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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最后一面 ...

  •   太皇太后宫中的仆侍,除却由内应调走部分,其余都被云蘅神不知鬼不觉下了迷药。
      “见过姑娘。”一个小宫女行礼道。
      梅长苏身着禁军服饰自暗影处走出,微微垂首叫旁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云蘅点点头嘱咐道:“天亮之前我们自会离开。”
      小宫女应了一声,便转身合上了内室的门,守在了外边。
      太皇太后正安安静静沉睡着,距离云蘅上次见到这个老人家,她似乎又苍老了不少,原本和蔼丰腴的面颊也凹陷了下去,越发显得风烛残年起来。
      梅长苏缓缓坐在床前,用自己温凉的手握住太皇太后的手,这一双手,曾经那样慈祥地抚过他的发顶,太奶奶是最疼爱他的人,每每自己犯了错,怕被父帅责罚,便会偷偷跑进宫里来,跟太奶奶撒撒娇,老人家便眉开眼笑地把他护了起来。
      他还记得第一年上战场,自北境回来后便生了场大病,宫里的御医一波接一波,可自己依然高烧不醒,连一向运筹帷幄的父帅都急得口边生了燎泡,是太奶奶亲自把自己接进宫,衣不解带日夜照料,不断换水给自己降温,流了许多泪才治好了自己。
      他也记得最后一次离京前,太奶奶埋怨父帅又要带自己上战场,亲自给他缝制了厚厚的护膝,那时自己说什么来着?
      “太奶奶,你放心,这一次我们一定把大渝的皇属军打跑!小殊一定会立大功回来看您的!景琰那个家伙这次出使东海还答应我要给我带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太奶奶,要是到时候我还没回来,您可以定帮我记得跟景琰要啊!”
      他的太奶奶,注视着他来去如风的背影,这一去便是永别。
      云蘅给太皇太后号了脉,神色有些黯淡,确然,太皇太后年纪太大了,已至如今确实是药石无医了。
      “太奶奶······”梅长苏喃喃叫道。
      不知是否是有所感应,又或是老人家睡眠浅,下一瞬太皇太后便睁开了双眼。
      梅长苏一怔,心中酸涩难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云蘅蹲下身去,凝望着老人家,温柔笑道:“太皇太后,还记得我吗?我是小蘅,我答应过您,要把林殊带回您身边的。”
      太皇太后听见“林殊”的名字,霎时睁大了眼睛,浑浊的眼底渗出一颗颗泪珠,她紧紧的握着梅长苏的手,不敢置信道:“小殊?小殊你回来了?”
      云蘅在心中叹了口气,远远退开了,明明早已经面目全非,可太皇太后永远能认出她最疼爱的那个孩子。
      “是,太奶奶,我回来了,我来晚了。”梅长苏的泪顺着鼻尖滴落,但他很快拭去,笑道,“太奶奶,你有没有想小殊啊?”
      太皇太后又哭又笑,伸手拍他,又舍不得用劲:“你一点也不乖!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太奶奶!等你父帅回来,我跟他告状,这次我可不会护着你了!”
      梅长苏心中痛极,但他仍是笑着:“太奶奶最疼小殊了,才不会看我被父帅打呢!”
      太皇太后伸手摸了摸他如玉一般苍白的面颊,又落下泪来:“小殊,你瘦了呀,是不是边境太苦了?你是不是受伤了?疼不疼?你小时候练剑骑马伤着了,都跑来跟我哭疼,要太奶奶吹一吹才好。”
      梅长苏缓缓将脸贴近太皇太后温热的手心,他低声道:“太奶奶,我的伤已经好了,已经不痛了,没有什么会让我感到痛苦了,太奶奶,小殊也是要长大的啊······”
      太皇太后并不能完全听懂,只是一下一下,如同林殊儿时那般抚摸着他的发顶:“长大了好啊,太奶奶的小殊长大了,是不是?”
      林殊······那个往来无败的少年将军,那个金陵城里最明亮的少年,永远地、永远地留在了十七岁的年华,留在了北境最寒冷的冬天。
      他没能再回来扑进母亲馨香的怀抱,他的母亲携剑闯宫,尸骨无存。
      他没能再与父帅并肩而行,在提出行军之策后再得到父帅的夸奖,他的父帅葬身梅岭,与那七万英魂一起,被大雪倾覆。
      他敬重的景禹哥哥、他的旧友······林殊都再也没能见到。
      还有那个在金陵宫城一直等他回来的太奶奶,也仿佛被时光抛弃了一般,浑浑噩噩走完了这些年。
      他再也不是林殊了。
      “太奶奶······”梅长苏抬起头想说些什么。
      可太皇太后的神情忽然紧张起来,连连推他,几乎将梅长苏径直推到了地上,太皇太后望了望紧闭的殿门:“小殊?你怎么在这里?不行!不行!你快点走,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太奶奶在呢,太奶奶在呢!”
      云蘅赶忙过去一边扶起梅长苏,一边按住了神情激动的太皇太后。
      “太奶奶?”梅长苏一脸不解。
      太皇太后的神色并没有平日里的恍惚懵懂,甚至带了一分威严与肃然,这令在场的二人万分惊讶。
      “快走!当年,太奶奶保不住景禹和乐瑶,也保不住晋阳,但是太奶奶一定会保住我的小殊,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金陵城里,你不该来这里!你该好好活着!快走!”
      梅长苏神色震惊,拉住太皇太后仍然在挥舞的手:“太奶奶!您想起来什么了?你记起来了?”
      “我一直都记得,”太皇太后慈爱地抚过他的脸,“只是有时候,会忘了,但太奶奶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殊。”
      “太奶奶,您等等我,我回来就是给祁王兄和赤焰军平冤昭雪的,您等等我好不好?”梅长苏连忙道。
      太皇太后笑了起来,眼中含泪:“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小殊一定会做到的,太奶奶会等着那一天,现在你快走,宫里不能久留!快走!”
      太皇太后一使力反将自己后退两步跌坐在床边,云蘅吓了一跳,连忙去看,却见她面上又恢复了方才恍惚的神色,她似乎忘记了,刚刚自己曾短暂地清醒过一瞬,她那样慈爱地望着梅长苏,笑眯眯道:“小殊啊,明天,太奶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糕点吃,好不好?”
      梅长苏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半晌,点了点头:“好。”
      云蘅看了看天色,低声提醒道:“苏哥哥,我们该走了。”
      梅长苏便扶着太皇太后躺回去,又一次答应她明日再来,便给她掩好被角,二人从侧殿离开了。
      天亮后便比来时更容易脱身一些,蒙挚以捡到公主殿失物为由进殿查探,离开时梅长苏就混进了队伍里,再由密道离开皇宫。
      自密道的出口终于等到梅长苏的江左盟部众们,这才算松了口气。
      “太奶奶,还有多久······”梅长苏在马车上疲惫地问道。
      云蘅看了看他的神色,一边探脉一边道:“恐怕,不出十日了······”
      梅长苏有些哀伤地向后倚在车厢上:“她等不到了······原来,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
      “可在她心里,你从来都没有离开。”云蘅道,“我想这些年太皇太后都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虽然当初的事所有人都瞒了她,但太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物,在她的清醒的时候,但凡有蛛丝马迹,她也能探知到真相,她知道你要做什么,无论身处何处,她都会看着你的。”
      梅长苏沉重地点点头,再睁开眼,属于梅长苏的冷静又回来了:“夏江今日就要进京了吧?”
      云蘅道:“按脚程算就是今日了,有什么安排吗?”
      梅长苏摇摇头:“夏江的势力藏得太深,我们必须等他先出手。等会儿派人给誉王送个口信,请他找卓鼎风列一下历年诸事的清单,哪一年杀了什么人,都写下来。”
      云蘅点头,立刻吩咐跟在车外的阿寒去办。
      “夏江回来只怕第一件事就是在皇帝面前保谢玉吧?”云蘅道,“但是谢玉所作所为,桩桩件件皆是实证,夏江能找出什么理由来?”
      “咱们这个皇帝,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党争,一旦夏江将此事引向党争,陛下必然会三思而行,另一边谢玉再否定一些像是杀害内监那样涉及皇家天威的大案,反诬是卓鼎风为了报私仇而栽赃于他,那么这个案子在陛下心里就会走进一个僵局。”
      云蘅蹙了蹙眉:“这下子誉王可要着急了,有解吗?”
      梅长苏冷笑了一声:“只要让誉王明白,夏江和谢玉之间还有不少勾当,他自然就会懂得夏江为什么要保谢玉,至于谢玉······我会把他这最后一条生路堵死的,毕竟,他的口供将会是日后翻案最重要的证据。”
      果不其然,夏江进京后,先去宫内拜见了皇帝,又去天牢见了谢玉,在这之后便未有处置谢玉的消息传出,而谢玉也再一次翻了口供,如梅长苏从猜测的那样,包括刺杀沈追他都认了,但一些关键大案却统统不认。
      誉王也被召进宫一次,言谈间皇帝竟然是在怀疑谢玉伏法当日的情形,认为这其中有党争的缘故在,如此一来誉王气得没辙,又探听不出夏江的消息,只好来到苏宅请教。
      梅长苏接过之前叫卓鼎风列的清单,立刻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目光微凝,但很快便装作随意地浏览了一边,顺口问道:“有些人,只怕卓鼎风也不知道谢玉为什么要杀吧?就像这个贞平二十三年杀的一个教书先生,李重心?距今约有十二三年了······真是奇怪,一个教书先生,能跟宁国侯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可不是?”誉王恨恨道,“谢玉真是胆大妄为,本王这些年没有被他杀害真是万幸了。”
      梅长苏缓缓卷起清单:“殿下有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些人是谢玉为了夏江而杀?”
      誉王猛地看向梅长苏:“先生此言何意?依我查到的,谢玉和夏江的私交并不深啊?”
      梅长苏颔首:“的确,私交不深,夏江仍要保谢玉,不是为情便是为利了,若是谢玉手中有些夏江的把柄,夏江必然投鼠忌器,他保谢玉性命,谢玉缄口不言,这就是他们在天牢达成的协议。”
      誉王已经跳了起来,右拳一下子砸在左掌中:“没错!先生果然神色敏捷!夏江和谢玉之间能有什么情分!必然是有利可图!”
      梅长苏唇边勾起一抹微笑:“殿下先不必激动,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请殿下先安排我去见谢玉吧,纵然问不出什么,探探口风总是可以的。”
      誉王自然乐意,满口答应了。
      “朝中其他人的情形,殿下也该继续小心探听,不知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誉王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梅长苏挑了挑眉,识趣地没有追问,而是安抚了几句,又暗示誉王不要后续乏力,最好彻底把太子一党踩下去,这才将人送走。
      云蘅从内室绕了出来:“看来十三先生那边很有些成果,秦般弱的眼线折了不少,有的是收集情报时失手被发现,有的是出了私情案件被逐,甚至还有偷偷逃了的,只怕誉王这边很久没收到有用的信息了。”
      梅长苏慢慢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薄胎白瓷茶碗,递到嘴边,安然地小啜了一口:“阿蘅,你去给景琰和冬姐送个信,明日午后请他们到天牢,有些事情我想他们会感兴趣。”
      “可天牢不是誉王的人吗?”云蘅道。
      “我想,冬姐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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