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九点烟》蔺金戋

45、宜家

　　子昱的父亲一如当初，只是和祖父冥帝一样都蓄着须。他这些年来神貌变化不大，可那双眼睛的神态却与当初不同了，现在眼神十分笃定，泰然自若。

　　七伯见羽帝来，站起身微微颔首，而后又坐下。

　　“不知殿下今日得闲驾临赤殿，所为何事啊？”

　　七伯与我递了一个眼色，我站起来。

　　“这位是我九弟之女，名叫黎诺，昨日才回了天宫。她能回天宫，多得子昱相助，所以今日我特带了她来向子昱道谢。”

　　羽帝恐怕一早就已知道了我是谁，神色十分淡定坦然，没有一丝讶异之色。

　　“原是九殿下之女，难怪那双眼睛如此神似。只是十分不巧，我昱儿此时并未在殿中。”

　　“那他在什么地方？”我脱口而问道。

　　他蓦然叹气道：“昱儿回来时，修为受损厉害，此时正闭关将养着呢。”

　　我愤然道：“可昨日我与他分别时他还好着呢！”

　　谁知他摇了摇头又道：“昨日他一回来便倒下了，兴许是此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罢。”

　　此人真是善辩，三言两语就将过错转移了人，这不就明摆着说是我害的子昱这样的吗？而且还无法反驳，子昱他确实为了我而受了伤。这下倒是将他自己仗罚子昱的事情推的干干净净了，哪怕见了浑身是伤的子昱，也会说是因着我的原因才受的。

　　我正不知怎么办时，七伯理了理衣裳，站在我身边。

　　“可我怎么听说，子昱是回来受了仗刑呢？”

　　羽帝自我们来便淡定自若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极快，又恢复那副自若面孔。

　　他微微一笑道：“不知七殿下从何处听了这种谣言，我儿修为受损倒下，竟会传成这般，若被本座抓住那造谣生事者，本座定要将他绑了送到天帝面前治罪不可。”

　　“羽帝果真未杖责子昱？”

　　“自然，再者，就算我儿犯错受罚，那也是本座家事。”

　　轮不到外人插手！这才是他没说出来但更想表达的话吧。

　　“羽帝说的是，我与黎诺不过是想见见子昱，当面道谢罢了。既然子昱闭关不便，那我们就此告辞，他日另寻了机会再来。”

　　“七伯！”我不解的看向七伯，不知他为何就这么放弃了。

　　我们离开了羽帝的赤殿。

　　“七伯，到现在我们都还没见到子昱，他现在一定满身是伤，等着被救。”

　　“丫头，你没瞧见羽帝百般推辞嘛，他是定不会让我们见到的，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如此。若是这么光明正大去见，咱们定是见不到了。”七伯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语气安慰道。

　　“既然光明正大见不到，那就夜闯。”

　　七伯坏坏一笑道：“我也正有此意。”

　　我俩一番合计，大致部署好了，不知道子昱究竟会被关在什么地方，所以首先得找到子昱所在，然后才能想办法把他救出去。

　　羽族丹穴山的夜极短，一日有十二个时辰，只得两三个时辰天黑，而其余尽是白昼，明天亮地。

　　终于守到了天黑，白天里来过一趟，我对地形也大概了解了一些，不过却只是冰山一角，就连七伯，他时常来这里，也从未把丹穴山走个遍。

　　还好，七伯大致是知道方向的，除去羽帝所居住的主殿之外，那些王子公主的所居的寝殿分别散居于这赤殿的东西角，后殿住着羽族贵胄，及一些位高者。

　　羽帝本有六个孩子，但他的三皇子和四公主都已仙逝。大女儿姚融，她嫁给了四伯父，她就是我的四伯母。二皇子玄炜，也是羽族未来继承人，他就是上次在昆仑与子昱大打出手的那位。另外就是五皇子子昱。最后还有一位六公主，我还没有见过，也不了解。

　　子昱和玄炜分别住在东边五十八座殿当中的某一座，我们要从中找到子昱所在的那一座。

　　“七伯，这么大，怎么找啊？”

　　“找个小宫娥问问。”

　　我们可是溜进来的，怎么好找人问，那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我还在疑惑，七伯手脚倒快，很快拖了一个小女仙，年纪瞧来不过十三四，得，这就叫问。

　　七伯将她弄醒，小女仙一醒来看见自己身处在危险中，正欲大呼人来，却被我七伯施法失了声。

　　小女仙没了声音，更加慌乱了，眼泪鼻涕乱飞。

　　“别怕，你只要领我们去你们五皇子所居殿室，我不会伤害你，不过就是会多睡上一会儿。可若是你不说……，休怪我辣手摧花了！”

　　小妮子吓的一个劲点头。

　　七伯没有给她解开禁语法术，她走在前面给我们带着路。

　　有了人带路，自然也简单多了，避开了夜巡队伍不说，还抄了好些近道。小妮子将我们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十分富丽宏伟的宫殿前。至此，她指了指宫门，示意已经到了目的地，然后唰的跑开。

　　七伯没有去追，反正被他施了禁语术，一时半会儿她也解不开。

　　谁知，我们竟中了那小妮子的计。

　　还未等我们推门而入，旁边便有人大呼有夜闯者。不及多想，我们赶紧翻墙进了殿内，可刚一进去，候着我们的却是一群身着暗红色甲胄，举着冷兵器指向我们的兵士。

　　“究竟是何人夜闯我羽族？”人群中缓缓走出了一个我认得的人。

　　在他示意之下，一名小兵奉命摘掉了我和七伯的遮脸黑布，他瞧见后，先是勾了勾唇，而后又是一副恭敬之态，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他朝着七伯恭敬的拱手作揖道：“臣下不知是天族七皇子殿下，失礼了，还不放下兵刃，”待所有人都放下兵器他走近我们“只是不知，殿下深夜造访，且还蒙面，这是……？”

　　“本不过是想试试你们羽族守卫如何，现下瞧来，严防死守，极好。”

　　说完七伯拉上我便要走，虽有不甘，但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玄炜假意挽留。

　　我和七伯回了天宫，一路我的失意七伯都看在眼中。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救出子昱了吗？现在连见他都不行，不知道情况如何，这便是最糟糕的，眼下我该如何是好？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办法，羽帝不让咱们见子昱，无非因为咱们是外族人，他不想让咱们参与他族内之事。”

　　我默默点头。

　　“那若不只他族内之事，而是你的事呢？”

　　“我没明白？怎么是我的事呢？”

　　七伯勾唇坏笑道：“如果你与子昱已经私定终身，或者你和他已然成亲，那子昱的事，不就是你的事了吗？”

　　私定终身？成亲？

　　“可我们没有啊！我们……我们什么事也没有啊！”我被七伯的话给惊的不轻。

　　“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叫你假称啊！你还想不想救他出来？”

　　我狠狠点头：“想，当然想，只是这样能行吗？”

　　“明日，待我去与十弟说说，我们一道去请示天帝，求他给你赐婚，那不就行了。”七伯似胸有成竹，定能将此事办成的模样。

　　“可是七伯，先暂且不说祖父他是否答应，可如果真赐婚了，那不就成真了吗？我就真得与子昱成婚的。”

　　方才七伯说的话好像在做梦一般，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结婚怎么能这么随便的吗？

　　“我看你这样关心子昱，心里应该很是喜欢他，七伯直接给你省去了许多步骤，直接成婚，多好啊！而且，要救出子昱，这是眼下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再者，将来若是你俩实在相处不来，那就分开呗。不过，我看你紧张的样子，估计喜欢人家已经喜欢的不行了。”

　　“……我，没有吧！”

　　“没有，那你脸红如霞作甚。”

　　我不能说话了，再说下去，我估计我得挖洞钻地了。

　　不过，七伯说的也很有道理。此时，我也想不出其它的办法，子昱是羽帝的孩子，他扣着子昱，没人会拿他做什么，也生不出别的说法。只是，一下子要跳到和子昱成婚，这个节奏，实在太快。

　　同哥哥说过我们的计划后，他和寒时一本正经的赞成道：嗯，可以，这个方法很好，特别好，好的不得了！

　　真的好吗？

　　次日一早，我与七伯便去寻祖父，求他答应我和子昱成婚。

　　当七伯将这事告诉祖父时，他脸上的讶异之色，丝毫不掩。

　　“此事，待我和羽帝商榷。”

　　“大可不必啊！父亲，此事只需要您点头答应即可，若您发话了，羽帝岂有不答应的。这两族联姻，由来已久，又有四哥四嫂这珠玉在前，亲上加亲，岂不妙哉。最重要的是，这小诺与子昱两人啊，早已是两情相悦，心仪情深，您这一赐婚，不过是顺手推舟，成就一桩美谈。”

　　祖父没有说话，他走到我面前，目光注视着我，问到：“你与子昱果真两情相悦？”

　　“是，子昱乃我此生挚爱，非君不嫁！”这话铿锵有力的被我说了出来，可我根本不知道这话怎么就从我嘴里说出来了。

　　“好，”他转背对于我“你既要与子昱成婚，那便会永生永世留在此地了。”

　　“我知道，我愿意。”

　　祖父点头，默许。

　　既然我决定要留下，那么祖父就得为我正名，我是他九皇子的女儿，也是这天族九重天上的公主。所以就得搞个仪式什么的，让众人知晓我的身份，以后我常在天宫出入也方便些。

　　天宫礼节繁杂，我更上了天族的服侍发式，时间虽然很赶，可流程却是一点没少，仿佛这一切早已安排好了，我一心惦念着子昱，也就无暇去操心这些繁文缛节了。

　　紧张自然是紧张得很，可逐渐地觉得也就这么回事儿，来事儿应对着就行。

　　刚踏进大殿之中，我便瞧见了数不清的神仙，有好些都是在书里或是画像上，又或者还有些是电视剧里的人物，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还有好些神仙是没有来的，比如说上面的那几位尊神，譬如太清道德天尊，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等等。

　　这些尊神都是真正的超脱生死，清净无为，日月同生。对于这九重天上发生的事，这些尊神早已不会闻问。

　　不过，人虽然是没来，但仍然安排小仙童带了礼物来，皆是些凡间不得见的稀奇物物什。但其中有一灵宝天尊所赠之物，竟是我求而不得的狼蓍草。此番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曾想竟会得来的这么容易。我估摸着天尊也是知道我这情况的，才送来这么适合的礼物。

　　不得不说，这些神仙真的是‘真神仙’！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

　　除此以外，自然也来了好些我已经认得的，灵族的柒巧，她与她族中人一起来的，其中有一位我也认得，昙华。

　　自上次在温泉旁匆匆一瞥之后，她依然是那样一身雪白，遗世独立的清丽样子。我哥见了她很高兴，非常主动的去搭讪去了。

　　冥族没有其它人来，寒时就算是代表了。羽族的玄炜来的，包括羽帝，他看我的眼神却不大友好的样子。

　　其它族的来的人我也不认得，却仍少不了一顿应酬。点头微笑，点头微笑。

　　天帝着人将公布我身份的诏书念完后，慢慢悠悠又继续念着，众人正疑惑，诏书内容实为赐婚，将让我与子昱共结连理，婚礼将会在十月初十举行，届时我已年满二十一岁。

　　诏书刚念完，羽帝脸色大变，众人向他道喜，他绷着脸，憋出一抹笑意。

　　其实我实在不大明白，这羽帝怎么就对我有这么大意见，看我不顺眼，我没有死在他手里，仿佛让他很是不爽，犹如坏了他大事。

　　可他绷着的脸，逐渐恢复了正常，脸上放松了许多。

　　我缓缓走过去，向羽帝拱手作揖，他笑着脸受着。

　　“不知，我可否见见子昱？”

　　“当然。”

　　“那可否现在见他？”

　　“自然，本座即刻便遣人带子昱上天宫，请晚晴公主（天帝给的封号）先行回宫，稍作等待。”

　　“多谢！”

　　羽帝还算守信，不出一个时辰，子昱便被带了来。

　　他被送到了芙蕖别苑门前，我们一起出去接他。

　　马车缓缓停下，他并没有下来，我哥上前掀开竹帘。他靠在马车上，撑起眼睛看着我们，似想拉扯出一丝笑容，可笑容在他脸上却显得尤为吃力。

　　他看起来十分疲累，我见过他很多模样，却从未见过他这幅病弱不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