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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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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宁儿,悠然自得地靠坐于潭边,仰望满天凌空飞舞的娇红,打着旋儿轻飘飘地散落在一潭幽深碧水中,起起落落逐波远去。艳如血烈如火,似一场燃烧生命的祭礼。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绡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秀帘。”
脚旁,半篓珍奇药草清香扑鼻,一把精致小铲连泥带水弃置于地。玉宁儿,一身儒雅的蓝衫掐腰半敞,满头青丝仅用一根白缎随意扎起,柔顺地贴服于肩背。
“好一个‘落絮轻沾扑秀帘’!可惜,荒山野岭既无秀楼,亦无垂帘。依我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倒还贴切。”
李元朗斜倚在山石一侧,头枕双臂,淡淡地看向玉宁儿这边,嘴角擎着意味不明的笑。
“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无情。繁花凋落腐烂成泥,结局何异于污淖陷渠沟?至少,后者曾经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绵绵情意值得世人留恋。
玉宁儿跳下大石,掸掸衣衫上的泥土,看向李元朗的目光,嗔怪中隐含一丝冰寒。
“阁下一路尾随,究竟意欲何为?”
尾音未消,玉宁儿出其不意,疾袭击对方肩头。
“在下见小兄弟与一故人面貌肖似,有心结交。小兄弟何须拒人千里?”
李元朗不闪不避,内力化于掌心,正面相迎。两掌交会,二人各退一步,竟是半斤八两,不免相视一笑。
“再来!”玉宁儿好胜心起,指向一潭碧水道,“此为寒潭,潭底暗流激涌。你我二人各自将姓名刻于石块之上,投入水中。一注香为限,先取得刻有对方姓名之石者为胜。败方须为胜方做一件事,生死不忌。”
二人击掌为誓,捡起两枚鹅卵石刻下姓名,彼此审视一番后同时掷入水中。李元朗辨明方向抢先入水。回头看时,玉宁儿仍在慢条斯理地脱衣服。李元朗轻哼一声,慢慢沉入水下。潭水冰冷刺骨,水底礁石林立暗流湍急。北人少习水性,幸而李元朗内功深厚,随即封闭气息,将内力灌注于双腿,缓缓走动起来。水底光线晦暗,乱石遍地,李元朗多番寻找仍未发现刻有玉宁儿之名的那枚鹅卵石。
“莫非已被暗流冲往他处?”
李元朗暗自奇怪,眼见一注香时辰将至,只得返回岸上再做打算。
“或许,他也未能寻获。”
李元朗心存侥幸。浮出水面时,却见玉宁儿正站在对岸得意洋洋地冲自己摆手。白皙的身体上挂满水珠,青丝披散湿漉漉地缠满颈间,掌心里一枚洁白的鹅卵石闪闪发亮。春光妩媚,那黑亮的长发、修长的腰肢、笑逐颜开的眉眼,竟是如此撩人绝色。李元朗的俊脸,不觉腾的一红,几乎乱了内息。
林间茅屋
玉宁儿将二人换下的脏污的衣衫浆洗干净,湿哒哒地挑在竹竿上晾晒。茅屋里只有一件半长不短的小褂可以替换,两个大男人索性弃之不顾,赤裸裸地缩在一张木床上闲聊,等待衣裳晾干。
玉宁儿白皙纤长,却宽肩瘦腰、上下匀称,标准的天朝男儿体态。相较之下,李元朗虽非虎背熊腰,但更加伟岸挺拔,满身小麦色的紧致精壮肌肉,一看便知是跨马扬鞭、驰骋草原的天地男儿。
“宁儿,你究竟要我办何事?”
李元朗期期艾艾,欲言又止。
“赌约,玩笑而已,何必认真。你若感到难为情,便陪我喝一夜酒,可好?”
玉宁儿举起酒葫芦,痛饮一口,转手递给李元朗。
“是什么酒?”
闻之清淡,入口甘甜略带微微果香,落肚却如烟霞烈火冲劲十足。李元朗一时不察,又闹了个面红耳赤。
“取寒潭水自酿的土酒,名‘似水’。比之北国烈酒如何?”
玉宁儿浅笑盈盈,支楞着腿,侧头打量李元朗。
“好酒!入口甘爽,下肚却猛如刀枪。不比北酒,入口似硝水,难以下咽。”
李元朗喜酒,一口接一口不停歇,片刻已红云满面。
“宁儿,你是大夫?可惜了一身武功,满腹才学!”
李元朗逡巡四周,空落落的茅屋里除了凌乱的药材瓶罐,别无下酒之物。现下赤身裸体的,也不便出门狩猎,于是,拎起扔在屋角的药篓,蹲在门前翻翻选选。
“即便是经天纬地之才,一味征伐杀戮也枉然。武功,除却争斗,还可以救人性命。记得出师那日,我曾答应师尊要悬壶济世。”
玉宁儿淡漠地注视着手掌,轻轻叹了口气。
“宁儿又为何来此地?”
李元朗看他一脸神游太虚的模样,知他定是忆起师门往事,即刻转移话题。
“配药。战事持久,死尸曝露于外不及掩埋,腐臭冲天。眼见天气日趋炎热,一旦爆发瘟疫,后果不堪设想。”
玉宁儿瞟一眼满面犹疑之色的李元朗,径自接着叙述。
“北地严寒疫病少,你可能尚未见识过瘟疫的厉害。患病之人上吐下泻,皮肉溃烂,直至哀嚎而亡。不久,那些照顾病患的亲友也相继病倒,死状相同。疫病严重时,一个月内全城十室九空,惨不忍睹。故我应司马大将军之情,配置预防清毒药丸,以策不时之需。”
玉宁儿直愣愣地注视屋外,眼眸中流露出隐隐的担忧苦恼。
“宁儿为何不因我是北人而有所厌嫌?”
眼前人愁容满面,李元朗恨不能以身相替,伸手抚平那紧皱的眉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眼中,只有病与不病之分,并无南人北人之别。”
玉宁儿呵呵一笑,如雨过天晴春风拂面。这张脸,并不适合忧虑伤痛的神情。
“宁儿,云国入侵天朝疆土,屠杀天朝将士。你,不恨吗?”
李元朗谨慎地观察着玉宁儿的神色,手心里满满地攥着一把冷汗。
“近年来,天朝境内吏治腐败,苛政横行,百姓们卖儿鬻女流离失所。而云国大军,一路征伐,却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秋毫无犯。这天下,惟德者居之。只要顺应天命善待子民,天朝抑或云国,有何区别?”
李元朗默然无语,心里对玉宁儿更添敬重爱慕。
“我知你拖拖拉拉说这许多话,也无非要我替你配药。只是现成的药丸已尽数给了司马将军,所需药材也已所剩无多。不如,待明日我与你回营,另行采集新鲜草药调配汤剂。每日只需按时饮用,半月后当无后顾之忧。”
李元朗闻言欣喜若狂,表面倒讪讪地颇不好意思,抓起酒葫芦灌下一大口,又丢了几颗红彤彤的野果入嘴咀嚼,只吃得汁液横溢满嘴血红,情形甚是吓人。
“你在吃什么?哪里寻的果子?”
李元朗听他语音惶急,指指药篓,不知所措。但见玉宁儿呆呆地看向他,满脸哭笑不得。
“刚刚见你喝得高兴,一时忘记提醒你。平日喝‘似水’,可强身健体。但却有个忌讳,就是万万碰不得‘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