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二)
      □□、刘平、陈阳和另一名回宿舍午休的工友王可,不知何时已围着一张桌子打开了扑克。肖平心里焦急万分地等待着侯春霞的到来,而她却像一个梦中的精灵一样,迟迟不至。
      “喂,□□你知道吗?今天包装车间的一个女孩偷吃一根火腿呕吐不止。她们主任知道了,说火腿在未出厂前受神灵暗中保护的,真是可笑。”
      肖平不听便罢,一听心都惊碎了,以至于上牙心和下牙心不住地打颤。一会儿才在恍惚中坐起身提高了调子的问“她死了吗?”
      玩的正在兴头上的舍友们,都“唰唰”地把头转向了他,先是迷惑不解,继而是哄然大笑。□□咯咯的笑声活像一只丢了蛋的母鸡,待稍稍的缓和了些便戏谑地说:“你今天是不是神经了?”
      肖平没有理会,又加重了语调地诘问:“她死了没有?”
      “没死,大概是生病了你……”王可敛住嬉笑的神色,抬起头,一副明晃晃的眼镜难以遮挡眼睛里透出的淡淡疑惑,手指还不住地弹着左手里的扑克,同时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肖平从床上弹了起来,快步地迈出门槛,箭一般的向车间奔去,全身的热血和魂魄好似脱离了身体,连陈阳在他出门戏说:“这家伙,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肖平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主任办公室后,看到厂长和经理都围坐在起,一个个面色凝重,像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
      而就在这些人的身边站着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他所在班组的代班长,另一个便是他的恋人侯春霞。她们也看到了他。代班长狠狠地盯着他,眉宇间还流露出窘骇之色,与之态度截然相反的是侯春霞,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低着头,像是要找个洞躲起来。
      一袭深深的恐怖之气包裹了肖平,他感到呼吸困难,身体失去了平衡,便不由己控地靠在了门框上。
      “好狗还不挡道呢,站一边去。”肖平听出主任的声音,于是支撑起身子,微微的向挨墙的一边挪了挪。他自知闯了大祸,对女主任的谩骂没有往心里去。
      张彩虹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从他身边颇有气势地走过,一双美丽的杏仁眼瞪得滚圆,大于黑眼珠的白眼球,像抢弹似的要弹出来,不过也只是那么一扫就过去了。
      张彩虹来至厂长和经理的面前,急促地说:“发到销售公司的二十件产品已经追回,另外正在打包的也停了下来。”
      厂长是公司下属分厂的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听完张彩虹的汇报,将伏在椅子上的身体直了起来,双手缓缓的在小腹前交叉在一块。这才抬起那张略显浮肿的脸诘问:“怎么了?”白发已生的部门经理也质疑地仰起脸望向她。
      张彩虹两只手不知如何是处地按在桌子的边角上,鹅卵似的脸上则荡漾起诌媚的笑容,不轻不重地说:“哦,对了,还有产品也拿到化验室去了,估计下午就会有结果。”见厂长和经理较满意的点点头,张彩虹有了底气,冲着肖平道:“到这来。”
      肖平知道还未发生大到不可收拾的后果,就暗暗地道:“天塌下来有地挡着,怕也没用。”于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张彩虹冷眼地看看他,转过脸去,继续向上级汇报:“这就是昨夜在上班时间睡觉引发事故的责任人。”
      年轻的厂长看他的眼神仍是冷冰冰的,没有热情也没有乜视,对他的审问也就开始了。老经理仍不露声色,就像一个旁观者。
      “你叫肖平?”
      “是”
      “昨夜你睡觉?”
      “是。”
      “你是怎么将超倍的防腐剂加入原料里的?”
      “这,我……”
      肖平说着将目光移向了侯春霞。只见她浑身瑟瑟的抖动,眼睛的余光里透着不尽的哀怜与恐惶。使他的心一下子坚决起来。
      “我在睡觉前已化好了防腐剂,结果醒来后就忘了,于是……”
      侯春霞猛得将脸抬起来,逃遁的目光终于勇敢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是感激还是忏悔,无从而知,只是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滑出眼眶。
      “事后,你知道吗?”
      “知道,不——今天早晨才知道。”
      “为什么不来报告?”厂长冷沉的脸上多了几丝愤怒,随之加重了语气。
      肖平心理乱得很,不想再说什么了,只淡淡地道:“我错了,愿意接受处分。”
      “人命关天的事,处分就解决问题了吗?”厂长真的动怒了,大声的吼着。那严厉的目光,好像看穿他的血肉一般。
      肖平像在老师面前犯了错误的孩子,垂着头一声不吭,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
      厂长又教训了几句后,将茅头直指向主任张彩虹,什么难听的不该出口的都骂了出来,简直字字见血、句句封喉,既严厉又无情。“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作为主管,怎么可以逃得了责任呢?
      张彩虹知道这位厂长的脾气,所以从始至终没有还一句,只是脸红脖子粗的同肖平一样的低着头,不过时不时也会点点头以示忏悔与接受。
      在厂长泄过气,重新布置了任务要出去时,张彩虹马上又笑成了一朵花,为之开门礼送,如同没事人一般,相形之下,部门经理要显得有风度,好话歹话没说一句。
      当这间不足5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主任张彩虹、肖平、侯春霞、代班长的时候,张彩虹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她先坐到能显示身份的椅子上,气焰逼人的喋喋不休地对肖平和代班长教训起来,把在厂长面前受的气全泄在了他们身上。
      在这个时刻,女主任便完全的丧失了女性特有的美,看起来倒像打架骂街的泼妇。你瞧那飞舞的双手、龇咧的双唇齿,进溅的沫星……
      肖平开始在忍受着,到后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受,是呀,这次事故虽然没有危害到他人和社会,但他的工作还能保得住吗?开除出公司,是无可质疑的,如果是这样,他还有必要在这里让她训责吗?他受她的气够多了的。不巧张彩虹愈加无情的冲他道:“瞧你那德性,死不死活不活的,也只是比死人多出一口气。”于是这句带辱骂的话,直接的成了肖平喷射一直压抑怒气的导火线。
      “够了,你这个泼妇,怎不瞧瞧你的德性。你认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什么东西,欺下怕上,极尽奉承,你和妓女有什么两样……”肖平一口气骂出了那么多话,连自己也不也相信。同时他也沉得胸口舒坦了许多,不再怄得厉害。
      张彩虹惊异的瞪着眼,继而气极生悲的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只不过有几个不太清楚的字从喉咙里传出来:“你……你滚……。”
      肖平看到主任和这块地方就厌烦,早想离开了,于是扭头便走,无意中看到侯春霞正怔怔的望着他,莫名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当他真正的与她对望时,她却躲开了。
      (三)
      肖平回到宿舍,一片狼籍。地上到处是瓜子皮和雪糕袋子,桌子上的扑克也没有收拾。一看便知道,他们玩扑克时一定带赌了,不过赌注不大,是些碎小的零食。
      他也常和他们在一起玩,而且事后还会主动地清扫卫生。
      现在他是不会的,只坐在床上闷闷不乐的想事情,刚才骂主任张彩虹的快感也一扫殆尽了。他想以后自己的去处,想来想去唯有建筑队和街面的小餐馆是可以收容他的地方,而这些地方他又不愿去,除没日没夜的干活,月底还有可能连工钱都拿不到。他同乡的伙伴们常遭受的。是的,这次事故给公司造成的经济损失,是以万来估价的,就算公司给他最严厉的处罚,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他只担心年迈的父亲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为了他这份工作,老父亲是说尽了好话看够了眼色,最后还把朝夕相伴赖以生计的耕牛卖了,而他要回报父亲的却是……心便如针刺一样的痛,不敢再想下去。
      最后他想到侯春霞的那双莫名的眼睛,似在暗隐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事情,还有她怎么会先到办公室,主任、厂长、经理又怎么知道他夜班睡觉加错防腐剂的事情。不过不论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是侯春霞先发制人将事情坦露,又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日落黄昏时,肖平晕晕沉沉的从屋里走出来找候春霞,想问个明白。由于公司规定男工不许进女工宿舍,只得让服务员去传达,结果失望了。服务员说:“侯春霞不在。”他就站在那里等,一直到晚上也没能见到她归来的影子。更奇怪的是产品的化验结果在下午出来,为何公司不对他作处分,也没听到关于产品损失严重的消息,和他一个分厂又同宿舍的刘平回来也并未提起。
      可不管事态发展如何,肖平在晚上还是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另到他处谋生。然后去看了一场电影,去图书馆、活动室、后花园……就像与老朋友告别一样,含着一种深深难表的情意和眷恋。
      夜很深了肖平才回到宿舍中,躺在床铺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与他纷乱多绕的心绪反衬的是窗外蛟洁的月光。看那圆圆的脸儿散发着的荧光是多么的富有活力,并丝丝缕缕地爬骚在绿黝黝的树梢头,真是迷人,却逼迫着他的眼帘。
      渐渐的在月华散去时,竟也进入梦乡。直到翌日,日升三杆之际,才睁开惺忪的睡眼,只见四周空空的一片雪白,无声的静寂,让他的心里直发慌。当细辨清蚊帐上落着的灿烂阳光时,他真正地慌张起来,急忙穿衣蹬裤,趿着鞋向门外跑去,到门口意识才清楚过来,暗暗地问自己:“我还能去工作吗?”以前他也出现过睡过头的现象,但代班长总会打电话过来让人叫醒他。今天却是例外,这样的例外他并不惊奇,并且可以由此推断出已有人接替了自己的工作,说明他已被公司真正的除名。但他在没有得到通知时绝不会擅自离开,因为他还有一千多元的工资没能领到,假使公司要处以罚金,他也要弄清楚其中细节。
      他重新回到屋里,等待着似乎已经料想到的结局。可一等三天过去了。居然没有一点动向。灾难让人不可接受,而等待灾难的过程则更令人可怕。
      在这几天里,他找过侯春霞,几次皆无果,仿佛忽然失踪了一般,无形中更加剧了他恐慌的心里。
      正当他准备进车间领罪之时,代班长意外的来到了他的屋里,传达命令。
      代班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拧着一张落满雀斑的国字脸说:“唉,真让你吓死人了,我这几天没睡一个好觉。”接着又好似惊讶的张着口:“哇,你怎么瘦成这样?”
      可不,肖平这三天里度日如年,不过他从代班长的言语中神气里,听出了一点似乎是好的信息,于是急忙的从躺着的床上翻身站在地上,试探性地问:“车间,现在还好吗?”
      代班长也不急着回答,低头四下里瞅瞅,然后冲着肖平显得气虚地问:“宿舍里还有人吗?”肖平摇摇头,急眉燃眼地看着代班长不紧不慢地走到桌子边,兀自的拉了一条凳子坐下来看着肖平极尽平和地说:“有水吗?给我倒点。”
      肖平像侍侯大人物一样,端起地上的暖瓶倒了一杯水,又放了茶进去递给她。
      代班长喝着水间隔地说:“肖平,你这事做的不对,出了事至少也得先跟我打个招呼不是?要不是春霞声名大义,大伙还都蒙在鼓里呢?也多亏你睡晕了头,把盐当防腐剂放了进去,才幸免一难。”
      肖平听说自己把盐误作防腐剂放了进去,猛得喜从悲中来,惊叫得打断了代班长的话:“你说什么,我没事了吗?”
      代班长显然被肖平这乖违之举惊住了,在明白过来后,格格地俯仰着笑了起来,一会儿才又春色激荡地说:“我知道这几天把你吓坏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呀,你得感谢我了,要不是我帮你在主任面前求情,单凭你那天骂她们的那几句话,就够你受的。”
      肖平拘泥地笑笑说:“王姐,开资了我请你吃饭。”
      代班长端起水杯在胸前略略一笑,欣然地说:“有你这句话也就足够了。”语毕将杯子放到嘴边饮起来。
      肖平下意识地想到了什么,又紧追着问:“春霞她,她不……好吗?”他本是想问她不会受到责罚吧!又怕把他故意隐瞒坦护的事实败露出来,所以及时地打住改了口,其实代班长一开始已把话晾明白了,可他硬是没听出弦外之音,还打心底里为她着想。
      代班长则完全错误理解了他的本意,以为他是说侯春霞不好,所以想劝几句:“人啊,生来就是受罪的,每日的吃喝拉撒睡就是一切,特烦,有时好端端的非要给你强加一些伤痛让你尝。想想还是那些鸟呀、蝴蝶呀的自在。”与其说是劝解,还不如说是感触之音。说罢马上意识到以有点辞不达意,于是将盯着杯子的目光移开,欲盖弥彰地补充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也不能死钻牛角尖子,像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该往宽处想想,身体可是你自己的。”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