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晓晓语

2、惊梦

　　萧昊深自五岁便被皇上封了东夷史上最年轻的亲王，在朝邑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赐了璟王府。

　　王府很大，一应侍卫下人，比太子的东宫还多，王府占地面积、亭台楼阁是朝邑城中最大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王爷备受皇上宠爱，只要不造反，一辈子都会身份尊贵，富贵荣华。

　　萧昊深踏进王府之时已经深夜，府中众人除了巡逻的侍卫，全都睡了，王府平时没有主人，一应事务都是皇上派的管事在处理。

　　管事的老张，提前就被告知王爷今日回府，一直等到现在，热情又不谄媚的把他迎了进来。

　　萧昊深很多年没回府，站在主殿前的院子中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空旷的大院，风依旧有些大。

　　“小花，别练了，这么累，过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坐在殿前台阶上的孩子，漫不经心的喝着水玩着折扇，吃着点心，看着前面练剑的小伙伴。

　　练剑的孩子没理他，一舞剑器动四方，身形飘逸洒脱，一看就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你剑法都已经很好了，不在乎这一时吧，快来看看我今天抓的这只小蛐蛐，看上去就是个打架厉害的。”小孩继续引诱他。

　　小花好像被他说动了，停下了舞剑的动作，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擦了把汗朝他走过来，却突然换了个凌厉的表情拔出了剑.......

　　坐着的孩子，闪闪发光的眼神瞬间就被恐惧铺满了，刚想往后退.....

　　“王爷？”

　　萧昊深听到声音突然回过神来，直视大殿前的台阶，冷笑一声，死了都不让我安生吗？在幻境中都要吓我。

　　萧昊深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大殿，王府墙上趴着的黑衣人悄悄的退了下去，萧昊深微扬嘴角，头都没偏的进了大殿。

　　璟王端坐上首，看着跟进来的管事吩咐：“老张，你也不用管本王，去休息吧，小七跟着我就行了，明日不要叫我起床，也不用备膳，我要进宫去给母后请安，参加完镇国大将军的接风宴再回来，后日我就回俊疾山。”

　　老张面露难色：“王爷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多呆几天，看看封地的账务吗？”

　　萧昊深记起来，自己还有四个郡的封地，虽然不是最好的地方，可也不差，每年捐了一半给国库，都还有好几箱银子送上俊疾山给他挥霍。

　　但他毫无兴趣的顺口道：“你给皇兄呈个折子，今年的银子都捐给司幽八郡吧，皇兄怕是也急着要银子安抚那些异族人，太晚了，你下去吧。”

　　璟王长年不在王府，老张也摸不准他的性情，行礼就退了出去。

　　璟王看着空旷的大殿，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有种寒冷的感觉，他有些惆怅的看着身边的人：“小七，你也是王府长大的，你对这里有回忆吗？”

　　小七站在旁边，微微皱眉：“王爷又想起他了吗？”

　　璟王苦笑一声：“想那个白眼狼作甚，八年了，谁知道是不是被人害死了，只是这个偌大的王府，呆着实在有些瘆人，本王胆子小啊，对了，今天跟着我们的人，你查到踪迹了吗？”

　　小七扬起嘴角：“就没七爷查不到的，不过王爷，那些人不像是宫里的，倒像是花笺楼的人。”

　　“又是花笺楼，从俊疾山到朝邑，怎么哪里都有他们，你说是不是他们楼主被本王美色所迷，想把本王抢回去做个压楼相公？”

　　小七习以为常的开口道：“不像是，我感觉他们像是要找准机会动手，一举拿下王爷的项上人头去祭天。”

　　璟王忍不住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滚，你也是个白眼狼，本王死了你还上哪儿找这样英俊帅气还脾气好的主子，一个都不是省心的，都是白眼狼，还不去铺床，你要让本王亲自动手吗？”

　　小七微微一笑，在璟王看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出去了，他能理解王爷口中说出的“也是”的心情，八年了，王爷依然耿耿于怀。

　　同一时间，一间有些黑暗的房间，一个挺拔的人影背着手，隐在屏风后面的黑暗中。

　　“公子，璟王进宫之后回了王府，没有什么异样，回来之时什么都没有带，看样子像是也不打算长呆。”房间中跪着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正是在璟王府墙上偷窥的人。

　　屏风后面的人没有任何情绪的开口道：“密切注视璟王的行踪，别被他发现，要走的时候来告诉我，让牡丹加紧追查上次去俊疾山监视的人到底去哪里了，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隐在黑暗中的人默默的坐了很久，黑暗中长大的孩子，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能清醒的分析时局，他也更习惯黑暗，谁也看不见谁。

　　他一直没有动，甚至都没起来喝点水，一直到鸡鸣之时才起身从后门出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璟王终于肯起床了，府上一众人员都排好队的等着他过来检阅。

　　萧昊深在排好的人群中踱步一圈：“好像比我上次回来少了些人，老张，人呢？”

　　老张笑眯眯的站在旁边：“回王爷，府上没什么事，多出来的人都打发回宫里了，皇上说等您回来之后他再给您派一些来。”

　　璟王忍不住皱眉：“现在人都这么多了，还派来干嘛？我呆不了两天，没准明天就回山了，你们各忙各的，别管我，一会我就进宫了。”

　　宫里现在还有个太后，是明宗的亲生母亲，以前的皇后。

　　萧昊深母亲早逝，自三岁起就养在太后身边，直到两年之后萧昊钦登基，就给他赐了璟王府，也还是因为有太后日夜照料，他才不至于夭折。

　　璟王进宫没人阻拦，他打发了要给他引路的人，径直来到太后的寝宫，都不等通传的就闯了进去。

　　还没走到大门，就扯着嗓子高声喊起来：“母后，您的小儿子回来了，快快出来抱一下。”他也不在意其他人，推开门就迈了进去。

　　“这孩子，一直都这样冒冒失失的，让大家见笑了。”太后还不到六十岁，两鬓虽有白发，却保养得很好。

　　殿中坐着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都用手帕捂着嘴，有些脸红低低的笑了。

　　璟王不知有外人在，旋风一般闯进来的架势瞬间就泄气了，有些尴尬的站在中央：“母后有客人在啊，那我先去后面吃点东西，一会再来。”说完就转身欲走。

　　太后微笑起来：“来都来了，还去哪里啊，小十四，你过来哀家看看，好久没见长高了不少，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

　　璟王一听到“自家人”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他可不记得他自家还有这么年轻的姐姐或是妹妹了，不是都全部嫁了位高权重的人家吗？

　　他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径自踱步到太后身边坐下，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一语不发。

　　太后指着左边的两个人，看着璟王：“这是中书令舒家的爱女，舒瑞雪，这是林相的千金，林淑婷，这边这位是尚书令的女儿，白灵，你小时候都是见过的，还有印象吗？”

　　璟王脑子里转了一圈，能没印象吗，不都是三大家族嫡出的掌上明珠吗，说起来还和自己沾亲带故呢，没想到居然一回来就被迫相亲了，还真是爱护有加啊，挑选的都是有背景的好对象。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摇摇头：“母后您是知道的，我从小体弱多病，脑子不好使，怎么会事事都记住，明日我要回俊疾山了，母后也不赶紧整点我爱吃的送我？”

　　太后脸色不渝，佯装发火：“回都回来了，还上山做什么，你小时候是体弱，没办法才同意你去山上的，如今都一十八岁了，成家立业才对得起先皇，你堂堂亲王，难道要一辈子与江湖草莽为武？”

　　三个女子一个也不敢开口，都看着俊朗的璟王，心里小鹿乱撞。

　　璟王撒娇的拉起太后的手：“母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惹你生气，那下次儿臣不回来了....”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咳起来，依然是一副随时都会背过气的样子，不同的是这次咳得吐了血。

　　太后大惊，赶紧吩咐人叫太医。

　　璟王依然眼疾手快的拉着太后：“母后，不用叫太医了，咳完就好了，儿臣饿啊，要吃东西，快传膳，我要吃肉.....”

　　太后看他咳完之后，脸色恢复很多，也放下心来。

　　三个闲人明显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都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璟王用完膳，和太后闲聊几个时辰之后，自己在宫里漫无目的的散步，也不在意走到哪里，就打算一直走到晚上的接风宴。

　　小七走在他身边，小声的提醒：“王爷，有人跟着，要不要？”小七隐秘的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璟王面无表情：“跟就跟呗，最近两年跟着本王的人多了，也没见谁下手取本王性命，小七，你越来越嗜杀了，无名小辈，还轮不到你动手，有时候想想，活着真是没意思，这么黑暗的天空，也从未透进一点阳光。”

　　璟王思考一瞬，又自嘲的笑笑：“以前是有阳光的，只是最后也被黑暗挡住了。”

　　小七不发一言，默默的走在他身后，远处的人也悄悄的跟着他们，却没想到，更远的地方，还有个人背着手看到了这一切。

　　璟王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小七：“是宫里的人？还是昨天那伙的？”

　　小七回：“隔得有些远，分辨不出来。”

　　璟王思考一瞬：“应该是昨天那伙的，在宫里没必要让人跟着，要是真是花笺楼的，这势力也覆盖得太广了，都扩展到宫里来了，真替皇兄上火，难怪都有白头发了，这么折腾人的差事，只有他才不择手段的去抢，不过你说，花笺楼会不会就是皇兄自己开的？”

　　小七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说：“王爷慎言，这可不比在东极阁。”

　　璟王云淡风轻的笑了，径直往前走去。

　　“你看看这个大池塘，里面有水鬼。”

　　“我才不信呢，这个池塘都没有多深，一眼都看到底了，哪里来的水鬼？”

　　“真的，我小时候还掉下去过，水鬼就一直把我往下拉。”

　　小孩刚说完，记忆中被推下池塘里的感觉又回来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推进了水里，一瞬间突变的恐惧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

　　“王爷？”

　　萧昊深还未感觉到窒息的记忆，就被小七惊醒了，他正站在池塘边，目光呆滞的寻找刚刚看到的小孩，池塘的鱼很多，好像都在看着他，等着喂食。

　　萧昊深有些惆怅的看着小七：“你说我是不是回光返照了，为何总是看见两个很小的孩子，到哪里都不放过我。”

　　小七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萧昊深苦笑一声：“本王大概也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了，他是来接我了。”

　　小七皱眉：“王爷想太多了，思虑太重，不适宜修养，王爷还是要保重身体。”

　　“反正又死不了，这么多年了，本王一个祸害不是一直都好好活着吗？”

　　小七忍不住道：“王爷每次回来都失魂落魄的，我看还是早点回俊疾山吧，至少在山上的时候你看起来还像是开心点。”

　　“十四叔。”

　　还没等璟王感时伤怀完，就走过来一个锦绣华服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个持剑的侍卫。

　　璟王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时脸上晦暗不明的表情已经换成了云淡风轻。

　　“见过太子。”璟王微微点了一下头，笔挺的站在太子面前。

　　来人正是比璟王还大一岁的太子，从小两人同窗共读，交情也说不上不深厚。

　　太子萧弘鄢长得很像明宗皇帝，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出一种有修养的大气和端正。

　　“十四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去看看孤，多年未见，十四叔越来越英俊了，孤很是想念你呢。”

　　璟王微微一笑，他记得上次回来的时候，太子跟他说话都还自称“我”。

　　“这个点太子不是应该在处理政务吗？怎么有空学我这个闲人？”

　　“刚刚被父皇骂了一顿，赶出来了，本来想回东宫，又想着大将军的接风宴就要开始了，还要提前去看看，就随便逛逛，要不孤陪十四叔说说话？”

　　璟王微微一笑，没有追问为何会被皇上骂，点点头示意太子先走，跟着就逛起花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