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早已离开》四木

6、吻别

　　李离在睡梦中很不安稳。她不耐烦地扭动着身子，白天谢流的动作吓坏了她。在她的认知里，那个一向散漫的院长公子居然心痛地拉着她的手，要求她不要走，让她感到很惊愕。谢流眼里的火热，脸上的表情，好像在面临着痛苦的抉择。现在手上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毛毛的，但是力道比谢流轻，像风吹过草原，有一点温热缠绵。
　　她又扭了几下手臂，模模糊糊地还听到有人低语：“乖乖的，不要动。”居然真的不动了。
　　萧从影忍不住莞尔一笑。他先替李离的右手“消毒”后，借着渗入的月光，看着李离安睡后柔和的脸，纯真干净得象不习世事的小姑娘，心里淡淡的暖流终于不可抑制，强烈地涌现出来。他轻轻抱起李离的上半身，细碎的吻象翩跹的蝴蝶扑了下去。
　　李离在睡梦中触到微凉的嘴唇，终于惊醒过来，发现鼻端充斥着淡淡烟草和清香的味道，再睁睛一看，有个男人在她颈侧轻轻地啃咬，让她猛地发力推开了他。
　　她听到一声很是惋惜的叹气声，手摸索上了床头的台灯，却被那人一手握住：“是我。萧从影。”
　　台灯亮了，光线很柔和，并不刺眼，但足够让房间内的两人看清彼此。
　　李离冷冷地看着萧从影，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低头发现胸前的纽扣已被解开，露出一大片白色的皮肤，不由得紧紧抓住衣襟，瞪大了眼睛，努力地想看到萧从影愧疚的表情。
　　可是萧从影撇了撇嘴，目光落在李离微乱的发梢边，眼睫毛扑闪两下，显得那样漫不经心。他用毫不遮掩的眼光继续打量着李离的半裸身，看得她怒火中烧。
　　李离这才明白，象他这样无耻地闯入私人卧室中，还对主人“上下其手”，并且被揭发后没一点悔意，脸皮厚得简直是世无仅有。她用力控制自己发抖的身子，大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萧从影干脆靠坐在单人床边，懒散回答：“亲一下而已。”
　　李离看着萧从影的脸落在月光中，淡淡的，暗暗的，出奇的温柔。他静静地坐着，没有再说什么，眼光聚焦在她的锁骨上。李离心里本来象是有把火在烧，当看到他如此沉着的样子，心里突然就明白了，说出的话很冷静：“不要把我当成了随便的女人。”
　　萧从影的眼光猛的狠了起来，他盯着李离的眼睛，李离并没有回避，直视着他。
　　“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时候，我也过了爱幻想的年纪，就请你不要在晚上来我这里，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萧从影完全忽视心里的冰凉，立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离：“难道你就不想想一个男人深夜来到你房间里亲你，意味着什么吗？”
　　李离很冷淡地笑了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准那样对我笑！”
　　“我从来不会误会你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对于你来说，我是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又硬生生地闯进你的生活中。但是你没想过，我本来只是羡慕你能飞去我去不了的地方，一直看着天上的你。可是，后来的我认识了简沧，亲眼看见一个男人仗着她爱他，而残忍地一步步地折磨她，把她弄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你从来不知道，我每次去看她一眼，就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出门后，哭都不敢哭，还要装成没事的样子。”
　　萧从影感觉自己好像是在水里漂浮着，茫茫四海本来看到了陆地，看到了希望。他很想靠近那块绿洲，告诉她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在乎她，可是看着李离冷漠的眼睛，听着李离说着和他无关的事情，那平静的语气象是一阵又一阵的波涛，冲得他心里发寒。
　　他沉默地看着她，努力不让脸上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过了这么久，你可能会感到无聊，也会因为我没有逢迎你而感到好奇，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来招惹我，因为我早就把你看透了。我能忍受你所有的事情，唯独不能忍受你对我朋友的态度，那是我的底线。你还记得吧，简沧化疗之前，来这里找我，她站在门廊旁等我出来，没想到碰上了你。你看她的眼神，非常的嫌弃，就好像她堵了你的路似的，那么的不可一世。就那种态度，让我看到了你骨子里的浅陋和自私……”
　　原来那个抿着嘴微笑的女人是简沧，前后变化真的很大……原来从这件事情后，李离对我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是事出有因，是我一次次的亲手将喜欢我的李离推开……
　　萧从影后悔不已，闭上嘴没说什么，只把眉毛紧紧皱成了“川”字。
　　“所以，趁我还没有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你走吧。”
　　李离满脸嫌恶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萧从影看着一动不动的李离，心里翻腾的感情没法说出口，终于让他明白，李离从他的世界里早就抽身离开，再见他的时候才能做到云淡风轻。他的心里很痛，说不出的感情被硬生生地挥走，除了不甘心，他还有悔恨。他现在才想起来，三年前的李离，想对他告白时，想必也是遭到了如此的对待。
　　萧从影在黑暗中安静地看着李离，过了很长时间，他弯下腰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晚安。”
　　可是李离已经再次入睡。他轻轻地带上门。

　　“血压多少？脉搏多少？还在呼吸吗？……”
　　重症手术室内匆忙地晃动着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李离穿着手术服，站在手术台前。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器械的程亮光影，脸上的汗不断滑下。
　　CiCi在一旁小心地给李离擦汗。对面的一个被白色口罩严严遮挡面容的医生，抬起他那双淡褐色的眼睛，看了一眼李离的手。“李医生，深呼吸，简小姐还有救。”

　　李离知道现在时间的真正意义就是生命。她猛地呼吸一下，强压下心中的巨大战栗，伸手去接小刀。不行，手还在微微抖动！
　　黎天远忽地紧紧扼住李离的手腕。李离抬头，看见了一双洞明世事的眼睛，淡褐色，如往常一样的平静。黎天远什么也没做，就是紧紧地抓住了她抖动的手，“稳定下来，能救她的只有你。”
　　李离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已经平静下来的双手，继续投入到手术中去。
　　似乎过了很久，手术室的显示灯才熄灭。
　　李离大汗淋漓地走向室外，根本就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被推出房间的简沧，她直直地朝外走着，毫无意识。黎天远看到她的脸惨白，居然胜过医行的白色墙壁，她的小臂还在颤抖……
　　李离其实也就走了几步而已，却花了她几个世纪的力气，她靠着墙壁滑坐了下来，眼里没有一滴泪，头发从耳后蓬散下来，遮住了她苍白的脸。
　　“何必呢？”黎天远走到李离的前面蹲了下来。
　　“师兄……”李离抬起脸，微微喘气，眼神慢慢地涣散开来，“师兄，下次不要让我操刀手术了……”
　　黎天远抬起头看着李离，可她动都没动，给人一种刚才那句话不是她本人所说的错觉。
　　“我再也没法稳定自己的手，大脑一片空白，教授所教的东西都忘光了，甚至还想不起来下面的步骤……师兄，你答应我，下次你去吧，我没那么多的勇气……”
　　黎天远没答话，揉了下李离头顶，转身离开了。
　　这一切都落入了一个人的眼里，他的眼里没有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