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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西诏天子 ...

  •   “什么?”裴黎愕然一瞬,已经晚了,周围的士兵团团包围过来,持剑将他围在中央。

      也是裴黎考虑不周,但是谁又能想到,第一次来到一个陌生地方,就被人和二十年前的狐狸精弄混了?

      “我并非海棠姬……”裴黎尝试想要解释,贺老丞相却冷笑一声,“海棠姬,你这张脸化作灰我也认得!”

      裴黎解释不通,只得暂时从现场逃脱。没有灵力的凡人追不上他,裴黎跃上屋檐,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他是溜之大吉了,只剩下瞠目结舌的李家人被扣留下来,裴黎躲在暗处,亲眼看见他们被贺丞相关进牢狱,严刑拷问关于他的一切事迹。他的身份暴露得不多,李家商队对他了解不深,只知道他是个修真的侠士。

      贺炳征当然不信,又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飞鸾,立马派手下人按照描述去抓人。裴黎趴在屋檐上,眼里快冒出火来,真想冲下去把这老头狠狠收拾一顿,好险才忍住。

      如果只有裴黎一人,他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但担保他进皇宫的是李老板,李老板人很好,裴黎不忍心他遭到残酷的对待。他溜出皇宫找飞鸾,一是让他好好躲起来别被抓住,二是想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找遍了整个霞京,飞鸾却不见踪迹。

      既没有被贺炳征的人抓住,也没有跟他打声招呼,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裴黎正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又见老丞相派来的士兵已经到了李府,把一脸茫然的李老板压向了天牢。裴黎两头都顾不过来,急得都快冒烟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也就是在西诏皇宫露个面,连大门都没踏进去呢,就惹来这等麻烦。

      师父说得对,山下的烦心事可真多。

      天色渐晚,裴黎坐在檐角上,看着西沉的落日,用随手撕下的纸折了一只鹤。他朝着掌心吹一口气,纸鹤便摇摇晃晃地飞起来,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飞去。

      裴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他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华灯初上,街道上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挥袖成云,一幅喧哗热闹的繁盛之景。一路游行队伍敲锣打鼓地从长街尽头走来,衣着艳红,奏乐喜庆。

      “嚯,这是谁家办婚事?好大的阵仗!”

      “你难道没听说吗?”旁人大声回答道,“今夜是天子与亦瑶圣女的大婚之日。”

      “亦瑶圣女可是当今的天下第一美人,陛下艳福不浅啊!”

      描金绘凤的大红花轿被前后拥簇着在人潮中移动,晚风吹来,撩动流苏车帘,只见美人细腻白皙的纤颈。仅仅是一段脖子,便能看出是当世罕见的美人了,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没人注意到,这时的队伍尾端,已经落了道不引人注目的黑影。

      按常理说,结亲加上一系列的繁文缛节一般是在白天,但西诏国延续了前朝东诏的风俗,成亲大都是在晚上,相关礼仪可以在第二日白天补办。

      送亲队伍进入皇宫,但宫内的气氛却有似有点不同寻常。往来守卫神色匆匆,暗含警戒,似乎提防着什么出其不意的奇袭。

      裴黎在检查到他之前离开了潜伏的队伍尾端,顺着一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官员,一路顺利来到了天子议事殿中。

      他悬在殿中横梁上,看见了西诏国的当朝皇帝。果然不出他所料,年轻天子的眉眼与问心鹤有两三分相像。然而问心鹤矜贵冷淡,就那股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傲慢劲儿来说,比当朝天子更盛三分。

      被裴黎尾随的官员是当朝武官之首,大将军萧广。与丞相贺炳征一道,一文一武,都是亲身经历过九尾之乱的前朝旧臣,维持西诏王朝局势稳定的左膀右臂。

      萧广说道:“贺炳征,我看你是真的老了,脑子都老成了一滩浆糊!当年你我二人亲眼看见海棠姬死在玄源真君剑下,二十年过去,她骨头都烂成泥了!怎么可能光天化日出现在皇宫之中?”

      贺炳征并不急着反驳,缓缓整理了衣袖,轻慢地冷哼一声。

      萧广继续说道:“而且你不也从李家商队那里听说了吗,被你认定为海棠姬的人,分明是个陌生修真者,是个男人!今夜还是陛下的大婚之日,你风声鹤唳,把整个皇宫搅得鸡犬不宁,真是不可理喻!”

      “呵呵,”贺炳征这时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如果你见上那陌生修士一面,你恐怕比我还要疯魔。毕竟二十多年过去,狐姬的脸我也差不多忘光了,但是你——萧将军,对一张用情至深的脸,应该是片刻不曾忘怀吧?”

      “贺炳征,你什么意思!”萧广被他戳了痛脚,须发皆张,怒极而起,配上一张粗犷的面容,看起来极为可怖。

      他年轻时是个暴脾气,老来也不见温和多少。诚然,他当年对海棠姬抱了那么一两分不可言说的心思,但当时的文武百官,谁敢说自己没对那张倾城绝艳的脸蛋动过色/心?而且为了天下,他毅然斩断情丝,在歼灭海棠姬一役中贡献了不可磨灭的功绩。

      当然,他斩不斩断情丝跟海棠姬没什么关系。狐姬本人可能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过,满朝文武在她眼中,都只是她与东诏帝游戏的棋子而已。但是贺炳征用这八百年前的破烂事嘴碎,简直不可饶恕!

      眼看两头老兽又要上演数年如一日的斗争,年轻天子坐在高座,忽然开口问:“海棠姬长什么样?”

      眸中一半兴奋,一半好奇。海棠姬在世时,现在的皇帝、当时的三皇子尹心桓与母妃居住在偏僻的旧宫中。他七岁之前都在旧宫中度过,对外界只有两个稀薄的印象。

      一个是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下人们嘴中的海棠姬,今日海棠姬又做了什么荒唐事,又有臣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偷偷为她写了辞藻华美的旖旎情诗,却被海棠姬当众念出来,轻蔑地丢进废纸篓中。

      另一个就是母亲日复一日眺望门口的孤寂背影。下人都说,若不是海棠姬蛊惑圣心,他们母子绝不至于落到此种冷落地步。但尹心桓却神奇地没有丝毫怨念,他觉得大家都不敢说实话,留不住皇帝并不是因为海棠姬魅惑圣上,而是母妃没有本事抓住男人的心。

      他也并不期望见到素未蒙面的父皇,但他想见见海棠姬。有次他在院门口玩,海棠姬的轿辇从门口经过,落下了一只香囊。他当时不知道那是海棠姬,捡了香囊,想给对方送回去。层层流苏掩映下传出女子慵懒的娇声,她说:“沾灰了,我不要了,送给你吧。”

      喉音婉转,娇啼声声。回到卧寝,三皇子就掐死了笼子里养了半年的小黄莺,相比于女人的声音,鸟儿的啼鸣简直粗劣得难以入耳。

      时至今日,年轻天子仍旧保留着这只香囊。

      天子好奇地问:“海棠姬长什么样?”明明大婚在即,他身上还穿着华盛的服装,却被一个二十年前的妖姬吸引去了心神。

      此问题一脱口,文武二首竟都变得语塞起来。妄图用语言描述那样的容貌似乎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就在这时,寂静的议事殿中响起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天子与重臣商议密事之所,殿宇外层层守卫把控,按理说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但地四个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殿上,步伐悠闲,颇有几分闲庭信步之意。

      天子目光一凝,倏然站起:“你是谁?!”

      随着脚步声接近,那人步入了灯光之下。明亮暖黄的灯火勾勒出他的面容,天子的呼吸为之一窒。一旁的萧广也见鬼似的瞪大了眼。

      他与海棠姬有九分相似,有几处细微的不同,也只有十分相熟的人站在面前,仔细辨认,才能分出区别。

      贺炳征说他是海棠姬还魂,一点也不为过。

      天子稍稍回过神来,又问一句:“你是谁?”只是现在的他,似乎已经不怎么计较答案了。

      裴黎半抬下巴,他像一只从画中走出来的艳鬼,理所当然地对痴迷于画的人说道:

      “不是你想见我吗?”

      贺炳征捂着心脏,斜着倚在柱子上,一看见这张脸,他就想起当年狐姬恃宠而骄,胡作非为,搅得整个朝廷焦头烂额的往事,心绞痛复发。

      不过现在没人有空理会他。裴黎的想法就是,反正贺炳征是个老顽固,认定的事改变不了,他干脆站出来承认自己的确和海棠姬关系匪浅,借势救出李家人,送他们到安全地方。

      “李家人在什么地方?”裴黎指间一弹,腰间巫雨威胁性地出鞘三寸。

      门外的守卫已经察觉了不对劲,冲进殿中。裴黎剑未出鞘,横剑一扫,震荡的剑气将守卫震出门外。萧广一时有些失神,太像了,不单单只是外貌,那股带点轻蔑的、睥睨的神韵,和海棠姬尤为相似。

      森寒的剑刃横到来他脖颈处,贺炳征忍不住倒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裴黎逼问道:“你把李家商队的人关在哪儿了?”他去之前的地牢找过,却并没发现人的踪迹。

      在死亡的威胁下,贺炳征头冒冷汗地说出囚禁地点。裴黎没注意到的是,当贺炳征说出这个地点的一瞬间,天子和萧广都不着痕迹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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