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不可貌相》貳叁

117、第 117 章

　　夏凡点了点头，走过来站在郎九面前：“从你们学校放了假，我就每天在这里等着，一起晨跑了那么多日子，我知道你怕热，必定得躲到这里来乘阴凉。”
　　郎九并肩和夏凡慢慢走着，他侧了脸问：“你找我有事吗？”
　　夏凡默了少许时候，才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说着，轻缓地吁了口气，又幽幽地说：“想来想去，我在这里也就和你能好好再说上几句话了。我不想离开了，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好像……”夏凡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笑：“好像我没来过这个地方一样。”
　　郎九问：“你要去哪里？”
　　夏凡抬头，躲了躲从繁茂密匝的叶片缝隙里刺进来的光线：“回家，从哪儿来的，该回到那儿去了。”
　　“你的家在哪儿？”其实郎九压根儿就不想追问得这么紧，只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
　　夏凡抬手，用手背挡了挡阳光。他看着头顶深浅不一的叶片，神思有些悠远：“西藏的当雄县有个羊八井镇，是个美丽的地方。我出生在那里，也在那里长大。镇子就在唐古拉山下，两边有高耸入云的皑皑雪山、冰川、原始森林，中间是碧绿碧绿的草甸子……”像是看到了家乡的风情，夏凡渐渐停下了话头，只是盯着头顶的绿荫发呆。
　　郎九轻声问他：“原来你是西藏人，一点儿都瞧不出来。”
　　夏凡回过了神，转眼看着郎九，笑问他：“哪里不像？”
　　郎九咬着嘴唇，思索了下：“西藏人没有你干净，西藏人没有你淡然，西藏人没有……我说不清，夏老师，你像江南这里的人。”
　　说着，郎九咬着嘴唇也笑了：“当然，我不认识其他的西藏人，只是从书里和电视上攫取了这些印象。”
　　夏凡笑得开怀了些：“我小时候也和你一样这么想，身边的人都好脏，油头油脸的，身上的毛氅子都辨不出颜色了，也不见脱下来洗洗。他们还粗鲁，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嗓门儿和装了扩音喇叭似的。就连他们脸颊上的那两团红，我都看着讨厌。所以我努力地苦读，我终于考了出来，再不要做像他们那样的人了。”
　　“可是，你现在说要回去？”郎九叹了声，轻声问他。
　　夏凡低头捻着书册的封皮，他浅笑：“是呀，我要回去了。我曾经那么努力要抹去家乡的印迹，我害怕那里的愚昧落后，没想到真走了出来，外面更加可怕。”
　　郎九知道夏凡的意中所指，他踟躇地问：“在你们家乡，那个……是允许的吗？”
　　夏凡看了郎九一眼，摇了摇头：“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郎九点点头，默默地走了会儿，艰难地问出了口：“在你家乡，如果发现了，会怎么样？”
　　夏凡想了想：“没有人敢大声嚷出来，他们会觉得这是亵渎了圣灵，他们会悄悄把两人送上冰川之巅，让秃鹫咬噬光了血肉，来求得圣灵宽恕。”
　　郎九听得胃里翻腾：“太可怕了。”
　　“不可怕。”夏凡摇头：“只是死了而已，不会脸面全无，更不会怀着恨苦捱下去。”他低了头：“郎逸执，你说，是生离好过些，还是死别更舒坦些？”
　　这话问得太悲苦，郎九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他也低头，看到了夏凡手上的书，他问：“回去了还做数学老师吗？”
　　“不教了。”夏凡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喜欢数学。以前大学的教授告诉我们，数学是门理性的科学，它总能得出结果。等我教了这么些年数学，我发现，原来有好多题目，它本身就是无解，再努力求证也是徒劳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