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之子为他疯魔》焚赫

44、大漠商队

　　裴黎是被冻醒的。沙漠的夜晚是一种带潮湿的冷，冷风卷着寒雾直往人衣服里钻。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处山洞中，有人正背对着他，用打火石生火。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暖意很快烘热洞穴，而裴黎也看清了这人的脸。

　　“飞鸾。”他迷糊地揉了下眼，从地上爬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飞鸾夺步过来，疯狂朝他摆手：“等等等等！”

　　已经来不及了，随着裴黎坐身而起，身上的衣服也顺势滑落，露出一大片莹润雪白的肌肤。

　　飞鸾止步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尴尬地解释道：“因为刚才要给哥哥你处理毒素和伤口，所以……”

　　裴黎倒是没在意，只是伸手碰了碰后肩。蛇牙造成的伤口已经被洒上止血粉、缠上绷带，毒素也被清理干净了，因为他现在没有任何头昏脑涨的不适症状，只是有点发冷发汗，但无关大碍。

　　他颔首：“谢谢你，飞鸾。”

　　“我谢谢裴哥哥才对！要不是裴哥哥，我肯定已经被蛇吃进肚子里了。”飞鸾似是有几分害羞，腼腆地低下了头。

　　裴黎这才想起来原委，惊问他：“那条蛇呢？！”

　　他下意识去抓剑，却被飞鸾一把按住：“哥哥，它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裴黎狐疑地看了他几眼。

　　“这……”飞鸾鼻尖冒出几点汗水，急中生智道，“它好像本来就已经被哥哥重伤了，偷袭哥哥之后，伤势过重，就死掉了。”

　　好在裴黎接受了这个解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坐回了火堆前，却没注意到飞鸾眼底一闪即逝的忧虑。

　　飞鸾从行囊里翻出烤馕，用树枝串着在火堆前烘烤。裴黎则拿出地图，在火光下仔细对照路线：“我们已经走完一半了，剩下的路程、阿嚏——”似乎是有点着凉，说到一半，裴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抬头却看见飞鸾正在看他，眼神有几分诧异。裴黎不好意思起来，揉了揉鼻子，嘿嘿傻笑两声：“大漠里一到夜晚，还真有点冷呢。”

　　飞鸾被他笑得骨头都酥了。一个念头冷不丁冒出他脑海：傻瓜美人。哥哥明明长着一张漂亮聪明的脸，却意外地很好骗呢。

　　确定完之后的行进路线，到了深夜，两人和衣入睡。飞鸾睡得并不安稳，他躺在离裴黎不远的距离，无意识握紧了双拳，指甲都陷入掌心。

　　他最初醒来时，看见蛇尸很是茫然。但当时裴黎不知死活地倒在地上，也就顾不上别的。幸好他之前进山采摘草药时有被毒蛇咬过的经验，除了脱裴黎衣服时红了下脸，处理起来驾轻就熟。在处理过程中，那些杀蛇的记忆蓦的涌入脑海。

　　手中的药瓶哐啷掉在沙地。

　　飞鸾很害怕，他不知道那些记忆属于谁，最后，他只能背着裴黎匆匆逃离了那片狼藉的是非之地。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些破碎且陌生的回忆不断闯入脑海。有个面熟的威严中年男子，他听见自己叫这个人父亲，最后却又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他也看见自己走在月色下的街道，随心所欲地屠杀。他还看见，自己坐于高位，下方人潮跪拜，山呼万岁。

　　最后，他看见绑架自己的窦白飞。窦白飞站在他身侧，一脸敬畏地低着头，诚惶诚恐道——

　　“是，魔君。”

　　飞鸾唰地睁眼，满头冷汗，心如擂鼓。

　　裴黎被他的动静惊醒，坐起身来：“你怎么了？”

　　飞鸾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裴黎坐到他身边来，拍了拍他的肩：“做噩梦了吗？”

　　飞鸾脸色难看地咧了咧嘴，勉强地笑了笑。裴黎注意到少年的肩膀正轻轻颤抖，应该是被今天的大蛇吓到了吧？裴黎哈欠连天地揉了把飞鸾的脑袋，正要安慰几句，飞鸾忽然道：“裴哥哥，能和我聊聊天吗？”

　　“嗯？”裴黎在他身边躺下去，带着倦意擦掉眼角的泪水，“要聊什么？”

　　飞鸾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寒梅香气，这气息诡异地安抚了他的心境，令他平静下来。

　　“您对魔君……知道多少？”

　　“我不怎么了解他。”裴黎想了想说道，“不过这人杀父夺权，草菅人命，就算在魔族里也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对象。三年前，他意图不明潜入太初真宗，和我师父大打一场后就失去了踪迹。”

　　“后来呢？”

　　“荒神陵一直在找他，但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下落。”裴黎的声音困倦起来，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不过我猜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飞鸾忍不住问道，“如果他没死呢？”

　　“魔君被我师父重伤，像他这种睚眦必报的人，若是不死，一定会想方设法复仇。但他这么久都没消息，就算不是死了，也一定被困在哪个角落没法脱身。”

　　裴黎已经闭上了眼，飞鸾借着昏暗的火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吞咽了口唾沫问道：“魔君潜入一叶山，到底想得到什么呢？”

　　裴黎表示赞同和不解：“我们那地方穷山恶水的，要啥没啥，我是真的费解。若说想要金银珠宝吧，他随便找个钱庄抢劫都比来太初好。若说想要宝剑法器的话，啧，我寻思他们荒神陵的宝贝也不少啊？他不是魔君吗，这天下魔君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应该不存在吧。”

　　飞鸾歪了重点：“魔君什么都可以得到吗？”

　　“是啊。”

　　“你也是吗？”

　　飞鸾的声音因紧张而干涩，音量降得极小，以至于裴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便嗯嗯敷衍两声，实在熬不住困意，睡去了。

　　大漠气候恶劣，干燥得鸟不生蛋，裴黎以为直到他们走出这个鬼地方也碰不见人踪。但这天晌午后，原本二人正在赶路，却看见天际线处沙尘飞扬，急匆匆奔来一大队人马。

　　人数不少，大概二三十人，除去六辆满打满载的马车外，还有三匹骆驼，四匹马。裴黎疑惑他们跑什么，登上高处，用手遮住阳光，看向他们来的方向：“这架势跟逃命似的，跑什么？遇上沙匪了？”

　　飞鸾也朝那边看了一眼，下一刻脸色猛然一变，攥住裴黎手腕，就带着他狂奔起来：“裴哥哥，咱们快跑，是沙尘暴！”

　　大漠里的沙尘暴可怖至极，刮来的不止是沙，还有邪门的妖风。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修真者，一个不注意，也会在沙尘暴内丢了性命。

　　这下两人没了悠哉观看的心思，寻了处来时看见的遮风砂岩回跑。裴黎嫌飞鸾跑得慢，跑到一半把人拎起来，一手拎着行李，平踏沙地，脚步轻盈，像一只低空掠过的白燕。

　　“哥哥，你去哪儿？！”

　　将人放在砂岩后，飞鸾见他还要回去沙尘暴追来的位置，连忙将人拉住。

　　“那些凡人肯定跑不过沙尘暴的，我要是不帮他们，他们就死定了。”裴黎拂开他的手，顺口安慰一句，“你自己乖乖在岩石后面藏好，我很快回来。”

　　飞鸾咬紧牙关，干燥的嘴唇裂出了血，但裴黎早就跑得只剩一个背影了。他重重一拳砸在沙地上，双眼涌上翻滚的戾气，为什么要救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这白痴什么时候能收收他泛滥的善心！就这么想要别人的感恩戴德？白痴狐狸，就该打断他的腿，让他哪儿也去不了！

　　随即他被自己心头涌现的恶毒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这么想裴黎？明明他心里最清楚不过，裴黎善良正直，不会对弱者见死不救。如果不是他，自己也早就死在了一叶山的蛇窟中。裴黎吸引他的也正是这些熠熠生辉的美好品质，但不知何时开始，他变得对这种行为如此不屑？如此烦躁？

　　所幸裴黎并未托大，几个来回，成功把所有人都平安带了回来。除了不幸丧失了马和骆驼，这支大漠中的运输商队毫发无伤。

　　“多谢少侠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太谢谢了！”商队领头的是个中年男子，原本眉清目秀，现在却脸色憔悴，胡子拉碴，又瘦又干。想必一路行来，也是吃了不少苦。

　　裴黎一挥手制止了他的千恩万谢：“废话先别说，让你的人找地方藏起来，沙尘暴正冲这个方向来了！”

　　说完，他解开披风，罩住了迎面而来的飞鸾，寻了个缝隙把人塞进去，自己趴在他身上挡住风沙。

　　“裴哥哥……”飞鸾挣扎出个脑袋，想说什么。裴黎又一把按住他的脸，把他活生生按了回去：“先别说话，等会儿沙子进你嘴里了。我压着你，免得风过来，把你吹跑了。”

　　飞鸾感动得一塌糊涂，一边闭嘴一边感受着身上的重量，但是裴黎太轻了，看着挺高的个子，屁股也忒肥，人却轻盈得像一只小动物，飞鸾觉得应该是自己挡住他不要被吹跑才对。

　　这场风沙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漫长，漫长到显出几分异常，粗粝的沙子狂乱吹拂肌肤，刮得人鲜血淋漓。裴黎虽然轻，但他给飞鸾的保护却足以令人安心。

　　裴黎卧在他身上，支着身子看远处的动态。他的衣领在混乱中散得很开，飞鸾被迫埋胸，鼻尖接触到温热的肌肤。裴黎肌肤的气息也这么好闻，素心梅的寒香好似从肌骨中孕育而发，令人心醉神迷。

　　“你烦死了，别动来动去！”裴黎似乎发现了异样，一边皱眉呵斥，眼神盯着远处，手摸向剑柄。

　　飞鸾也想对他说这句话。是，现在时机不对，情况不妙，然而温香软玉在怀，而他，是个任何功能都健康的正常男人。

　　他双手扶着裴黎的腰，把人固定住，头冒冷汗，艰难道：“哥哥也别再动了。”

　　裴黎说：“我没有动，是你在动！一直动来动去的，搞得我很不舒服。我知道我很重，你忍一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