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短集》尘夜

5、殊途

　　A从梦中醒来，眼角尚有泪。一个大男人在梦中哭泣，不知道算不算脆弱，但他坐在床边怔怔的时候，还是沉浸在刚才梦中那伤感凄切的气氛中。
　　妻子B还在熟睡，并且小声地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等……等……”
　　A厌恶地看了躺在自己床上的这个女人一眼，起身去盥洗室。
　　离天亮还有段时间，因为是冬季，外面天色仍然黑得如同子夜，而且天气似乎不好，从窗缝钻进来的风令人觉得既冷且湿。A点亮灯，苍白的日光灯下的镜中映出A英俊优雅的面容。A望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又仿佛看到那个在沙场之上戴着兜鍪，血溅银盔的俊美战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A经常能梦见自己穿着古代盔甲沙场杀敌的样子，从零散的梦境中获取信息，慢慢拼凑，再到多年前开始做着整晚整晚完整的梦，A明白了，自己所看见的应该是他的前世。而在那前世之中，与他苦恋一世却不可得的则是一个男子。
　　A用盥洗室的座机拨打那个人的电话，电话只响了两声便有人接起来，用刚刚被吵醒还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声音：“A吗，我是C！”
　　A听到爱人的声音便忍不住上扬了唇角，这个小男生总是那么可爱，只要是他的电话，不管什么时候打过去，都会在三声内兴奋地接起来，哪怕是在熟睡或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从不生气，C是不能见天日的爱人，就像前世的他一样。
　　A想起前世那个男人被逼迫无门，最后跳崖自尽的样子，生离死别那刻的痛楚让他的眼睛又热了。虽然梦中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很显然那一定是C，而这一世，该是他补偿C的时候了。
　　C很兴奋地跟他聊了今天都发生了什么趣事，大到花店接下了什么定单，小到晚饭吃了什么，还有，多少年都没变过的“今天C又想了你一天哦！”A听着听着，忽而有个想法在脑中成型，那凶恶的猛兽在C甜甜的声音中迅速增大，如虎兕出柙一般。
　　“C。”A说，被打断的C立刻安静了下来，乖乖地等着这一边的话，随着话筒中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A知道那一边开始紧张了。
　　“A，你要说什么？”有点哀求意味的声音，“我很乖，没有去找过尊夫人，你让我等，我也乖乖地等，我可以不见其他任何人，只要你还愿意要我，A ！不要抛弃我！”
　　“我不会。”A说，“我决定了，我要让B消失，我会和你在一起。”
　　话筒那边沉默了一阵，然后是清晰的声音：“我帮你。”
　　C很快就来了，穿戴得毫不起眼，压着鸭舌帽，进门的时候，A甚至以为是个陌生人。这个人真的是C吗？
　　“A，我有很小心，不会有人看到。”拿掉鸭舌帽的少年月牙一样的弯眼让A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下来。
　　“嗯。”
　　“她呢？”
　　“死了，我用了湿的餐巾纸，一层一层蒙上去，没怎么挣扎，很快就死了！”A冷笑，“电视剧是个好东西。”
　　C紧紧握住A颤抖的双手：“没事的，都过去了，我选好了地方，我们现在就把她处理掉，要快！”
　　两人抬起那个麻袋的时候，B因为窒息死亡而泛着绀紫的脸让A的心猛然跳了几下，他几乎有了要报警和逃跑的冲动，然而C依然在，C用他的眼神他的姿势他的肢体语言告诉A，坚持下去。
　　三个月后，A和C落网了。杀人是个体力活，但杀人后逃脱是个技术活。
　　社会上起了轩然大波，报章连篇累牍，A那个时候却觉得终于轻松，这一世终究能与他一起共赴黄泉。望着少年那张梦中尚且微笑的脸，A觉得释然，却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一些却直到死后他才明白。
　　在黄泉路上等着他们的不是鬼差，却是B。A一看到自己这位已故发妻，便有些双腿发软，到底死于自己之手，不知她要如何报复。B却对牵着手而来的两人露出笑容。“嘿，来了？”
　　在A左右张望的时候，C却松开他的手，走上去也笑：“嗯，来了。”
　　“感觉怎样？”
　　“不怎样。”
　　“不怎样？是说枪毙的滋味么？然而这一世是你赢了。”
　　“一样一样，前世赢得人是你。”
　　“跳崖可不好受，大概就比你前前世上吊死好点。”
　　“都是死啦，没什么区别的。”
　　“也是，不过这个男人真的很蠢。”
　　“是吧，我都说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谁。”
　　“嗯，他只是喜欢那种禁忌的感觉而已，我是男人，他就喜欢我，你是男人，他就喜欢你。”
　　“是啊，我也厌倦了，那下辈子怎么办呢？”
　　“下辈子？我不想陪这个蠢男人玩了哎，都玩了这么多次了~这样吧，下辈子我们俩一起怎样？”
　　“好啊好啊，可是谁做男人谁做女人，或者谁攻谁受谁P谁T呢？”
　　“这个问题不大吧，大不了轮着来。”
　　“嗯嗯，那我们走吧。”
　　在黄泉路上，冥界的太阳升起来，温柔的日光照射着两个欢欢喜喜离去的人，还有一个目瞪口呆石化了的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