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晓晓语

17、失控

　　人总是经不起念叨，果然在璟王准备就寝的时候，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朝自己的屋里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他微微一笑，走到凳子上坐下等人进来。

　　彦辰是从窗户里翻进来的，看着璟王好像是故意在等他，楞了一下，走过来坐下，不等璟王开口，他就直接切入主题：“表哥，你又在搞什么？弄这么大阵仗。”

　　璟王拿着扇子：“你怎么不觉得我是认真的呢？”

　　彦辰喝到嘴里的茶水都忘了咽下，急忙吞下茶水：“别人不认识你，我还不认识你吗？好歹我也算跟在你身边长大，没发现你会喜欢那种嗜血的杀神，骗骗别人还行，别想骗我，这么多年都没动过情，怎会几天就看上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了，你不是那种一眼就能不管不顾的人。”

　　璟王看彦辰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决定捉弄一下他，于是换了个难于启齿的表情：“小辰，你也知道表哥从未动过心，毕竟也是形势所迫，让我不得已才长留俊疾山，山上没有女子，才让你决觉得我清心寡欲，但是见了白星帆之后，表哥突然就一见钟情了，试问长得帅的英雄，谁会不喜欢呢？表哥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时日无多，只想在剩下的日子活得开心点。”

　　彦辰被他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茶也不喝了，如遭雷劈的踱步走到璟王身边，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表哥，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是不是因为俊疾山没有女子，才会给你造成一种你喜欢男子的错觉？这下你都回来了，朝邑城中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你多去发现发现，你偌大的王府，怎么能弄个男人做王妃，这事真要成了，你的王府怎么办？身后事怎么办？谁来继承你的家业，难道要全部丢给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兄来处置吗？你脑子没毛病吧，何必如此便宜他？”

　　璟王收起调侃的表情，认真道：“小辰，我以为你不会想这些，你一直四海为家，漂泊江湖，没想到你居然也有了些烟火气。”

　　彦辰思索片刻，脸色好看了许多，走回去坐下：“表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来这世间一遭本来就没想做多大的事，没想到遭此变故，不得不逼自己做一些为难的事，身后事对我来说没什么牵绊，我只想做完自己该做的，就跟着师父去修行，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我再留下点血脉来受苦，但是表哥，你不一样，你身上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王府产业又多，而且你们兄弟除了他就只剩下你了，你不能再便宜了他，不然你怎么对得起先皇和姑姑。”

　　璟王在心理叹了口气：你怎知我没有深仇大恨呢？

　　沉默片刻，璟王也不想再逗他，收起心理的惆怅，微微一笑：“逗你呢，你还急了，表哥像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吗？只是后面的事有些棘手，我不得不这么做，我都和白星帆商量好了，他不会同意的，皇兄也不可能把堂堂大将军绑到王府来，小辰，其实我和你一样，在这世间都没有什么牵挂了，我也想等事情了结了就回俊疾山，再也不回来了，王府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牢笼，何必还要再留下点血脉被困住一生呢，要怎么折腾就随便他吧。”

　　璟王和彦辰相对无言，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们太了解对方这些年的经历，好像都能理解了为何会有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不过只是一种手段而已，只要不影响结果，随便了。

　　过了很久，璟王才打破沉默：“对了，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我听说你不在欢喜殿了。”

　　彦辰才反应过来：“我在白府，上次从欢喜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白家的二公子白润泽，当时还没有换下女装，阴差阳错就跟他回府了。”

　　璟王突然好奇：“阴差阳错？”

　　彦辰云淡风轻：“当时我不好表明我男子的身份，又是在欢喜殿门口遇到的，他非要给我赎身，我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对付白家不是还得多找些契机吗，就跟着他回去了，时候也不早了......”

　　璟王越发好奇，盯着彦辰打断他的下文：“那你是如何骗过他的？他把你带回去不跟你同房？”

　　彦辰神秘一笑：“表哥，你太看不起我了，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统领南行渊，我带了迷幻香，每天烧一些，全是他的幻觉。”

　　璟王是见识过“迷幻香”的厉害的，点上一点，中毒的人就会产生身临其境的幻觉，醒过来之后会觉得是真实发生的事也不会发现是中毒，最重要的是医者也查不出来，这个毒还是彦辰在“药王洞”学艺的时候在药王的帮助下制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他和药王有配方。

　　璟王面无表情：“那你多加小心，查不下去就早点撤出来，别把自己折在里面，顺便查查他家骠骑将军白经鸣，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事。”

　　彦辰点点头，又不放心道：“表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成家立业，绵延子嗣，那些无谓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做自己开心的事情，如果你真喜欢白星帆，留在身边就好了，没必要把王府的家业也搭进去，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说到这里，他看璟王一副沉思的样子，没在继续下面的话，无力的叹了口气：“我先走了，表哥保重。”

　　璟王微微点头，看着彦辰消失在夜色中，自己却是睡不着了，他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出来跳到了屋顶，晚上风还是有些大，这些年的经历他不想去回忆，却忍不住在他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

　　“你跟我回王府，我保护你长大。”
　　“以后王府就是你的家，我的就是你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的。”
　　“小花，不要害怕，我都在的，没人敢欺负你。”

　　虽然这些话无数次从他脑子里闪过，但是画面却完全是相反的情形，小时候自己不会武功，一手上房揭瓦的本领却是学得轻车熟路，从树上掉下的是他，接住他的是小花，从房顶掉下的也是他，接住他的还是小花，要学练剑的是他，最后受伤的却是小花.......

　　璟王只是在口头上给了小花承诺，小花却在行动上真切的保护了他五年，那五年的日子是他这些年唯一还感觉美好的回忆，陪伴了他孤寂的每时每刻。

　　萧昊深越来越清醒，酒壶里的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了，他很享受这样安静的夜晚，可以直面自己的人生，可以规划自己的道路，还能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他看着皎洁的月光，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以后就让我来保护你吧，即使我时日无多，我尽力一试，就当是还你那些年事事挡在我身前的恩情了。”

　　远处王府外的树下一个黑衣的男子，双手负在背后，笔挺的站着，目光一直盯着屋顶的璟王，一刻也没离开......

　　白家两个儿子的葬礼都办完了，白府一副愁云惨淡，白天都是关起大门、与世隔绝的样子，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白经伟竟然也不追究儿子的死因了，好像就干等着刑部和大理寺给他一个交代。

　　彦辰回到房间的时候，白润泽还在看书，白家这些年除了白经鸣是武将外，都走了文臣的路。

　　白润泽一袭青衫在灯下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的书，看着彦辰走进来，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一身女装的彦辰：“妍儿回来了？”

　　彦辰换了一个轻松的表情：“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白润泽拉过彦辰的手：“刚刚和父亲谈事回来，看你没在，就想着等等你。”

　　彦辰识趣的没有追问他们谈什么事，白润泽也忍着没有问她去了哪里。

　　白润泽算是白家嫡出的儿子中最安静的一个，从不惹事，好读书，继承了白家外形优良的基因，长得倒是很英俊，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几乎从来不发脾气，府里下人对他评价最高，也是白经伟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一直当做当家人在培养，所以，还没成亲就带了一个“风尘女子”回家这样的大事都没人忍心说他一句。

　　白润泽一贯温柔，眉眼间时常带笑：“你吃过东西没，饿不饿？”

　　彦辰感觉有些累：“不饿，累了，早点休息吧。”说着在腰间拿出一点香就要放进香炉里，白润泽拉过他的手：“今日不点香了，我也累了，好好休息，这香总让我睡得不踏实。”

　　彦辰收回手里的香，顺从的跟着他上了床，白润泽估计是真的累了，抱着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彦辰深吸一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

　　璟王被禁足没办法出门，但每天都会偷偷溜进宫大闹一次，撒泼打滚的要娶大将军，整个宫里被他搅得不得安宁。
　　两天过去了，尽管街头巷尾的小话本都卖进了王府，但是宫里依然什么旨意都没有。

　　明安皇帝身边的內侍拿着一封信，低眉顺眼的走到他身边：“皇上，这是东极阁来的信件，您要不要现在看看。”

　　明安皇帝皱起眉：“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惊动了阁主。”
　　他看完信之后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內侍很有眼色：“皇上要不要去后宫休息一下。”

　　明安皇帝自言自语：“为何阁主要劝朕同意这门亲事？如此荒谬，叫朕怎么同意。”他思考片刻还是觉得事情不对，起身吩咐內侍去找太后了。

　　太后这两天也是思考当日璟王说的那些话，虽然对于皇帝来说利大于弊，但她实在不忍心如此算计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所以，一直也没有去找皇上，没想到皇上今日主动来了。

　　明安皇帝把东极阁的信给太后看了一眼，两相无言。

　　明安皇帝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母后，你说为何东极阁也会劝朕同意这门婚事，要是他们一旦成亲，有白星帆的助力，十四弟要拿回皇位就更加容易了....”

　　太后脸色不渝，马上打断他：“什么叫拿回？你的皇位是你父皇亲自写的诏书传给你的，名正言顺，十四还能造反不成，而且他一个将死之人，又没有子嗣，造反有什么用。”

　　明安皇帝沉默片刻：“其实儿臣觉得，还不如成全十四弟吧，他这些年也没翻起什么浪，即使有白星帆的帮助，他短时间之内也不会造反，而且他现在一十八岁了，如果儿臣同意他们成亲，就能有借口把白星帆留在朝邑，到时候边境驻守的将领就能全部换掉，要分散他的兵权就容易很多了，用不了两年的时间，整个军队就不再受他管制了，而且十四弟天天来闹，所有人都看到了，即使到时候他又怨言，也是十四的错，但是这事还得有个合适的契机，要让白星帆自己同意。”

　　明安皇帝目放精光的看着太后，太后顿时会意：“皇帝是想让哀家见见白星帆？”

　　明安皇帝马上跪下：“母后恕罪，儿臣没那个意思。”

　　太后深吸一口气：“罢了，这件事哀家来办确实比你名正言顺，哀家向来宠爱璟王，娶个男人又如何，只要哀家发话，没人敢说三道四，你去办你的事吧，这事就不要管了。”

　　皇帝告辞之后，太后就传了白星帆进宫，至于谈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白星帆走后，太后眼圈都哭肿了，马不停蹄的跑到御书房大骂了皇帝两个时辰，太后离开御书房的时候，是被宫人抬着，太医跟着送回宫的。

　　太后走后没多久，宣旨官派出了两批，一批去了璟王府，一批去了将军府，传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给璟王和大将军赐婚，三日之后成亲。”璟王接旨之后如遭雷劈，整个人都忘了站起来，小七战战兢兢的扶起地上的璟王：“王爷，这下怎么办？”

　　內侍告诉璟王，是白将军自己同意这门亲事的，璟王气不打一处来，扶着小七勉强站稳：“这个白眼狼，居然敢戏耍本王。”说完也不等小七反应，把圣旨塞在小七手中，转身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