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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念檀郎不可忘 ...

  •   虽然将近日暮,光线昏暗,那马厩中嘶鸣声洪亮,一匹黑马咆哮挥蹄,显是雄俊。段玉道一声好,便让丫鬟掌灯过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马鬃,马儿极有灵性,登时俯首帖耳挨擦亲近。那丫鬟牵住缰绳,笑着告诉她,原来这马名叫黑玫瑰。

      “姑娘不知,这马可打不得鞭不得,你对她越好她跑得越快。”

      “这就是了,黑玫瑰姐姐,小妹这厢有礼了。”
      因为段玉的态度,马儿对她极是友善,段玉翻身上马,一路风驰电掣,绿树红花如影婆娑,竟然不曾颠簸,直如闲庭信步,可见脚力非常。

      段玉生性豁达,往往随遇而安,此时见凉风习习,树木丰茂,生死大事与之相比,显然不足一提,油然叹道:“唐人道,绿树连村暗,黄花出陌稀。却不知绿树红花,也是一样的风景。”

      正当她自得其乐,享受风景之际,嗖的一声,斜刺里一支羽箭飞来,掠过她的发髻,狠狠钉在了地上。

      “小畜生,你竟打扮成这般模样见人,真是将男人的脸都丢尽了!”
      段玉又惊又骇,转身看去,只见路旁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妇人,正自伸出嶙峋的指爪,要抓她的面纱。段玉勒绳避让,那老妇身边的一个高瘦大汉闻声下马,远远地掷来手中钢刀,呯地一声,面纱落下。男人肮脏的眼光自她脸庞划到身前,呵呵一笑说道:“瑞婆婆,是你老糊涂了,连人都认错了,要知道,男人扮女人,有些地方须是扮不得的。”

      段玉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心头火起,待要言语反击,却是委屈语塞,不由得眼泪滚滚而下。她想到伯父父亲说过,男子行走江湖,不学武功尚可活命,女子却非有功夫傍身不可,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方知所言不虚。

      那男子认定她不是瑞婆婆所找之人,意甚轻浮,正要再占些便宜,却见不远处碧色烟花燃起,正是茶花之形,神色一凛,高声喊道:“那小畜生就在此处。”

      “如此甚好,他失了宝马,又受了伤,须逃脱不得,我们正好将他一举擒获,交与夫人。”
      那瑞婆婆笑得皱纹展开,露出缺牙少齿的瘪嘴。

      “这样甚好,这次你可不许再与我争功。”
      段玉听他们讲的都是吴侬软语,与本地的云南官话大不相同,言辞之间对那夫人甚是尊敬,心中疑惑,暗道:江南的前辈高手,伯父父亲也说过不少,怎么就从来都没有听过这么一位厉害的女子。

      眼看那群人弃她而奔烟花处尔去,段玉松了口气,正要继续赶路,忽然心中掠过一个念头:这黑玫瑰如此善解人意,其主人也必定是位年轻好洁、知书达理的姊姊,听他们所言,这位姊姊已受了重伤,又怎么能敌过那些凶残的爪牙?心随意转,段玉拍了拍马背,黑玫瑰扬蹄止身,昂首一声嘶叫,乌黑的眼睛直望着她。

      “黑玫瑰,你也担心你的主人对么?”
      段玉拉动缰绳,向着黑玫瑰问道,黑玫瑰极通人意,感知到了骑者转向,兴奋得喷鼻扬蹄。

      “我们就去找她!”

      话音刚落,骏马轻轻一跃,轻盈地转过了身子。眼看着烟花将逝,黑玫瑰身影迅捷,快速超过了先前的大汉、老妇,段玉从未这般飞驰,心中害怕,抱紧了马颈不敢睁眼。突然间一声金铁撞击,两道绊马索自斜刺里飞出,好在黑玫瑰训练有素,不待指令,便即纵跃避开,生气地抬起马身挥蹄反击,一下便踢翻了两名大汉。

      “我已经伤了那贱种,你自背后攻他便是。”

      “你这小子鬼鬼祟祟,何不摘下面具再战?”

      段玉睁眼看时,只听得人声喧闹,一群衣衫精致的大汉、老者各执兵刃,将一个蒙面之人团团围住。那蒙面之人显是受了伤,拿着长鞭强自支撑,兀自身形灵巧,手法高超,不一会时间,就击伤了几名敌人,吓得旁人皆不敢近身。“她”显是苦战已久,周身血迹斑斑,看见黑玫瑰前来,不由眼睛一亮,精神大振,鞭子也挥舞得虎虎生风。

      “我说这小贱人是那贱种的相好,你们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当初就应该将她捆个结实,再逼那小子说出姓秦贱人的下落。”
      那前头攻击的瑞婆婆已经赶到,正与他人形成合力,看见段玉纵马前来,口中忍不住骂骂咧咧。

      “什么相好不相好的,我看你这婆婆也有几岁年纪了,怎么说话却乱七八糟?当真是老不害臊,丢尽了你们夫人的脸面。”
      提到夫人,众人脸上均有惭色,但见她身法滞涩,不像身有武功,便又恢复了凶悍。其中一老妇最是乖觉,也不搭话,一个梭镖飞去,高声喊道:“这丫头纵马前来,定是那小子的帮手,大家伙并肩子上,先将她拿下,再逼那小子就范!”众人听她号令,不由分说,暗器刀剑齐往段玉身上招呼。段玉不会武功,正自手忙脚乱,忽然腰身一紧,一个冷冰的身子就贴了上来,原来是那蒙面人甩开杀手,以长鞭缚住马身,自己跳上了马。

      “你你……你怎么······”似是嫌她话多,蒙面人冰冷的手掌往她腰间一拍,双臂顺势环住她纤腰,黑玫瑰一个纵越,飞速地滑过人群,直往东边而去。

      “小贱种要逃,不可放过他们!”

      “留神他毒箭!”

      “放飞刀!放飞刀!”

      一阵吵嚷声中,蒙面人一声冷笑,几枚黑色的小箭迸射而出,嗖嗖嗖地击倒不少追兵。那黑玫瑰神骏无比,越跑越快,段玉被蒙面人紧紧环在胸前,初时还能听到兵刃飞来的撞击声,行了将近半个时辰,耳畔就只剩下蒙面人或高或低的喘息声。

      那人甫上马时,段玉就觉出他胸膛坚实,四肢有力,是个男子。然而这男子全不顾大防,刚一上马便将她按在胸口,段玉几次挣扎,只是无用,只能安慰自己:生死关头,无可奈何,待到不见了追兵,才出言提醒道:“公子,没料到你这么好本事,只是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快放我下来吧。

      那男子闻言,“嗖”地一声,将段玉一推,段玉坐得不稳,翻身往马下落去,突然腰间一紧,被一根长鞭挂住了身子,头上脚下地落在马后,好好的一个头脸干净,衣饰精致的小郡主,就这样摔了个狗啃泥。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吃了满口的灰尘,段玉难以置信,鬓发乱飞,眼角含泪,可怜兮兮地问道。

      “你快说,是谁派你来的?”
      蒙面人冷言冷语,充满杀气。想到他那神出鬼没的黑色小箭,段玉神色一凛,不敢相瞒:“钟夫人派我来找你借马,前往神农帮相救陵弟,黑玫瑰行至中途,我被错认成你受到袭击,因想到你会遇上他们,我们便想着折返报讯,哪里想到公子你的武功那么高强,完全不需要我们来救。”她全身被奔马带得快要散架,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通,待到被那男子重新放在马上,口中已吃了不少尘土,手脚上也被碎石拉出了血丝。

      “哼,不会武功还不自量力,你能活到今天,倒也是个奇迹。”见她如此狼狈,男子的敌意似乎消除了不少。段玉心想他既是黑玫瑰的主人,看在好马的份上也不应与之计较,便涎着脸儿,讨好夸赞道:“兄台说的是,我这一路过来,竟还没有见过比公子还要武功高强的人,若我能兄台你这般,什么辛双清、左子穆,司空玄、瑞婆婆之流,倒也都不用怕了。”

      “油嘴滑舌,你小小年纪,又见过几个武林高手?”
      那蒙面人脾气不佳,听她这般油腔滑调,正欲挥掌恫吓,但见她秀脸如玉似脂,竟是眼眸一闪,说什么也下不了手。段玉怕他暴戾,想着保命要紧,忙往边上躲闪,谁知黑玫瑰一个暴冲,竟然直直地撞进那人怀中。

      “哎呦。”想是撞到了伤口,男子轻呼一声,扑通一声伏在了段玉身上。段玉这才发现,男子身上伤口渗血,衣服潮湿生味,血腥气弥漫开来,引得周围林木里的飞虫嗡嗡直围着转。

      “喂,你的伤怎么样?还痛不痛啊,要不要休息一下,待会再赶路?”见到他这样痛苦,段玉一时心软,顿时不计前嫌。

      “我受了伤,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小小年纪,少管闲事!”硬梆梆地抛出一句,那男子神色一凶,突然别过脸去。然而他似是疼痛难忍,嘴硬不了多久,便又往段玉身上靠去,段玉脸上一红,正要躲闪避让,衣袖却被他拉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段玉先前从未与男子亲近,此时与男子近如咫尺,肌肤相贴,夏日热气熏蒸,两人气味缠绕在一起,正是暧昧不清。段玉脸上红得彻底,心中暗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心理建设了许久,方才宁定,谁知身上的男子此时竟似没有了声息,段玉惊慌失措,忙伸手掐住他人中,竟然对方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了呼吸。段玉又惊又骇,眼看夜色将深,忙让黑玫瑰停下,自己以身相负,背着他径往附近的集镇求助。

      段玉生得娇美可爱,言辞又温文有礼,集镇民风淳朴,不一会时候便来了几个青壮男子,七手八脚,将那人负到了一间客栈之中,并告诉段玉,这集镇并无郎中,只有一个小小的药铺。段玉将黑玫瑰托付在了马厩,想着银两所剩无多,遂咬一咬牙,将头上的南海珍珠金丝钗当了,因着所得不少,遂给了伙计一个红包,让他帮忙,负着男子往药铺而来。那药铺的坐堂大夫是个白胡子老头,端出枯瘦的手臂一搭,又觑了觑男子苍白的脸庞,只说他受了些外伤,又久战疲惫,体力不支,这才导致失血过多,昏厥不醒。段玉按照他的指示,抓了几味药材,找到客栈后厨打赏了几块碎银,吩咐他们将药熬了,准备一点一点灌给那人喝下。

      那男子看着凶霸霸的,躺在床上却安静得很,因看他面具碍事,段玉微微用劲,遮盖应声卸下,露出如刀削斧斫般的下颌,洁白如玉的侧脸。不意他如此英俊,段玉眼神一滞,想到那无量山上的玉像公子,心中暗暗比较,只觉得这个男子英俊潇洒,玉像公子却是风流飘逸,一时难分轩轾,自己心中爱慕,自是觉得玉像公子更胜一筹,一时眼光移了开去。

      “姑娘,药煎好了。”
      小二敲门示意,段玉接过药碗,苦涩的药汁为她拿调羹润了,一羹一羹滴进男子口中,男子嘤咛一声,眼睛缓缓睁开,只见一张芙蓉秀脸充满担忧地看着自己,眼角余光掠过身旁的面具,他剑眉一竖,正要发作,却因体力不支,身子磕在床上,重重作声。

      “公子勿动,郎中说你外伤很重,需要静养……”段玉好心劝告,却被他一把抓住,玉白的手臂登时陷出几道乌黑痕迹。

      “你与钟陵那小子是什么关系?他母亲又何以为你借马赠物?”男子有气无力,眼光却凌厉如刀,直钉在段玉身上。

      “你怎么知道钟夫人……啊!”
      看到男子努力攥在手中的小儿肚兜,段玉羞红了脸,急忙捂住嘴道,“快放下来!别被旁人看到。”男子冷笑一声,道:“果然如此。”

      知他误会,段玉叹了口气,遂将自己从无量山到万仇谷的经历以春秋笔法,删繁就简说了个明白,并道自己也不知晓钟夫人此举的用意,那男子这才放来了手,一双清冷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低声说道:“你要报讯,如今讯已报到。为什么还不离开?”

      段玉被问得一头雾水,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你受了重伤,无人照拂,我衔你借马之德,怎能自行离去?”

      “原来如此。”那人怔怔地看着段玉,直到她心里发毛,突然他咳嗽一声,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药也喝了,金疮药也在身边,又不是断手断脚,并不需要你自作多情,你要救钟陵,你便去吧。”

      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段玉唯唯诺诺,掩门退去,伸手一摸身上荷包,发现当钗所剩的银两颇丰,便在客栈楼下点了一碗米饭并香喷喷的一盘山菌烧鸡,她这几日行路只食果子,饮用溪水,腹中饥饿,自不必说,当下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了起来。正当她吃得香甜,忽然听得门外一阵吵闹,一对男女嬉笑怒骂走进店来,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两个身影。

      怕被他们发现,段玉侧过身子,刻意掩饰,却料不到店内座位甚少,那二人见她一人独占一张桌子,竟径直向她走来,落座高呼:“小二,上酒菜来!”情知躲藏不过,段玉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颤声问道:“干大哥,葛姐姐,你们好啊?无量山上一别,也不知你们是否成就鸳鸯,比翼双飞了?”

      为她说中心事,无量山女徒葛光佩秀脸一红,低声啐道:“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一面转头看向身旁的干光豪,脸上娇羞无限。干光豪精光四射的眼神往段玉身上一转,突然“呵呵”一笑,伸手按住了剑柄。情知不妙,段玉将桌一掀,突然对着身后高声喊道:“无量山的师哥师姐们,叛徒干光豪、葛光佩在此!”

      以为无量派的师兄师姐就在此地,干光豪、葛光佩心中有鬼,急忙拔剑,准备御敌,谁知不见动静,转身看去,发现段玉已经溜走,气得咬牙切齿,发狠骂道:“这小丫头如此狡狯!咱们非杀了她不可!”一面便追了过去。

      段玉不会武功,跌跌撞撞跑至马厩,黑玫瑰见她,兴奋得嘶叫挥蹄,她急忙抓住缰绳马镫,却因这几日奔波,又吃了惊吓,竟然无力上马,一下跌倒在干草上,正与干光豪、葛光佩打了个照面,暗道:“吾命休矣!”

      干光豪心狠手辣,比葛光佩更甚,当即拔剑,往她肩头劈落,突然间嗤地一声轻响,段玉身子腾空而起,被带到了马背之上。她回头看去,只见干光豪与葛光佩二人尽皆喉头中箭,脸色青灰。

      黑玫瑰乍逢旧主,正自欢欣鼓舞,两人策马疾行,片刻便出了集镇。段玉为那男子抱着,身躯紧紧贴着,又是别扭又是羞怯,只觉得那男子指节粗糙,摩挲得手疼,又想到他那古怪奇异的脾气,便不敢多言,只由着他纵马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钟陵弟弟私心想要代入吴磊弟弟,木郎木晚卿不妨代入昊然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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