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九点烟》蔺金戋

42、言明

　　西王母娘娘是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的先天之神，自打鸿蒙时代起便出生，至现在，已经活了多少岁月，数也数不清了，像她这样资历的老神仙现在已然不多。

　　众位仙者谁又不尊她一声娘娘，而她的话，又有谁敢不听。

　　可正因为如此，我才好奇，为什么刚才他们会在她的宴会上打成那样！

　　脑子里思考着这个问题，就连亲人相逢的喜悦也被冲淡了些。我有些晕乎乎的躺着，虽然晕，人也很累，可就是闭不上眼睛。西王母娘娘留我们在这里宿一晚，待明日再上天宫。

　　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们将我弄进房间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外面一片安宁，似乎平静的很。

　　时而，窗外飘来桃花阵阵的香气，闻着这香气，仿佛有种醉人的魔力，终究是敌不过身体的抗议，极度疲倦让我昏昏欲睡过去了。

　　醒来后，感觉自己恢复了不少，包扎好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房屋结构基本以原木为主，再以石头为辅，屋内陈设亦是一派典雅质朴之风，但其中添以一抹桃粉，桃花艳丽，此时置于此屋内，倒为屋子去了沉闷，增色不少。

　　“小诺！你醒了！……哎呀，你怎么起来了，你这是在干嘛呀，你得好好休息。”

　　“哥！哥哥！你……我找了你好久。”

　　“你哭什么，快坐下，坐下，你受伤了，得好好躺着。”

　　“我……没关系，哥，真的，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好了，好了，你快坐下吧，我知道了，快让哥哥好好看看，这才几日不见，你变化怎么这么大，我都认不出来了，变更漂亮了……，不过，你这手，怎么都有茧了。”

　　我抽回自己的手掌，只是笑着对哥哥，现在的心情太过激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哥哥端来的是一碗桃花羹，在哥哥的命令下，我囫囵吞了，着实美味，也的确饿了。

　　餐后，我们分别将自冥族黑风岭一别之后的事情告知了对方。

　　那天我被珞荷一脚踹下了黑风岭的山谷中后，我哥吓坏了，本也想随我跳下去，可却被寒时死死拽着，才没跳成。他俩一商量，还得出去找子昱才行，出冥族后，他们很快找到了子昱。

　　子昱闻言，便随着他们进了冥族，可若要最快找到我，只能是从黑风岭那里进去。这出去的地方，它就只能出去，如何能随意进得来，那便是逆风而行，迎风而上，可子昱焦急，强行将阵法给破了，修为也大损，方至黑风岭。

　　结果又经过了那么一番折腾才找到我，进了染尘界后的他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其实那时候他一直受着伤，我竟一丝也未察觉，真是惭愧。

　　子昱向我哥保证定会找到我，安全带到他身边。我哥便和寒时苍乾待在一起，寒时要参加西王母娘娘的宴会，我哥自然也跟了来。

　　之所以我一直没找到我哥，因为我哥与寒时一行人上了昆仑之后，先是位置安排的相隔甚远，其次寒时他们一坐下后不久，觉得宴会乏味，便拉了我哥、苍乾他们三人一道去赏桃花去了。

　　等他们发现那边有打斗过来瞧热闹时，发现他的大哥玉灼和二姐苗舒与他族仙人混战其中。冥族本来与天族矛盾诸多，此时更是被激化，大打出手了。寒时向来无心政事，只知道在此处贸然出手，若是西王母娘娘追究，他的哥哥姐姐可就有罪受了。便与苍乾一道在边上劝着架，全然未曾注意到我的存在。

　　直到西王母娘娘出面，娘娘本离开了片刻，小女仙禀告后迅速回到宴会现场，瞧见那样混乱的场面，当即发了怒，震慑了众仙，未多加怪罪，只把闹事的诸位给遣走。寒时同我哥与苍乾一道追了出去，却在山下遇见子昱，他在与西王母娘娘坐下的三青鸟纠缠着。子昱忧心我的安危，想要再度上山，却因为扰乱宴会被驱，三青鸟极力阻止他再上山去。

　　好不容易子昱才摆脱了三青鸟，上了山，情急之下为了救我，便道出了我的身世。

　　我哥也随着在后面一路追上来，来的时候，人已经散了，我也已经被安排休息了。

　　得知我以一人之力，力战诸仙，虽然最后惨败，但我哥却比我还高兴，不住的兴奋激动。

　　我也将我所遇一一道了个明白，如何进了染尘之界，又在那里度过了多少时光，练就了怎样的身手等等，都跟哥哥说了清楚。

　　“我听子昱说你和那些神仙打架来着，我本来半信半疑，车轮战呃！怎么听也不像真的，前几天你还手无缚鸡之力，这才几天就能跟神仙打架了，现在亲耳听你说了，这回我是真信了。我妹妹真的是长大了。”

　　我挽着哥哥的手臂，自然地靠在他肩旁。

　　“哥，我可想你了。”

　　“对了，还有那个珞荷，真是太便宜她了，只是被关了起来而已，要是有机会，我也要整整她，给你报仇。”

　　“没办法，她是寒时表姐嘛，不过，要是以后她再遇到我，我可就不是好惹的了。”我故意翻着白眼，晃着脑袋，一副得意的样子。

　　我哥被我逗的直笑。

　　“你终于回来了，这才是我熟悉的二傻妹妹。”

　　休息片刻，我哥带我出去走一走，瞧瞧这美丽的昆仑。

　　才刚走到石阶，欲往山腰那处观赏风景的小亭走去，子昱便叫住了我们。

　　须知，于子昱，回回我见了他，都总要忍不住心中动荡一番的，即使我已经与他经历了许多，也算得十分相熟了。理智上我已能克制住自己的行为动作、表情语言，但内心却仍是十分的雀跃不安。

　　眼下又置身于这样美丽的地方，天空碧蓝的没有一丝杂质，海面犹如一面偌大的镜子，将整个天空的蓝收入镜中，海天相溶。山上的景色尽收眼底，一片片桃红颜色，哪怕梦中也不会有这般景色。

　　我瞧着他那张脸缓缓靠近，心脏跳的早已跟那拨浪鼓似得高频了。

　　你如此钟情与他，为何不告知他？

　　阿茵又忽然间来了这么句话。

　　“你闭嘴！”我悄声从牙缝中挤出。

　　“小诺，闭什么嘴？”我哥发问。

　　“哥我晚点跟你解释。”

　　我哥跟子昱打了个招呼，他依旧是那副随意的样子，子昱则是含笑点头，这姿势很子昱。

　　“哎呀，我的妹妹，你怎么脸跟蒸熟了似得，你是不是舒服？”我哥着急的来摸了摸我的额头，“你怎么这么烫？子昱你快瞧瞧，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变这样了！”

　　子昱将食指中指指背在我额头轻轻一触，他冰冰的手指刚一触碰到我肌肤时，一种酥麻凉意传遍周身。他又抓起我的右手，仍用刚才那二指的指尖轻触手腕。他的手很凉，与我滚烫的皮肤相触之后，丝丝凉意击破了些许火热，可瞬间那冰凉离去，火热之感却是更加灼人。

　　“她没什么大碍，只是她刚得的那把神剑中的灵力过于蛮横，她的身体尚不可全权吸收，使她有些发热罢了，待她上了天族后，好好调息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我哥长舒了一口气。

　　“黎公子，我可否与黎诺单独聊聊？”

　　单，单……单独聊！聊……聊什么？

　　我哥的眼神忽然间变的怪异了起来，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先是一惊又是邪邪一笑，忙道：“聊，当然，你们聊，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这……好吧，也好，我正好趁此机会问清楚，他当日真正带我进来的目的，阿茵说的那些与他说的有相悖的地方，而且他现在的行为也与当日他的那些说辞前后矛盾，就问个清楚。

　　我们走到这座雅致的亭中，坐下后，鼻腔里传来花香阵阵，甜醉人心。

　　“小诺。”

　　“子昱。”

　　我俩同时开了口，最后还是让子昱先说了。

　　“此次你上天宫，你可要带你哥哥同去？”

　　“那是自然。”我没看他，只是低着头扣着手指甲，听闻这问题，我不假思索的答到，也抬起头看着他。

　　“可你是否想过，天族不比其它，天帝断然不会让一凡人驻留的，你尚且不说，可你哥哥毕竟只是肉身凡胎，若是……”

　　子昱欲言又止，我仔细等着他的若是，可他久久不语。

　　“没关系，其实我也没有想过要长留天族，我倒只想做个凡人，和哥哥一起，回到爸妈身边，陪着他们，颐养天年。”

　　子昱垂下眼睛，目光躲在了睫毛的阴影之下。

　　“可你毕竟非凡胎，做不得凡人了。”他的眼光又挪到了我身上，“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会找到你，带你进灵境？”

　　“为了保护我不被杀？”

　　“我为何要护你？”

　　“因为……”

　　“因为我根本就是要去杀你的！”

　　“什么！？”

　　“是，我就是要去……杀你的……”他再次垂下了眼睛，我看不见他眼中的流波，亦看不见他的心。

　　手指边的皮被撕的渗血，却也顾不上，擦了擦，换了个指甲继续扯着，低着头，眼睛又挪至桌上盆栽。

　　“其实，其实我也有想过，万一你才是恶人，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诱骗我，个中原因如何，我猜不到。不过，当我眼见你为我受伤，为了找到我千辛万苦方进染尘，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若你只是为了杀我，也断不会因为护着我而你与二哥大打出手。所以，我信你，我信你绝不会杀我的。”

　　他眼睛里再次有了光，只呆呆的看着我，若非错觉，那眼中分明泛着泪花。

　　“你不怪我？”

　　他认真瞧着我，声音却徒添疑惑。

　　“我怎么会怪你，你帮了我那么多，我不是不知感恩的人，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喜欢人家。

　　咳咳！我用两声咳嗽来掩饰我将要说出口的话，这阿茵在我身体还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你，是个好人，啊，不，是好神仙。”眼睛笑的眯起来，掩饰掩饰。

　　子昱莞尔一笑，又似乎是害羞的笑。

　　天啊！可是怎么笑的这么好看，他究竟是怎么长成这么好看的样子的。

　　冷静，冷静！

　　赶紧醒了醒神。

　　“此前，你曾告诉我，我的出现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好的事情，比如战争。可现在，那些仙人都知道了，那……会不会？”我只能回避他那张绝美无暇的面庞，望着山中景问着他。

　　“嗯，先前我确实这样担心，我在凡间时遇到了许多恶灵凶刹，那些本该是冥族管辖，我自然首先想到了冥族。后来，我发现了一些事情，虽然现在无法求证，但我可以肯定，真正想要杀你的，绝不是冥族。”

　　“是谁？还有，是谁派你来杀我的呢？为什么要杀我？我现在得好好捋捋，哪些是真小人，哪些是伪君子，才好做防范。”

　　子昱给我好好讲了讲这当中的来龙去脉。

　　我爷爷天帝与子昱父亲羽帝是最好的朋友，也就是阿茵口中的鸿轩君与青阳君，他们二人年轻时与冥帝连山君的恩怨我也一知半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青阳君与爷爷的关系较好。

　　一日他上天宫与爷爷一道下棋，却正巧遇见我父亲被抓了回来，跪于堂下，一番旁听，即知其然。

　　他们悄悄地便将父亲处置了，而我，因为去抓父亲的仙将一心惦念着与父亲纠缠，要将他抓回天宫，故而让我被人偷偷带走了，遍寻无果，只得作罢。

　　爷爷放弃了找我，若是那时找回了我，兴许我就没有了今天，他不找我，也许是为我留的一条生路。可羽帝深谙，若有朝一日我出现了，就像如今这样的情况，对天族尊严，对天帝地位的都是威胁。他必须替天帝做出他不能做的事情，找到我，并杀了我，永绝后患。

　　羽帝回了丹穴山赤殿中，将子昱召了回来，随即安排了刺杀我这个任务。

　　子昱不解，羽帝便将我的出现与冥族联系了起来，他告诉子昱，若留了我，被冥族知晓，必会因我而发动战争，届时死的就不只我一个区区凡人了。再者杀了我不过是除了个后患，着实损不了多少功德，我本身就不该存在于人世。

　　我心中实在不服，凭什么我就该死啊！凭什么杀我就如同踩死一条虫？得亏子昱善良没有对我痛下杀手，还帮了我，可是，他为什么帮我呢？怎么着他都该听从他的父亲吧，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凡人。

　　“那你为什么在我身边四年多却没有杀我？”

　　“因为……”他筹措着，却迟迟未答。

　　“子昱哥哥，你在这儿啊！”远远地有一女子呼喊子昱，我俩一同望去，居然是柒巧。

　　她怎么来了，哎呀，不好，我这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这会儿又是女装，被她看到可怎么好。

　　上次在那温泉边，她给我的那巴掌，至今还火辣辣的在脸上呢，我还是趁她没认出我来赶紧溜好了。

　　我起身就要走，衣袖却被拉住。

　　拉住我袖子的正是子昱，他轻摇了摇头，我呆滞的望着他，他这是让我留着，可我现在留这儿合适吗？

　　“子昱哥哥，你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嗯，不过这里景色真是不错。”

　　柒巧说着话走近亭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

　　她说话向来是欢快活泼，直言不爽。见我站在一旁，她直接走近我，打量的上下观察着，很快，似乎恍然大悟一般道：“你，是你，”他又看了看子昱，“你是那个黎若！你们居然合起伙来骗我。”

　　我俩无言，毕竟是我们骗了她。

　　她径直坐了下来，有些薄怒。

　　“那个，我跟你道歉，之前骗你我不对，我的错，这锅，我背！”

　　她不说话，只是那么坐着，倒不像我第一次见她时那样了，我却不太习惯。

　　“小诺，你无须道歉，此事因我而起，且根本是我让你这样做的。”

　　柒巧站了起来，面对子昱，仍盛着怒气道：“子昱哥哥，你为什么要让他变成男人来骗我呢！何必如此？”她转过身看着我，忽然她手中散着绿光的长鞭又现了身。

　　“既是个女人，我就先毁了你的脸！”

　　又来！

　　她的长鞭还未挥出，子昱已抢到他的手中并站在了我的身前。

　　“她黎诺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将要一生守护的人，你休要伤她!”

　　我很少见子昱这么怒不可遏的样子，不过，他为我挺身而出的样子，我却十分受用。一生守护！

　　“哈哈哈哈……”

　　我还迷糊着，被柒巧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拉回了现实，我迷惑了。

　　“子昱哥哥，你还真是喜欢她呀。”

　　这……什么情况？

　　子昱喜欢我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这么笑着说出来，让我和子昱二脸懵逼。

　　“昨日，我都看见了，一开始瞧着就挺眼熟。我又看她在台上和那些神仙比试，你又出现为她说话，还见她一家相认，我才想起来究竟在何处见过她，可不就是那个惹我生气的小白脸。我还听身旁一些小仙说她是女的，今日瞧来，果然是女的，还是个美人儿。”

　　“那你这笑又是何意？”

　　“我笑嘛，是因着，”她突然有些害羞，声音压的低低地“子昱哥哥并无龙阳之好，开心所致。”

　　我俩仍旧懵逼中，这姑娘，怎么回事？她的心情变化也过快了些，真的难以捉摸。

　　“我实在很想知晓，那把剑你究竟如何拿得起的？不知道你们有否瞧见，我亦试着去拿过，可根本连剑边也没碰到。那剑中剑炁着实是厉害！”

　　我微微一笑回应她，此时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对，又点了点头。

　　“柒巧妹妹，你这是？”

　　“什么？”她娇笑着，此时倒丝毫没有那般神气，只不过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我想和她比试比试，子昱哥哥。看看究竟是那剑厉害，还是我的云萼鞭更强，可以吗？”

　　这是上演刁蛮小公主原来是武痴的剧情吗？哈哈哈……

　　不过很是遗憾，我已是时间上天宫，不能再多停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