他来说实在是不疼不痒。更何况他也没感受到太多恶意。反而是身边这几个人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关爱，那是他这么多年来几乎从未感受过的友善。
　　“天哪，孩子。”塞拉菲娜也开始下手揉了揉他圆圆的脑袋，甚至为手感舒服得眯了眯眼“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我会再出去采购的，不过酒店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最迟后天就必须开张了。”
　　看出文灯的疑惑，那萝拉笑道：“我们和老板你吃的食物不一样啦！而且饿了的话我们也会自己出去觅食。所以不好好工作的话，只有老板会饿肚子喔。”
　　“塞拉菲娜，也买点酒回来吧。今晚开个宴会怎么样？”
　　“在酒店赚到第一笔钱前，我不会给你买任何东西，瑟里昂。既然现在不能调酒，你就负责整理房间吧，也好为接下来的开张做准备。”塞拉菲娜一把扔开他还环着文灯肩的手臂。
　　瑟里昂又开始喊救命了。

　　文灯不浪费地吃完最后一点食物，撑得肚皮滚圆，艰难地站起来，担忧道：“开张……？”
　　“撒拉斯，你连这都还没说吗？”瑟里昂阴阳怪气。
　　“主人才到这里第二天。等会儿我会为他介绍酒店的经营模式。”
　　那萝拉拒绝文灯自己来的要求，勤快地收拾着桌子，边翘着尾巴鼓气：“老板加油！”
　　“谢谢你，那萝拉。”文灯点头。

　　撒拉斯见他吃完，又把他推着往大厅走。
　　“主人，你决定要经营酒店了吗？”
　　“嗯，我想试试。大家看起来都很爱这家酒店，开张的话至少能见到更多人，不然大家这么多年来一直自己住在这，也太孤独了。”
　　撒拉斯顿了顿，笑道：“这样吗？那我们就试试吧。首先，我要和你介绍这里是什么——我是指这个宇宙。虽然你现在还看不到全貌，但这里其实是一个非常小的宇宙，它存在于各个位面的交界处。我的意思是，所有能进行宇宙穿越的人，都能够来到这里，只要他们想。而像这种地方，通常都被称为中转站。熟悉各个位面的高阶旅客，知道这里是交界处，也是停战区，会在这里尽情休息。而误打误撞进来的旅行者，也会在这里得到一段美好的时光。”
　　文灯聚精会神地听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中转站，但曾经，歌洛是最出名的地方。我们的回头客率高达98%，无论哪个位面的高阶旅客都听过魔王大酒店的名字。”撒拉斯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明显很是怀念和自豪“只要您愿意继续经营，很快，客人就会回来的。”

　　“他们怎么知道的？”文灯好奇道。
　　“我会给您初步的力量。”撒拉斯说着，文灯明显感觉到一股轻柔的能量包裹住了自己，舒服得他几乎喟叹出声“有了这些力量，您就可以和整座酒店彻底共感。歌洛行星是整个宇宙的力量核心，而酒店则是歌洛的核心，掌控了酒店，就能掌握所谓‘意念’。”
　　话音落下，能量缓慢地流淌进文灯的体内。渐渐的，他发现自己能随心所欲看到酒店的各个角落——除了住了人的房间。只要他集中注意力，甚至连哪里有小虫子在爬都能感知到。待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意识可以飘得更远了，有一瞬间他好像将意识接入了一股洪流之中，无限的意识冲刷而来，庞大、神秘、不可描述，好似有无限个他同时漂浮在万千宇宙中。
　　“集中，主人。”撒拉斯的声音将他轻轻捞出洪流“你是魔王的孩子，主导它们。”
　　文灯深吸一口气，努力更加集中，他收拢自己的意识，挣扎着攀到洪流的上游。不知游了多久，他终于看见尽头有一颗耀眼到刺目的巨大光核。他如同被吸引般竭力游去，被吸收进光核的刹那，文灯浑身如被闪电打过一般，汗毛直竖。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满足感，甚至仿佛自己全知全能，不可阻挡。
　　“不可沉迷，主人！”撒拉斯语气严厉地在他耳边喊道“现在，利用它的力量，将你的意念发布出去。”
　　文灯不是贪婪的人，他向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随即不再贪图仿若神明的感觉，而是沉下心来，借用光核那恐怖的力量，将自己的意念顺着洪流倾倒了出去。

　　等文灯再睁开眼时，他腿软得差点倒下，忙扶住桌子坐到沙发上。
　　撒拉斯轻声夸赞：“做得很好，主人。那是所有高阶位面的意识流，聚集着所有智慧生命的意识。而那光核就是意识流的集中能量，让那些意识可以聚集在一起，以便互相感知。您现在还是刚接触，所以会觉得很累。等您的力量完整了，您将发觉掌控宇宙的意识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便捷。对了，您刚刚向他们说了什么？”
　　文灯有点不好意思：“我说，魔王大酒店后天试营业开张，新老顾客全场五折，欢迎大家光临。”
　　“哈哈哈……那么，现在每个愿意接听歌洛意识的旅客都能听到这个消息了。主人，现在就开始做开业准备吧。你准备怎么做？”
　　“我想晚一点再一起开个会，大家一起想，撒拉斯，你觉得呢？”
　　撒拉斯满意地说：“我觉得很好，主人。您就像您的母亲一样，愿意聆听所有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