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那混混总想强撩我》郁佳城

29、孽债

　　沈钰麻木地买票、检票、上车，直到火车启动，才想起还没有告诉方兴野。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比赛已经开始了，便给他发了条微信，说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了。

　　五小时后，火车到达S市。

　　沈钰急忙打了辆车回家。一进门，就见母亲跌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双目无神，脸上犹自挂着泪痕。

　　“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沈钰一下子扑上去，慌张地直掉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把母亲抱到沙发上。

　　她见母亲仍呆愣愣地没反应，试探地问道：“我，我爸......回来了？”

　　听到这两字，钟惠身子抖了一下，眼泪又顺着眼眶流下来，“小钰，他不是你爸，你没有爸爸！”

　　沈钰心一颤，抱着母亲默默流泪。
　　安抚好母亲后，沈钰到厨房煮了粥，喂她吃下，坐在窗边发呆。

　　父亲于她而言，是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

　　自她记事以来，母亲从没在她面前提过这两个字，那个人长什么样、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是她从街坊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拼凑成一个想象中的父亲。

　　这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居然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呢？

　　沈钰脑中一片混乱，这个消息带给她的慌乱和无措，远远超过了之前的所有。
　　她闭了闭眼，上天果然爱跟她开玩笑！

　　胡思乱想间，门铃响了。
　　沈钰猛然回神，愣了半晌才走过去开门。

　　方兴野站在门口喘着气，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揪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回来了。”沈钰艰涩开口。
　　方兴野一怔，消化了半天才问：“他人呢？”

　　“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楼下吴奶奶说，我妈跟他大吵了一架，把他赶走了。”

　　方兴野往屋里看了眼，皱眉问道：“阿姨她......还好么？”

　　沈钰摇摇头，“她受了很大刺激，哭了半天，刚睡着。”
　　说着掉下泪来，“她这个病最怕情绪激动，再这样下去，我怕她......”

　　“沈钰，你别自己吓自己，既然你……你爸回来了，肯定会再过来的，到时候问清楚他想干什么，再想办法解决。”方兴野拥住她肩头，“会有办法的。”

　　沈钰点点头，抬眼看他，“你比赛怎么样？”
　　方兴野挑眉，“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沈钰见他正经不过三秒，白他一眼，“我去网吧了。”
　　“我也去。”

　　过了三天，沈钰的父亲沈义民才再次出现。

　　沈钰放学回家，刚上楼，就见一个陌生男子拎着一个大袋子靠在家门口。

　　那男人穿了件黑色皮夹克，身材枯瘦，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看起来十分萎顿。
　　即便是这样，沈钰还是从那和自己极为相似的五官，确定了面前这人是谁。

　　那人见到沈钰，混沌的眼睛倏然亮了，一下直起身子。
　　“你是……小钰？”

　　听到他的声音，沈钰勉力维持镇定，深吸口气，道：“是我”。
　　闻言，那人抬脚走过来，惊得沈钰后退一步，差点踩空楼梯摔下去。

　　“小心。”那人吓得顿住脚步，放低语气，“小钰，我是爸爸，沈义民，你还记得吗？”

　　听他亲口说出身份，沈钰就像被人猛锤了一拳，胸口一阵钝痛，半天才缓过劲来。
　　“你回来干什么？”

　　沈义民低下头，道：“我来看看你们母女，这些年，我对不起你们，尤其是你，小钰，爸爸让你受苦了。”

　　沈钰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冷眼看着他，“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我妈，我们不需要你看望，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你走吧！”说完转身开门。

　　“小钰。”
　　沈义民想拉她，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
　　“这些年，爸爸真的很想你，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和爸爸待在一起，我走到那，你都要跟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可血缘亲情是不会变的，不管走到哪，我都惦念这你这个女儿，你也是想爸爸的，对吧？”

　　“你错了。”沈钰仰头忍住眼泪水，转过身，“从你离开的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我爸爸了，我对你的依恋也到此为止。我和我妈现在生活得很好，你也看过了，就请离开吧。”

　　“小钰。”沈义民忍不住咳嗽起来，“你不认爸爸没关系，毕竟是我害了你们，不过，这些东西是爸爸的一点心意，你拿着。”说着把袋子往沈钰手里塞。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
　　沈钰忙推拒，沈义民捞起她的胳膊，把袋子往里套。

　　“我真的不要，你别这样。”沈钰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沈义民不堪承受地倒向墙边剧烈咳嗽，噗地吐出口血来。

　　沈钰惊得瞪大眼睛，“你，你怎么了？”

　　她这才想起来，母亲的艾滋病是被他传染的，他自然也得了这个病，看他的样子，只会比母亲更严重。

　　“没事。”沈义民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墙上，勉力笑了下，“小钰，你别担心，我没事。”
　　看他这样，沈钰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那些冷言冷语再也说不出口。

　　“小钰，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爸爸走了，你和你妈妈要保重身体。”说完转身下楼。

　　“等一下。”沈钰叫住他，皱眉问：“你现在住哪儿？”
　　沈义民停住脚步，“旁边的旅馆。”

　　“七天？”
　　“不是，是鑫源。”

　　沈钰皱眉，鑫源是一家私人旅馆，条件非常简陋，而且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你准备在这待多久？”
　　“我……不准备走了。”沈义民说。

　　“什么？”沈钰一惊，“你说什么？”
　　沈义民回头看她，“我不走了，小钰，这里是我的家，这次回来，我哪也不去了。”

　　沈钰深吸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沈义民转身下楼。

　　不走了，他说他不准备走了，哪也不去了。

　　他为什么现在才说这句话。

　　他为什么在她被生活压垮，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在她遍尝辛酸就要熬出头时，突然出现了，还说再也不走了。

　　她的好父亲，大概是上天派来折磨她的。
　　沈钰再也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嘴唇被她咬出血，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腥而苦涩。

　　又过了三天，沈义民再次出现。
　　这天是周六，沈钰睡得迷迷糊糊，被门铃声吵醒。

　　她趿着拖鞋下地开门，就见沈义民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两大包蔬果食材。
　　“小钰，你还没吃饭吧，爸爸做饭给你吃。”说完绕过她进屋，往厨房走。

　　沈钰反应过来，忙跟上去，“哎，你还没换鞋呢，我不吃，你别做了。”
　　“不用跟爸爸客气。”沈义民放下东西，出来边换鞋边说：“爸爸的手艺，你还没尝过吧？”

　　就在这时，卧室门突然打开。
　　钟惠推着轮椅出来，死瞪着沈义民，脸沉得发黑，“谁让你进来的？”

　　“阿惠，你醒了，上次也没来得及好好说两句话，这些年，你受苦了！”
　　钟惠用力闭了下眼，似在强行忍耐着什么，抬手指向门口，“你，给我滚出去！”

　　“阿惠，我……”

　　“滚！”
　　钟惠抄起茶几上的水杯，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见状，沈钰急忙跑过去，帮她顺气，“妈，妈你别生气了，会气出病来的，我让他走，我现在就让他走。”

　　她跑到沈义民面前，咬唇道：“你走吧，我妈不想看见你，她身体不好，不能动气，你要是真觉得愧疚，就离开我家吧。”

　　沈义民看了她半晌，然后走到钟惠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沈钰惊得一把捂住嘴，就听他说：“阿惠，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被鬼迷了心窍，抛弃了你和小钰，我不是个东西，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没一句怨言，我只求你原谅我，让我回来吧！”

　　沈钰偏过头，不忍再看，就见钟惠抓起他的头发，嘶声道：“你还有脸回来！沈义民，你哪来的脸进这个门啊，当初你跟那个婊/子勾搭，染了一身脏病，害了我，然后一声不响就跑了，我钟惠哪里对不起你，被你祸害成这副鬼样子，你现在回来干什么，你那个姘头呢？终于死了吗？你不是爱她吗？你怎么不陪她一起死啊沈义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沈义民抱着她的双腿，失声痛哭：“阿惠，我当时太年轻了，一步错，步步错，我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有病，也没想到会传染给你，害了你一辈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也遭报应了，我得了肺癌晚期，没有多少日子了，阿惠，你行行好，让我回家吧，我不想到死都没个收尸的！”

　　闻言，沈钰猛地抬头，钟惠也突然没了声，良久，才又凄然笑起来，“沈义民，你也知道是报应啊，我只恨这报应来得太晚，让你逍遥了这么多年，你想死在我家里，让小钰给你收尸？你想得可真美啊！我告诉你沈义民，只要我钟惠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踏进这个门，你就等着暴尸街头吧！”

　　这一番大吵大闹惊动了楼下的邻居。

　　方兴野上楼时，就看到一帮人围在沈钰家门口。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冷着脸把人赶走，见门虚掩着，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