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天上羽

1、寻芳林

　　夜月如盘，星垂平野，月光涌动，流一瀑银白于荼蘼花海中，微风醺人醉，浅草眼迷离，荼蘼花海随波涌动。本是静夜知好处，却被急急脚步声惊扰，一个粉衣小姑娘眉眼间灵光流动，玉肌粉唇与月下荼蘼相得益彰。只见这个粉衣小姑娘足尖轻点荼蘼花瓣，行云流水般穿过白羽花海，似是一只流蝶翩然起舞。
　　荼蘼花事，前路咫尺，可偏偏一个黑影骤降于花海中挡住了去路，那个黑影身形佝偻，面皮卷皱，令人不忍直视，仿若狱间恶鬼趁着茫茫夜色前来人间捕食。
　　粉衣小姑娘见着这个身形佝偻的老头有惊无惧，随着嘴角一抹轻挑，旋身而起，双手合十后迅速分开，在荼蘼花海中掀起了一股强烈的气流，随即白色的荼蘼花瓣纷纷升上夜空，在月色中带着蠢蠢欲动的势头静停。
　　佝偻老头仰头看向夜空中的粉衣小姑娘，短暂的对峙后，粉衣小姑娘双手挥掌，那些荼蘼花瓣听从了掌气的号令瞬时化作了武器朝着佝偻老头攻击过去。
　　见到如此巨量的荼蘼花瓣攻向自己，佝偻老头却不慌不忙地抬了抬手，荼蘼花海中剩下的羽叶骤然飞起将那些袭来的花瓣全数挡下，纷纷落回了荼靡花海中。粉衣小姑娘见势不妙，慌忙一个飞身跃出了荼蘼花海，一路逃命般的狂奔后，急中生智跳下了临旁的悬崖。
　　悬崖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小姑娘扒住了凹凸不平的崖壁，想要等着佝偻老头离开后再出去，可悬崖上毫无动静，无边深夜静谧的令人后脊发凉，可这份凉意还未过去，粉衣小姑娘忽感不对劲，缓缓转头看向了身旁，月光恰巧从云缝中洒出照进了悬崖，随着月光显现的还有佝偻老头那诡异的笑容。
　　粉衣小姑娘这回吓了一跳，扒住崖壁的手一时松了力，就这样掉下了万丈深渊。佝偻老头收束了诡异的笑容，也松开了崖壁，双脚在崖壁上如履平地，不消一会便一只手揪住粉衣小姑娘的衣领，另一只手在转身的瞬间抠住了崖壁一块突出来的岩石，借了一把力后便拎着粉衣小姑娘出了深渊。
　　重回平地后，佝偻老头将粉衣小姑娘一把扔在了地上，道：“胭脂，还跑吗？”
　　胭脂揉了揉被摔痛的膝盖，趸眉道：“有鬼叔看着你，哪敢跑啊？”
　　水鬼看着胭脂，不解地问：“真不明白你是如何想的，鬼城如此美丽，外面的人千方百计想要进来一睹真容，你却想方设法想要出去。”
　　胭脂嘀咕道：“鬼城美是美，就是鬼太多了，少了人气。”
　　水鬼大致听清了这声嘀咕，有些生气，道：“你说什么？”
　　胭脂见水鬼生气，忙陪起了笑脸，道：“没什么没什么，”说着，胭脂从后腰取出一个酒葫芦，递给了水鬼，“新酿制的梅子酒，鬼叔可要尝一尝？”
　　水鬼瞟了眼那个酒葫芦，故作清高道：“每次就知道用这招。”
　　胭脂却故意晃了晃酒葫芦，道：“那鬼叔是尝还是不尝呢？”
　　虽说知道胭脂此举必有古怪，但水鬼方才折腾了那么一阵，腹中酒虫开始大闹天宫了，于是一把接过了那酒葫芦，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免于惩罚。”
　　水鬼边说便将盖子打开，把酒灌进了口中。胭脂自小跟着自己酿酒，这么多年来酿酒技艺倒是比武功进步得快，这梅子酒看似孩子气，可酸酸甜甜中蕴藏着醇厚浓烈的酒味，令人既有返老还童之感，也多少尝了些岁月沧桑。
　　见水鬼喝得开心了，胭脂便问到：“鬼叔，鬼城之外我也去过几次，没有你与城主所说得那么可怕啊，而且外面天大地大，新奇玩意可多了去了。”
　　水鬼斜了一眼胭脂，道：“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这鬼城之外才是真正的阿鼻地狱。”说着，水鬼又饮了一口酒，“你可知七十年前，苍生一场幽冥劫，天下乱、战事起，硝烟弥漫，民不聊生。天下本三分，朱南、西琉、北苍并存于世，后由西琉肃昭帝乱世称雄，挥剑平乱，并吞朱南、北苍，自此天下归一，四方归宁。”
　　水鬼说得起劲，胭脂也听得痴醉，不知不觉水鬼就彻底醉在了胭脂下了点“料”的梅子酒中沉沉睡去，直到天光大亮醒来后，才发现着了胭脂的道，胭脂早已不知去向。
　　水鬼愤怒地将酒葫芦摔在了地上，正欲继续追去，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如天籁般的声音。
　　“罢了，由那个丫头去吧。”
　　水鬼转身，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玉颜冰心，如冷月般皎洁清冷，与这初升的朝阳好不相称，那肌肤白到几近通透，如仙女下凡不沾尘埃。
　　水鬼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参见城主。”
　　鬼城城主莞尔一笑，足以乱世翻天，道：“不让那丫头去外面吃一番苦，她是不会罢休的。”
　　水鬼道：“可以那丫头的性格在外面定会受伤。”
　　鬼城城主思虑片刻，解下系在腰间的一条玉链，交给水鬼，道：“你出一趟鬼城，将这条寒玉链交给胭儿，嘱咐她若是世间太苦，便回到鬼城来。”
　　水鬼接过寒玉链，有些惊讶地看向鬼城城主：“城主……”
　　鬼城城主伸手覆额轻挡阳光，道：“凡事只有亲历过才知好坏，不受过伤岂能看到人间丑恶呢？”
　　水鬼看着鬼城城主若有所思的模样，再看了看手中的寒玉链，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让那丫头去闯闯吧。”
　　鬼城城主转眼一笑，道：“嗯。”
　　鬼城外的尘世间却如水鬼所言，七十载光阴如箭，日月如梭，一晃眼自西琉肃昭帝一统天下后迁都南幽城已六十余年，南幽城曾是朱南皇城，有文人墨客称此为湖光山影相映照，清风浮云转流光，南江东水不回还，一片风光在南幽。
　　西琉皇朝第三代帝王崇晖登大位十年有余，已过不惑之年。然而，崇晖几位兄弟年龄相距甚远，最小一位七王爷崇熙才二十出头。说起这位七王爷，诗酒年华，玉树临风，笔勇助溪，皇城女子皆为其倾倒。
　　不过崇熙虽说出生于皇家，可心向自然，不愿受束缚，甚喜游山玩水，常常是禀明崇晖后，便带着贴身侍卫九易四方游历。九易与崇熙打小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兄弟，九易性格沉默寡言，却一心护主，二人情意深重。
　　开春后，崇熙与九易便从皇城起身，初夏时分二人到达了北衡县。北衡县乃是西琉北边一个边陲小镇，曾属北苍，当时只不过是一个村落，后来肃昭帝一统天下后，在此处设县，可见对此倒有偏爱。北衡县北衡县城位处北方，近雪峰山，乃是昔日北苍国边陲小镇。此地无夏，三季冰寒，纵然是盛夏时节也热不到哪去，夜里还有着丝丝凉意。可就是如此山穷水恶之处，却偏偏春季风光绝美，北衡也因此闻名，吸引了许多往来文人雅士赏春。
　　若说天地之大为何崇熙偏来此处？那是有一日，崇熙在千澜阁中翻查史册，无意找到了一卷旧册，那是肃昭帝亲书札记，上面记载着北衡县附近有座鬼城，里面开遍了奇花异草，住着奇人异士，风景秀丽，远胜南幽。崇熙被史册记载迷住了，受好奇心驱使，他便带着九易来此寻那座鬼城。
　　崇熙来时正值暮春初夏，春意正浓，生机盎然，正是美好新鲜时节。北衡县外有片寻芳林，崇熙与九易驰马穿林而过。林间树枝交错，幽静安逸，舒适惬意，崇熙不禁勒住缰绳欣赏无边春光。
　　世缘奇妙，就在崇熙欣赏林间风光时，无意间发现一棵大树枝桠上胭脂正躺在那里。十四、五岁光景，正是豆蔻年华，张而不显、丽而不惊，懵懂少女娇羞夺艳，聘聘袅袅，发间攒着两朵粉色钿花，粉色发带自然垂落，娇俏可爱，再加上身着粉色纱衣，与林间那些粉色桃花合为一体，赏心悦目，甚是好看。崇熙不禁将目光停留了下来，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个小姑娘手中拎着一壶酒，崇熙微微一笑，想来应该是哪家小丫头在此偷酒喝。
　　许是春意太浓，崇熙觉得这幅画面很是可爱，不觉看出了神。而树上的粉衣小姑娘已是喝到双颊泛起了桃红，转头间也看到树下凝视着自己的崇熙。一位俊朗少年郎穿着一身清水蓝的衣裳，站在无边春色中仿若天神降临。小姑娘家哪见过如此俊美少年，从来都以为如此俊颜只有书中才有，而如此相遇也是戏文中情节，却不想今日似醉非醉间竟被自己遇上。
　　小姑娘一时失神，手中酒坛竟从树上跌落下来，小姑娘想要伸手去捞酒坛，却失了重心，与酒坛一并落了下来。崇熙见状，一跃飞起将粉衣小姑娘接入了怀中，于林间光影中缓缓盘旋落下。
　　崇熙将粉衣小姑娘安放至地上，然后笑问：“你是何人？为何一人在此林间偷酒喝？”
　　粉衣小姑娘本看着崇熙出神，听他如此问来，心中有些不悦，噘了噘嘴，将手中酒坛紧紧抱入怀中，反驳道：“我哪里是偷酒喝？本姑娘分明就是光明正大在此喝酒，倒是你，”粉衣小姑娘边说边走到崇熙面前道，“你在树下盯着我许久是为何？”
　　小姑娘年岁不大，站在崇熙面前矮了许多，可见她努力踮脚想要靠近崇熙那副微嗔模样甚是可爱，不禁令人心生涟漪。
　　崇熙笑出了声，继续问道：“你小小年纪，躲在树上喝酒不是偷酒喝还能是什么？”
　　粉衣小姑娘本是微嗔，见阳光下，崇熙笑得甚是好看，不禁又看入了迷，心中感叹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郎？
　　见粉衣小姑娘看自己入了迷，崇熙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说在皇城也有不少名门闺秀对自己深有好感，也大有一副非君不嫁之势，可碍于面子地位，总是矜持娇羞，无人像眼前这个小姑娘这般，将那份好感与喜欢全部宣之于口、露于神色。
　　崇熙将手伸到了小姑娘眼前晃了晃，打趣道：“现下似乎是你在盯着我看了呢。”
　　粉衣小姑娘回过了神，对于崇熙打趣露出了纯真笑容，一如眼前暮春初夏那未尽桃花般美好。
　　“我叫胭脂，你呢？”
　　崇熙怔了怔，胭脂？崇熙脑中不禁浮现出那句诗词“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再看看胭脂，果然人如其名，胭脂白雪，唯美至纯。
　　崇熙正出着神，九易下马来到崇熙身边轻声说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往北衡县。”
　　崇熙回过神来，向胭脂抱拳说道：“我叫楚熙，敢问姑娘从此处去北衡县要如何走？”
　　听到此，胭脂嫣然一笑，秋波流转，崇熙就仿佛被夺了魂魄般失神。
　　胭脂笑答道：“真巧，我也要去北衡县，不如我带你去？”
　　许久，崇熙才回过神来，林间遇上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崇熙本应有防备，可偏偏崇熙对胭脂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情愫在初见那刻油然而起，所谓一见倾心想来就是如此了。
　　崇熙笑答：“那就有劳姑娘了。”
　　说完，崇熙转身跃上了马，朝马下的胭脂伸出了手，胭脂上前两步牵住了崇熙的手，被他一把拉上了马，三人就这样快马扬鞭离开了寻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