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糖》对9当歌

41、鎏金冢10

　　精怪靠着吸食自然界的能量逐渐强大，没有思维没有血肉的东西往往比万物之灵的人类寿命更长。
　　可能八百，可能千年。万一有机缘巧合的，又兼是万中挑一，能够修炼出智慧乃至具体形态。

　　但是真正到那个时候，它从精变成怪。便开始像灵长类一样思考，拥有像人类一样的欲望和烦恼，作为代价，也意味着它们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在不能够这样无忧无虑千年万年在世间沉浮。
　　要么继续进化，要么湮灭红尘。
　　有舍有得，都是宿命。

　　而对于那些“有幸”进化的精怪们，魏云微还真没知道有几个能够修成正果的。
　　善刀剑者往往死于刀剑。欲望，是精怪生命的起源，也是毁灭一切的源泉。
　　或者说，世间根本没有所谓“正果”。

　　这个小酒鬼还不会说话，只能够咿咿呀呀吮吸着杯中物。它喜欢酒精，仿佛只要徜徉在这种气味浓烈的液体中，就已经很满足。
　　真是一个奇怪的小东西。
　　魏云微拿了个小托盘倒了些白酒，让小酒鬼吮吸着。自己则像是斗虫子一样摆弄着它。

　　许久问她：“是个小精怪？”
　　“恩。”魏云微点点头，“马志刚的酒吧里面见过，大概是他捉来祭生魂复生用的，破阵的时候看见能量体逃窜，大概是那个时候跟着一起逃了的……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能够修炼出来的精怪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是在慢慢岁月中化风化雨化作尘埃。这才是芸芸大众的宿命。

　　许久也觉得很意外：“可惜我看不见。”她说。
　　魏云微来了兴趣，她问：“你怎么会看不见？你既然看不见，一开始怎么修炼呢？靠感觉？摸索？倒是顶稀奇。”
　　许久抿一口辛辣刺激的白酒，睨了魏云微和那看不见的小精怪一眼，不无遗憾：“最开始，当然是能看见的……”

　　魏云微忽然意识到，许久定然遭遇了什么，或者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她因缘际会，丧失了看见的能力。
　　魏云微忍不住打量许久，想从她的脸上发现什么端倪。

　　许久挑挑眉，没头没脑说一句：“除非我愿意。”她说。
　　魏云微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

　　小酒鬼在碗碟中沉浮，吃饱了酒，身体却还是淡淡的粉色，丝毫没有变深。魏云微心中一动，将一丝丝的能量从指尖注入小酒鬼的身体里。
　　只是这小酒鬼仿佛一个容器，它毫不保留地吸纳了魏云微的能量，但是身体状态没有任何改善。

　　“奇怪了。”魏云微疑惑不解，这不科学啊。
　　许久倒像是了然：“是不是它吸收不进任何能量？”
　　她看见魏云微的些微能量丝儿从指尖泄出去，甚至倾斜的程度超过了一个这样级别的小精怪所需要。

　　“走。”许久招来服务员买单，拍拍魏云微的肩膀示意她跟上小酒鬼，“跟着它。”
　　魏云微一点头，率先消失在夜幕中。

　　许久买完单，想要追出去，走到小店门口的时候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击了全身。
　　许久疼得弯下了要，捧着胃，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低落，后背已经是汗津津一片。

　　许久头疼欲裂，呢喃道：“这么快吗？”
　　她咬着牙，嘴唇发白，疼痛难当。

　　许久勉强走到墙边，扶着墙让自己身子直了起来，她掏出手机致电伊沙：“我要一些镇痛药。”她说。
　　伊沙一愣，随即难以置信：“这么快？”她显然知道什么，旋即反应过来不对劲，“不可能。”伊沙追问，“你在哪里？”

　　“临市。”许久看看天色，今晚没有月亮，天空是一片雾蒙蒙的灰黑色。
　　“总感觉要变天了。”许久随即给魏云微发消息，称胃疼，先回酒店休息了。

　　魏云微收到消息，正好人也已经跟着小酒鬼到了目的地。
　　一片荒芜的城中废地。

　　在寸土寸金的本市，这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
　　临市只距离本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没想到从经济条件到城市发展都这样巨大。
　　难为小酒鬼飘荡几百公里也抵达临市了呢。

　　魏云微在小酒鬼的目的地，居然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胆小鬼？

　　魏云微诧异，她看着橘红色的云朵畏畏缩缩地绽放在指尖，它也比初见面时候孱弱很多，散发着淡淡的橘色光泽。
　　胆小鬼像是见到了亲人，它抱着魏云微的指尖不放。

　　胆小鬼应该比小酒鬼进化得更好一点，毕竟，它曾经是能够发声的，表述也如同常人。
　　但是现在它太孱弱了，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小酒鬼缓缓地将它从魏云微出获取的能量又吐出来，胆小鬼身上的橘红色稍微深了一些，仿佛身子也透明度也下降了。

　　胆小鬼吸食不了更多，小酒鬼这才将剩余的能量体自行消化，它的透明度也略有下降。
　　胆小鬼休息够了，这才缓缓开口：“救救我们。”它说，“这里有强大的能量源，吸引我们前来，但是这个能量源反而将我们的能量尽数吸食了……我们挣脱不开。”

　　魏云微皱皱眉头：“你是说你们追寻着某个能量源来这里？”
　　“对。”胆小鬼点点头，它没有眼耳口鼻，但是分明，感觉它舔了舔嘴唇，“是香甜丰厚的能源，如果用你们人类的形容词，大概是米其林餐厅。”

　　哟，懂得还挺多的。
　　只是它们到底不是人类，米其林餐厅的收费可不菲。小精怪们尚不懂得等价交换。

　　“但是，这个能量源会反噬我们的能量。”果然，胆小鬼打了个寒战，它本就是吞噬恐惧的精怪，怕是这样才能够支撑着它在精怪们的恐惧中逃出升天。
　　“我和淼淼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果然。

　　“淼淼？”魏云微不解。
　　胆小鬼有些娇羞地指了指边上的小酒鬼：“它叫淼淼。”
　　哟，小看了这个小酒鬼，居然有名字了，叫淼淼。

　　当精怪开始学着人类模样，给自己取名、与别的精怪产生情感纠纷，那就那证明它已经不是原始低级精怪。
　　——人生烦恼自识字始，精怪的命运则从开化开始。

　　它们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生命体，最终它们能够修炼成妖成精，甚至幻化人形，像人类一样谈情说爱。
　　情感是人类的武器，也是人类的致命弱点。

　　对于精怪，也是一样的。拥有感情的精怪也就拥有了欲望，它们不再是懵懂的、趋利避害的生命体，而是拥有七情六欲的只能生物。

　　“还真是难得，你给它取名字，它为你找能量。”魏云微自言自语，“两个小可怜。”她逗弄着手掌中的胆小鬼，橘色的棉花糖一样的触感，散发着淡淡的橘子汁的味道。

　　胆小鬼颤抖着，却还是倔强，它将命运赌在魏云微身上。
　　“是一口鎏金的棺材，在城市的西南方。每个月圆之夜，都有无数精怪披荆斩棘前来，像是朝圣，更像是献身，将自己献给鎏金冢吞噬。”
　　“即便我们思维能力较低，但是也懂得趋利避害。那个地方——有古怪。”胆小鬼一边害怕，一边打了个寒颤，它的周身燃起了更浓郁的橘红色光晕。

　　魏云微伸手，将胆小鬼和小酒鬼都包在掌中：“你们能够逃到这里也算是你们的运气。”她说，将自己凝结出来的纯净能量珠，放了一小颗在胆小鬼的身边。

　　小酒鬼淼淼熟练地将能量珠吞入腹中，魏云微知道，它并不会立刻消化，它只是暂存，最终，它会选择在合适的时间点，将能量优先让渡给胆小鬼。
　　真奇怪，明明只不过是刚进化出智慧的低级精怪，竟然也懂得这？

　　魏云微看着两朵近乎透明的云朵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们能够逃离这座城市，就能够活下来。
　　未来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但是管它呢？起码眼前，它们拥有彼此。

　　魏云微忽然有点羡慕，即便是灵力低微的能量精怪，即便是这样孱弱危及生命，竟然也懂得相濡以沫？

　　不，或许这个淼淼只不过不会说话而已，它的进化等级，说不定比某些人类还要高明？
　　魏云微深呼吸了一口寒夜清冷的空气。

　　“好羡慕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这样心意相通的伴侣呢？”
　　魏云微忽然想起许久。
　　或者，她已经拥有了，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