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那混混总想强撩我》郁佳城

9、灼心

　　结果确实和沈钰想象的不太一样，当方兴野带着她穿过校园直奔车棚时，虽然依旧引来频频侧目，但几乎没人对他们指指点点了。

　　这让沈钰大为惊讶的同时，也长长舒了口气。
　　3000米由于耗时长，对体能要求高，被排在上午第一项。

　　“一开始不要跑太快，保存体力，最后1000米再冲刺，知道了吗？”梁佳澜给沈钰别上号牌，在她耳边灌输长跑技巧。

　　“我知道了，佳澜。”
　　沈钰在场边简单做了准备活动，听到广播就去检录了。

　　在医院担惊受怕地熬了一宿，沈钰此刻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两圈下来，她没有刻意保存体力，身上的力气却如流沙般快速被抽干。

　　太阳高高悬在天边，空气里燥热流动，沈钰大口喘着气，鼻腔都是酸的，喉咙干涩甜腥，背上全是汗，双腿沉重而机械地往前移动着。

　　她能感觉到场边的人在盯着她，甚至在为她加油呐喊，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周遭的一切仿佛被按了静音键，耳边嗡鸣不止，只听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景物渐渐解析成点点星光，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直至完全消失，只余一片纯净的黑。

　　沈钰晕倒在八班面前的跑道上，曹孟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沈钰抱起来，匆匆往医务室走。
　　梁佳澜跟在身后，不停地叫沈钰的名字，脸上写满了担忧。

　　还没走出十米，身后有人快速跑过来，强硬地接过曹孟怀里的人，“你们回去，我送她去。”
　　“方兴野？”
　　梁佳澜错愕地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你不是在比三级跳吗？”

　　“你回去比赛，我送她去。”曹孟发话。
　　方兴野冷瞥他一眼，没再多话，抱着沈钰往医务室跑去。

　　医务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三十多岁的女校医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跑步晕倒了。”方兴野解释。

　　“来，放床上我看看。”
　　方兴野把人轻柔地放到床上，退到一边，眼睛却一刻没离开沈钰。

　　校医掰开沈钰的眼睑看了看，“没大事，就是低血糖，看这孩子的脸色，还有点贫血，打个葡萄糖，回去多注意营养就行了。”

　　校医犹豫了一下，问：“她最近是不是生理期？”
　　闻言，方兴野一愣，梁佳澜接口道：“是，她今天……好像是最后一天，我劝过她，她说不碍事的。”

　　“胡闹！”校医看着床上的女孩，“特殊时期还参加运动会？还跑长跑？不要命了？”

　　校医骂完，进内室准备输液的器具，方兴野紧皱着眉，梁佳澜看着他，劝道：“校医都说没事了，你别太担心了。”

　　方兴野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个人，“你怎么在这？回去。”

　　梁佳澜忍住被忽视的难堪，扯出一抹甜美的笑，“方兴野，你不是还有项目吗，回去比赛吧，我看着沈钰就行。”

　　方兴野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用，你回去，这用不着你。”

　　梁佳澜咬咬牙，转而瞧着昏迷的沈钰，眼神幽冷，说出的话却满含担忧，“我是沈钰最好的朋友，她出了事，我当然要在这陪着她了，你可不能强迫我。”说到最后，竟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方兴野皱眉，丢下句“随你”，就不说话了，搬个凳子坐在床边。

　　点滴瓶走完一半，梁佳澜忍不住开口，“那个，方兴野，你能不能去门口便利店，帮沈钰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女生生理期……”

　　方兴野反应过来，耳根染上一抹红，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沈钰悠悠转醒，睁眼那一刻，记忆渐渐回笼，看到床边的梁佳澜，勉力笑了一下，“佳澜。”

　　梁佳澜惊喜道：“你醒啦，可吓死我了，你说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呢，身体重要还是比赛重要啊？！”

　　沈钰无力地笑了下，“我以为没事的，麻烦你送我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跟我说这个干嘛！”梁佳澜凑到她耳边，“是曹老师抱你过来的，看他那样子，可着急了呢！”

　　沈钰一愣，心里涌上一阵歉意。

　　这时，校医走进来，给她检查了一下，板着脸训道：“以后再这样没轻重，干脆别来找我，直接拉火葬场去吧！”

　　沈钰歉然道：“给您添麻烦了，下次一定注意。”
　　“还敢有下次？”校医瞪着她，“你是真不想要你这条小命了？”
　　沈钰一阵头疼，连说了三句“不敢”，拉上梁佳澜就跑出去了。

　　一出门，沈钰长长舒了口气，转头一瞥，只见方兴野靠墙站在不远处抽烟，右手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见她出来，抬脚走了过来。

　　他把塑料袋塞到沈钰手里，然后说了句让沈钰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去吧，我等你，然后送你回医院。”

　　“去哪？”沈钰茫然地看着他。
　　方兴野忽然有些烦躁，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厕所。”

　　“去厕所干……”说到一半，沈钰忽然意识到什么，打开塑料袋看了眼，脸腾地红了。
　　一股难言的尴尬在两人之间流淌。

　　梁佳澜双手紧紧攥着，轻笑一声打破僵局，“沈钰，我扶你回教室休息会儿吧。”

　　沈钰惦记着母亲的病，正想回绝，手机突然响起来。
　　“喂，什么？我这就过去……”
　　“怎么了？”方兴野瞧着她焦急慌乱的神情，“是不是阿姨……”

　　“我妈又发烧了，大夫说，已经转成肺炎了！”沈钰声音颤抖，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方兴野二话不说，把自行车推过来，“上来。”

　　沈钰跳到后座上，攥着方兴野腰侧衣服，就像攥着唯一的一点依靠，眼泪断了线般流下来。
　　梁佳澜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嘴角最后一抹笑也消失殆尽。

　　回到医院，钟惠已经被推进抢救室。

　　沈钰盯着抢救室门前的灯，身上一阵阵发冷，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团团裹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大夫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肺炎对于一个艾滋病患者意味着什么。免疫系统的崩塌使他们根本无法抵挡任何微小的病菌，一旦发生机会性感染，后果……

　　沈钰闭了闭眼，不敢再想下去，连日来在网上看的那些感染者病例，走马灯似的从她眼前划过，让她痛苦万分，失去母亲的恐惧几乎将她彻底湮没。

　　方兴野站在一旁，就这样看着她。
　　这个女孩，是他从小认定的姑娘。

　　此刻，这姑娘纤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眼底尽是茫然不知所措，而他却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替她承担分毫痛苦。

　　失去至亲的痛，他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更不想让沈钰体会，命运的齿轮一刻不停地转动，无法为谁的任何一个希冀停下，匆促又无情，这让他倍感颓丧，倍加痛恨自己的无能。

　　走廊空荡荡的，偶尔有病患路过，他们身患绝症，脸上却表情各异，有的焦灼，有的麻木，有的哀伤，有的平静，但归根结底是对命运抵抗不成的无奈妥协。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
　　医生神情凝重，看了他们一眼，“是卡氏肺孢子虫肺炎，我们会进行抗感染治疗，但……你们也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沈钰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咬出血来，浑身力气瞬间被抽走，大脑一片茫然的白，只剩下“做好心理准备”这六个字。

　　方兴野跟大夫交流陪护的注意事项，而后坐到她身边，柔声道：“刚才大夫跟我说了，只要积极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很大的，你要有信心。”

　　沈钰没什么反应，依旧茫然而空洞地盯着虚空中的某处。

　　方兴野蹲到她面前，忍不住拥起她肩头，看着她的眼睛，“沈钰，你妈妈还没到那一步，你不能先放弃，振作起来，我会陪着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照顾你，爱你！

　　抗感染治疗持续了七天，期间钟惠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但终归慢慢好起来了。
　　出院这天，沈钰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青黑一片，但精神却是这些天最好的。

　　“妈，这些天多亏了方兴野，我一点也不顶用，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累得他整个‘十一’假期全搭进医院了。”

　　沈钰看着方兴野，眼里充满感激，之前那点芥蒂一扫而空，倒让方兴野有些不好意思，“应该的。”

　　钟惠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看穿了方兴野那点儿心思，暗叹口气，温声道：“兴野啊，阿姨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我这病……你也看到了，一般人都避之不及，你却……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阿姨，您别这么说，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沈钰的错，我小时候没少受您照顾，这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用放在心上。”

　　钟惠又客套了几句，这个话题才算翻篇儿。
　　方兴野打了辆车，把沈家母女送回家，便去了网吧。

　　网吧褚老板一见到他，就开始破口大骂，“你个混犊子长本事了？不想干直说，一连消失七天什么意思？你当网吧你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板？我告诉你方兴野，老子现在把你开除了！你他妈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方兴野心情难得不错，任由他骂，等他发泄够了，哼笑着打开电脑，“我滚了，你上哪捞钱去，拿什么给你老婆买mini cooper，就是为了给你长脸，我也不能走呀！”

　　提到这个，褚老板语气立马软了八度，他愤恨地盯着面前这个混蛋，却没敢再说一句硬气话。

　　三年前，方兴野组了个LOL战队，虽然规模不大，全国大大小小的线上下赛事也参加了不少，战绩着实不错，去年还代表S市参加LOL全国网吧冠军联赛总决赛，积累了不小的名气。当地不少大型网咖见他们有潜力，都愿意出资赞助，可都被方兴野回绝了。

　　然而就在上个月，方兴野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赞助他的战队，但条件是，他得在这兼职，不受任何管束，而且往后不能给沈钰那丫头涨年费。

　　起初他以为方兴野逗他玩呢，再动心也没敢当回事，后来方兴野又找了他一次，他才相信天上掉馅饼，而且砸他头上了。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谁让这小子是咱的摇钱树呢，褚老板幽幽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