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林曼》Springs

8、霸凌开始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林曼的幼儿园是在江宁上的，配置高端的私立幼儿园，林楚恒自以为将最好的都给了她，可是忙于工作，却很少深入了解女儿的情况。

　　那时的林曼瘦弱矮小，也不爱说话，几乎处于班级的边缘。

　　平时有小男孩欺负她，她一开始还会反抗，后来发现越反抗他们越来劲，索性像块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别的小孩觉得无趣也就不再招惹她，可是有一个人从来没放弃对她的滋扰。

　　一次美术课，老师让大家在纸上画下自己的梦想。

　　有的小朋友画下高楼大厦，说自己想当一名建筑师；有的小朋友画下一堆美食，说想当一个美食家，有的小朋友则画下一顶博士帽，说要考入名牌大学……轮到林曼上台介绍的时候，她迟迟不敢打开自己的画纸，因为她的梦想和其他人的都不太一样。

　　林曼站在讲台上很小声地向老师确认：“老师，梦想就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吗？”
　　老师点点头。

　　“我的梦想是……”林曼终于展开自己的画纸，画中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在鲜花盛开的路上。

　　“她没妈！”台下一个小男孩顿悟了她画中的意思，不假思索大喊起来。

　　全班哄堂大笑。

　　小男孩张狂得意地看着讲台上窘迫的林曼。

　　林曼低着头，再抬头时眼泪已经爬了一脸。

　　“那个没妈的”在那段时间成了她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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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川就在她面前，虽然样子变了但那份张狂的气质一点没变，两次碰面林曼终于认出他来。

　　“你挺爱多管闲事嘛。”他身上的烟味若隐若现，嘴角扯出轻蔑的笑，“你哪个班的？”

　　“关你什么事儿。”林曼声音不大，但听得出厌恶。

　　父母离异本就使她敏感脆弱，幼儿园时期无下限的捉弄更是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与人交往。恐怕往后多么幸福的人生都很难她让她成长为心理健全的女孩，过分解读介意别人只言片语的性格已经定型了。

　　没办法，童年的伤疤就是这样难以愈合。

　　她至今想起靳川那时候的嘴脸都恨的牙根痒痒。

　　靳川继续逼近，他并没有认出林曼。

　　“问你话呢。”

　　被月光拉长变形的影子笼罩在林曼身上。

　　迟疑了片刻林曼抬头对上男生的眼睛。

　　“一班，不记得了吗？”林曼逼视着他，“那个没妈的。”

　　她说的当然是幼儿园的一班。

　　靳川一滞，笑意凝固在脸上。

　　眼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眼里的恨意开始燃烧。

　　“这女的绝/逼完了。”几个打人的跟班儿窃窃议论起来。

　　“这谁呀这，以前没见过啊。啧，有点好看呐！”

　　“不是，靳哥的瓜她怎么知道的？”

　　林曼毫不退让地盯着靳川的眼睛，可这个暴怒的男生眼角竟然变得湿红，她不明白。

　　早知道伸张正义的后果是这样的话，她刚才应该装没看见的。

　　有点后悔。

　　靳川一把揪住林曼的校服衣领，瘦小的身板就随着校服荡了两下，衣服被揪起露出一段雪白的腰。

　　林曼奋力挣扎着。

　　“哇去！这是什么戏码？”

　　“这女生谁啊？高几的？”

　　“怎么惹上靳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聚了这么多围观的人。

　　林曼的脸火辣辣地，被围观的滋味太难受了，她甚至想求救，可是能求助谁呢？

　　“宫悦呢，宫悦怎么不在……这女的是谁啊？”有几个女生很小声地议论着，提到了一个叫宫悦的女生，还有人在抓拍。

　　“放手！”林曼用指甲挠了两下才彻底扒开靳川的手，靳川甩开她的时候她一个趔趄仰坐在地上，屁股跌的很痛，她出了满头冷汗，把零散的头发糊了一脸。

　　刚买的风油精也从口袋里掉出来，蹦了两下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

　　她很狼狈，似乎从进入这个学校起就一直是狼狈的。

　　“哎哎哎，级部主任来了哈！”有眼尖的大喊一声。
　　“快撤同志们！”
　　“走了走了……”
　　“焯，没看够……”

　　围观的作鸟兽散。

　　林曼不敢看周围的人也不敢看靳川，但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那束灼热目光，是狠毒的、不罢休的、报复的目光。

　　级部主任并没有来，靳川走远后她收拾好自己，缓慢的从地上爬起来。

　　林曼回到教室的时候，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看向她，仿佛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她下意识寻找两个人的目光，一个是陆冰娜，而另一个则是——萧天。

　　果不其然她从陆冰娜脸上看到讥笑、嘲讽、洋洋得意。

　　她知道这个女生不喜欢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敌意这么大。

　　她低估了女生的嫉妒心。

　　而萧天呢，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眼光？

　　也许他见证过自己第一次被狼狈夹击吧。

　　萧天正在低头做题，长直电磁管螺旋感应，离高中物理竞赛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或许是感受到林曼的目光，或许是好奇于同学们突然寂静，萧天停笔抬起头就看见林曼惨白着脸站在教室门口。

　　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似乎也湿漉漉的。

　　她好像正在看他？

　　班里同学添油加醋口耳相传，萧天已经大致知道事情的经过，靳川那样的人虽然很不安分，但不至于无缘无故打女生，他不知道林曼从哪儿得知靳川母亲的事情，更不理解为什么要当着他的面挑衅，这确实很不礼貌。

　　目光相撞的瞬间，萧天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去，长直螺旋管……长直螺旋管……匝数……电流大小……

　　他一向清明的脑子很少有浆糊的时候，与楚楚可怜的漂亮女生对视，真的容易害羞。

　　晚自习结束，林曼迟迟没有回宿舍，而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想心事。萧天也没有回去，他在等林曼，作为班长是应该提醒她一些事情的。

　　除了他们教室里还有几个埋头做题的同学，看了眼手表，十点十分，宿舍有十点半的门禁，萧天走到林曼的座位旁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桌子。

　　林曼听见柔和的“咚咚”声，抬起头萧天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出去聊聊。林曼心情很烦躁但还是配合地跟着萧天走到教室外面。

　　教学区已经空荡下来，暑气沉下去，窗外蝉鸣寂寂。

　　萧天沉吟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想了好几个开头都被一一否定，他怕自己一说话就像个“教育家”，会被人讨厌的。

　　还是林曼先开的口：“班主任让你找我的？级部主任下通报了？”

　　萧天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有点好笑：“不是，级部主任一般不管靳川的事儿。”

　　怪不得，林曼也知道靳川不是一般的学生。

　　“班主任今天不值班，要知道估计也是明天吧，没人传的话也有可能不会知道。”萧天很客观地替她分析。

　　林曼轻哼道：“知道就知道呗，又不是我的错，就因为我看见他们打人，他们就来打我，这是谁的错？”

　　萧天疑惑：“不是你先说靳川没……”他咳了一声：“没……妈的吗？”

　　“什么？谁没……”她一时语塞。

　　“你不知道？”

　　时间真的改变了太多，难怪当时靳川那副神情。

　　林曼并没有向萧天解释事情的原委，只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那也是他活该。”

　　报应不爽啊。

　　萧天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并没有追问：“你可能还不知道，靳川这样的人跟咱们不太一样，别去招惹他。”

　　“陆冰……”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萧天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林曼静静地等他开口。

　　他沉吟半晌：“不好相处的人……试试敬而远之？”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她哂笑道：“敬而远之？我现在不就是在敬而远之吗，宿舍都不敢回了。”

　　萧天不知道说什么好，高一的时候跟陆冰娜一个班，知道陆冰娜是什么样的人，想给她打个预防针，但除了劝她敬而远之，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林曼想想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像在撒气，萧天又没做错什么，自己凭什么冲他撒气。

　　她像听进去了似的点了点头：“好的，谢谢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