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晓晓语

9、相认

　　白星帆放下手中的书，看着气急败坏的璟王：“我不想干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只是和王爷一样，看上林家三小姐了。”

　　璟王怒气早就消失了，现在他更关心白星帆到底是想干嘛了：“将军既然喜欢，就让给你吧，反正本王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只是我很好奇，将军也不像是那种一时冲动就会做决定的人，为何这次如此冲动？”

　　白星帆楞了一下，没想到璟王还是一贯的无欲无求，眼皮抬了一下：“王爷为何会觉得我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呢？”

　　璟王觉得这样打哑谜太有失身份，而且确实也不想在他面前装，好歹两人也是小时候过命的交情，揭穿就揭穿了，于是开口道：“别人不认识你，我还不认识你吗？小花，你想在我面前装到何时？而且装得还不像。”

　　白星帆顿时如遭雷劈，当场就呆住了。

　　“我带你走，保护你长大好不好？”
　　白星帆眼前又出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小小的璟王，一脸认真的稚气，却坚定的说要保护自己长大。

　　而从小见惯了世间黑暗的小花，从来不知道如何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孩子，一分心把他推进了水里。

　　小小的璟王不会水，挣扎着楞是没有呼救。
　　白星帆鬼使神差的跳进去把他拉了起来。

　　等到皇上追究责任的时候，璟王却一口咬定是自己失足掉进水里，被小花救起来的。

　　白星帆还记得，那天是他父亲的葬礼，那个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永远停留在了那段回忆里，后来即使那里还有父亲的牌位，白星帆也跟着小璟王走了。

　　璟王看着入定一般的白星帆，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毛病，提高一些音量：“小花？你这些年难道也中毒了？”

　　白星帆在“中毒”两个字的刺激下，猛然回过神：“王爷中毒了？”

　　璟王忍不住疑惑的打量他，干脆把疑问都问出来：“天下还有人不知道本王中毒吗？难道你也中毒了？为何每次见到我都如此反常，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白星帆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我去了军中，王爷是怎么认出我的？”

　　璟王对着这个小伙伴，实在说不出骗人的话来：“那天我看到你耳边的胎记了，还有你手上留下的伤疤，是我伤的，我自然记得。”

　　白星帆抬起手背，打量一下手上的伤疤，这是小璟王吵着要练剑的时候伤的，每次伤疤要好的时候，白星帆都自残一般的用刀顺着伤口把自己伤得血肉模糊，在他执着的一次又一次的自残中，这条伤疤果然根深蒂固的留在了他的手背上，这是小璟王唯一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他总是固执的不想让它消失，好像就是留着一个让璟王认出自己的证据，还好，璟王果然不负众望的认出了自己。

　　白星帆觉得自己在黑夜中拿着刀，一刀一刀划在自己手背的情形都没那么孤独了，好像那个画面重新浮现在自己眼前，天空中隐约还挂上了圆圆的月亮，月光皎洁的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璟王等不到他的回答，又开口提醒道：“你到底什么毛病？直接无视本王吗？当初你为何要走？走了这么多年，为何此时又要回来？”

　　白星帆终于理智回笼，避重就轻的答道：“我总不能一辈子活在王爷的庇佑下，男儿不是就应该建功立业，报效社稷吗？现在我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王爷面前，再也不用你护着了，不是很好吗？”

　　璟王：“别人这样说我可能会信，你这样说，我实在有些不解，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逼你，你知道我到处找你吗？”

　　白星帆斩钉截铁：“不知道。”

　　这些年颠沛流离，暗无天日的生活，实在没让他有接触外界的机会，等到他有能力接触外界的时候，璟王已经把明目张胆找人的架势换成了暗中打听，自然没能传到白星帆耳朵里。

　　白星帆知道璟王一直在找他，那一瞬间他心里居然都是温暖的，好像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一般。

　　谈话进行到这里，居然诡异的没办法再继续了，两厢都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璟王打破了沉默，一针见血的问了个尖锐的问题：“你和花笺楼有关系吗？”

　　白星帆感觉分开八年之后，有些看不穿眼前这个人了，居然毫不顾忌的问这种问题。

　　他依然避重就轻：“王爷此次前来不是为了林家三小姐的吗？”

　　璟王何其聪明，白星帆越是不想说，越是证明他心虚了。
　　萧昊深叹了一口气：“你不想说就算了，我确实也是为了林家三小姐而来，不过现在，她已经不重要了，既然你喜欢，就成全你吧，对于成亲的事情，也非我愿，哎，还真不是叫我十四的时候了，居然有一天我们两也能如此生分，将军好坐，我先走了。”

　　白星帆站起来：“王爷这是何意？”

　　璟王停下来迈出去的步子：“我本就不愿拖累旁人，既然是你喜欢的，我也乐得成全，怎么你还疑惑了？难道就是想和我争一争吗？”

　　白星帆居然有些动怒：“你为何总是这样一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样子？我第一次见林家三小姐，怎么可能就会喜欢她了？我就是想看看你是如何为自己争取的，你倒好，做这样子给谁看？要让我觉得你崇高吗？”

　　璟王有些疑惑，也忍不住发火道：“不是都遂了你的愿吗，你还委屈了？我再怎么无欲无求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当初既然狠心的走了，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你以为你是镇国大将军，本王就不敢把你如何吗？”

　　白星帆脱口而出：“我当初离开还不是因为你……”下文还没说完，白星帆及时忍住了，话锋一转：“只要王爷愿意，连这条命也拿去吧。”

　　璟王完全没看懂他的欲言又止，继续发火道：“我要你为了我吗？我堂堂亲王，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白星帆眼眶都红了，捏着拳头花了全身力气才忍着没能说出更匪夷所思的话来，他怎么可以认为我会是为了别人呢？

　　璟王看他眼眶通红，表情就要不受控制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下了怒气，放缓声音：“你说话啊，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还委屈了。”

　　等了好久，萧昊深才听见白星帆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弱弱的声音：“十四，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不想再说什么，我也并不喜欢林家三小姐，我只是见不得你如此打发自己，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我也就罢了，可是八年过去，你还是这样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我看不下去，才做了这一切，我多么希望你今日哪怕打我一顿，让我不要和你争，也好过你不争不抢的站在我面前。”

　　璟王忍不住悲从中来，这么多年呆在俊疾山的日子，让他懂得了朝邑城中的无可奈何，他并不是无欲无求的人，可是在这里，他除了无欲无求还能怎么办？他从来不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归宿，只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必要插曲而已，到现在，这个插曲似乎拖长了时间，越来越放不完了。

　　璟王悲痛的觉得这个消失的小伙伴越发的偏激了，他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温柔的开口道：“我以前和你说过，我要回俊疾山的，不想在朝邑留下什么牵挂，俊疾山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娶谁都无所谓，只要不影响大局就好了，你何必如此。”

　　白星帆也不再发怒了，默默的坐回去：“如果你喜欢林家三小姐，我就不争了，可事实刚好相反，我见不得你如此对自己，如果你要和你不喜欢的人成亲，我会一直如此。”

　　萧昊深苦笑一声，说话也不客气了：“所以将军是在威胁本王吗？”

　　白星帆快速的擦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泪，也不计较璟王突然客气的叫他将军，开口道：“我就是威胁你，这辈子你要娶谁，我就杀了谁，你知道的，我说得出，就做的到。”

　　璟王沉默的看着白星帆，他是哭了吗？可是他为什么哭？他毫不在意白星帆的威胁，只要他愿意，没人能威胁他，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忽视别人的威胁。

　　但此刻在白星帆的面前，他突然有一种心如刀绞的感觉，倒不是因为怕了白星帆，却是因为他将流未流下的泪像是滴进了他的心里，这个自己说好要护着他长大的孩子，终究不再是追在自己后面的小花了。

　　他是白星帆，东夷的镇国大将军，打败了东夷建国以来就虎视眈眈的大患蛮族人，收复了从未画进中原地图板块的司幽八郡，手上有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目前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可是凭什么要对他指手画脚？他自己的人生，不用他来担忧。

　　或许是不忍，或许是想起了小时候小花的种种，也或许是他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萧昊深沉默的坐了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小花，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花笺楼不是个单纯的江湖机构，你还是和他们保持点距离，林家的事就这样吧，我不娶了，明日我就去找母后说清楚这事，其余的你自己解决吧。”

　　萧昊深说完，缓缓的站起身，他突然想起还没问白家的事情是不是白星帆做的呢，思绪很复杂，刚要开口，眼前一黑，毫无征兆的就倒在了地上。

　　白星帆原本想开口留下他，却被眼前的变故惊了一下，忍不住直接从书案上跳了出来，扶起璟王，往门外大喊：“方晓，快叫黄藤过来。”

　　小七听到喊声，也顾不得礼数，推开门就走了进来，被眼前的状态吓住了：“王爷怎么了？”

　　白星帆直接不理他，抱着萧昊深就去了寝殿，小七快速反应一下，感觉打不过白星帆，而此时王爷的状态也不明，不敢贸然带他走，只能胆战心惊的跟着白星帆。

　　黄藤手法极快，扎了几针，开了个药方递给方晓：“拿去取药，三碗水熬成一碗，喝下去明日就会醒了。”

　　白星帆看着方晓出门，忍不住问黄藤：“他怎么了？”

　　黄藤收好药箱：“没什么大问题，受了刺激，一时血气上涌，加速毒液运行，身子太弱承受不了，就晕过去了，将军不用担心。”

　　小七忍不住质问道：“敢问白将军是如何刺激我家王爷的？我们王爷平时都好好的，每次见白将军必会晕一次，白将军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白星帆眼睛全在躺着的璟王身上，也不在意小七的冒犯，下了逐客令：“等王爷醒了你自己问他，现在他要静养，出去。”

　　黄藤背起药箱就出了门。

　　小七不干了：“王爷此时昏迷不醒，我是王爷贴身侍卫，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以免别人对他不利。”

　　白星帆目光凌厉：“你是在怀疑本将军会对他不利？出去。”

　　他的目光成功的吓住了小七，莫名其妙的退出去还带上了门，关上门的一瞬间，小七忍不住想：我出来干嘛？王爷的贴身侍卫，为何要怕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白星帆看着脸色苍白，安静躺在床上的萧昊深，忍不住目光柔和下来，他默默的坐在床边，拉起璟王的手：“这一切我该如何和你说呢？你要是知道我是什么人，会不会永远都不理我了？”

　　到这时，白星帆突然不确定自己做的这些对不对了，刚刚璟王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可是事已至此，就算不对又能怎么办呢？他没有退路了，难道等着璟王来保护他吗？

　　他做不到，他希望自己有一天堂堂正正的站在璟王的身前，不需要他保护，告诉他随性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他在，没人能强迫他。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那些暗淡无光的日子都坚持过来了，站在还有什么能阻挡他？只要他愿意，此时连四海都可以搅得天翻地覆，凭什么放弃，目标还没达成，该死的人还没有死，自己有什么资格放弃？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十四，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在俊疾山呆得好好的，回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