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晓晓语

16、往昔

　　白星帆从五岁开始就和璟王形影不离，璟王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在他面前从来不曾伪装，这么多年他隐忍自己心里的喜欢和思恋，突然想通了璟王这次的目的，不过还是因为要保护自己而已。

　　他说的那句：你娶谁就杀了谁的话，真的威胁到了璟王，尽管他只是趁口舌之快，顺口说的，没想到璟王放在了心上，他为了不节外生枝才断了自己娶妃的后路吗？

　　白星帆八年来不管过得多么不容易，也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他的十四，一个人顶着所有压力，在不清楚他要干什么的情况下，依然义无反顾的想要保护他，而他呢，努力了八年，居然还不能像自己想象的一样强大，反而还要他来守护，他近乎悲痛的觉得，自己八年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笑话，在璟王面前碎得渣都不剩，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理直气壮的和他势均力敌的站在一起，这个故作柔弱但是异常强大的人，好像永远都活得洒脱，永远都不慌不忙的掌握了一切。

　　但他不知道，璟王再认出他之后的几天，从未睡过一个好觉，靠着房顶的凉风和烈酒才想出这个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主意，但凡他还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走了下策。

　　但璟王性格使然，不管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他都装作一副云淡风轻，无所畏惧的样子，永远像是料敌于先的胸有成竹，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失态，哪怕自己快死了，依然活得从容。

　　白星帆知道，在他爱上璟王的那一天，他就已经输了，输得体无完肤，璟王只是用了一个保护他长大的承诺，就换取了白星帆用一生去飞蛾扑火的执着，他的感情隐忍而漫长，而十四的感情，不过只是一个守护的承诺。

　　白星帆目光深远，仿佛又看到那堵栉风沐雨依然屹立的城墙。

　　五岁的璟王刚刚搬去王府，身边还没有小七，只有小花天天跟着他，被皇上特许进了皇家学堂和璟王他们一起念书。
　　那时候都才五岁的两人，因为身份特殊，在等级森严的东夷是没人敢和他们玩的，太子和庆王从小也和他们一起读书学礼，但是两人从小就不对付，为了不参与他们的斗争，璟王就干脆两人都疏远了，不过太子喜静，庆王跳脱，而小花也是个不苟言笑喜静的人，所以璟王爱屋及乌，对太子还比较亲近一些。

　　他和小花除了进宫读书的时间，总是喜欢去朝邑的城墙上玩，那个在无数战乱中都未被破坏的城墙，高而冷，每天风都很大，但是城墙上的夕阳却是朝邑城中最漂亮的，璟王带着小花，只要有空都会坐在城墙上看夕阳，那段时间都成了两人记忆里最温暖的回忆。

　　小花向来不苟言笑，随时都是一副戒备的状态，只有在看夕阳的时候，他的表情才是温柔的，他总是一遍一遍的告诉璟王：“十四，这里的夕阳没有松林关的美，你见过边关的傍晚吗，夕阳铺满整座城的时候，父亲就会披着铠甲踏着夕阳回来了。”

　　当时璟王无数次的嘲笑过他太矫情，总是像书里写的女子一样感时伤怀，他不止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会说：“小花，踏着夕阳回来的那是神仙，你的记忆是不是自己假想出来的？你肯定是投胎的时候投错了才成一个男子，你现在的气质，像极了一个被父母许给别人做小妾的闺阁女子，无能为力却忍不住心生怨念，怀念起以前美好的日子了。”

　　小花看了旁边的璟王一眼，金色的夕阳照在他脸上，反射的光都透进了小花的眼中，小花却越发伤感：“可是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璟王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沉，可是谁有父母呢？我也没有啊。
　　但是他实在见不得小花这样心如死灰的表情，于是换了个表情，开玩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长得这么好看，真要是女子，媒婆都要踏破你家门槛了，怎么还会给人做小妾呢，我都第一个不答应。”

　　小花脸色并没有好一些，璟王拍拍他的肩，继续开玩笑逗他：“放心吧，以后你的事我会看着的，没人能委屈了你，要是我们小花美人实在嫁不出去呢，就给璟王当王妃吧，一辈子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别一副不高兴的表情了，整个王府都送给你。”

　　璟王当时只是一句玩笑话，年幼的小花居然当真了，从此以后情根深种，一眼便是终生。

　　小花当时很开心，受不住轻轻推了一下璟王，璟王自小体弱，他看着小花突然笑了，忍不住又要逗他，于是他装作一副被小花推得很远的样子：“大侠武功高强，就轻轻一碰，我就得摔出去三丈远。”

　　小花看着他背后当即脸色大变，璟王当时没有顾及周围的环境，完全忘记身后是他们爬上来的阶梯，演戏演过了，一失足就掉了下去。
　　小花当时来不及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他一滚到底，还好在阶梯转角的空间里停了下来，璟王摔得虽惨，却顽强的保持着坚强的形象，尽管痛的额头都冒汗了，依然故作轻松，颤抖着说：“小问题，不过是摔断了手，养几天就好了，快扶我回府，被别人看见丢脸死了。”

　　白星帆现在都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狼狈不堪的坚持着云淡风轻的形象，还安慰受惊的小花，浑身都在颤抖，居然还坚持走下了楼梯，小花当时没有揭穿他的伪装，只是拦腰把他抱回了王府。

　　白星帆忍不住一笑，惊动了旁边的璟王，莫名其妙的问：“你捡着银子了？”

　　白星帆收起笑容：“只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璟王又忍不住捉弄他：“是想起自己喜欢的姑娘了吧？”

　　白星帆微微一笑：“是啊。”

　　璟王好奇心顿起，追问道：“你居然都有喜欢的姑娘了啊，哪里人氏？家中几口？年芳几何？为何不带来朝邑？”

　　白星帆皱起眉，真想把舌头咬断，这下该如何解释。

　　璟王推了一下发呆的白星帆：“是个秘密不好说吗？不会是花笺楼的人吧？小花，这我可要说你了，虽然我觉得不应该在乎门第，但花笺楼毕竟不是个光明正大的组织，要不我帮你把人弄出来？随便安个什么身份，好歹也不会让你背别人笑话。”

　　白星帆无言以对，自己喜欢的人明明就在眼前，难道要扯个谎骗他吗？他看着璟王好奇但是很高兴的表情，那一刻他有了一种想要告诉他的冲动，但是话到嘴边他忍住了，要是被璟王知道自己对他痴心妄想的企图，会不会被吓到以后都不理他了？他不敢赌。

　　好在璟王也不是一个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他见白星帆不想说，就干脆不继续问了，转了个话题：“你有多喜欢她？”

　　白星帆思考一瞬，坚定地说：“有生之年，非他不可。”

　　璟王：“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小花还是个情种，有机会带来我看看，能帮上忙的话，你尽管开口，对了，你还记得舒家那个小子嘛？”

　　白星帆对他跳跃的思维很是服气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思考一瞬：“舒家？舒瑞霖吗？”

　　璟王没想到印象中不关心外界的人居然还记得这个人：“对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刚刚出宫的时候遇着他，要不是他给我打招呼，我还认不出来呢，没想到现在居然都是近龙卫的统领了。”

　　白星帆忍不住道：“我怎么可能记不得他，小时候看你长得好看，就追着说长大了要娶你，要不是我打了他两顿，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璟王没有留意白星帆不渝的表情，扬起嘴角一笑：“哈哈，我今天遇到他的时候还故意问他，还要不要娶本王呢，他那个表情，估计我几天都忘不了。”

　　白星帆又不说话了。

　　璟王忍不住道：“这么多年，你居然还是这个性子，毫无长进，多说两句话会闪了你的舌头吗？今日的事我都说出来了，明日我还得推波助澜一下，你明日告假不要去上朝，省的节外生枝，我先回府了。”

　　白星帆看着他走路都还有些不稳，站起身道：“要不你用膳再走吧。”

　　璟王示意小七进来扶他：“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回去办呢，走了。”

　　刚进寝殿，璟王拖着疲惫的身子靠在床上：“小七，给师傅送信，告诉他我要娶白星帆，让他务必后日给皇兄去信，让皇兄同意，其他的事情我回俊疾山再跟他解释。”

　　东极阁在东夷地位超然，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加上朝中将军大多来自东极阁，阁主说的话皇上还是要忌惮三分的，而且这个阁主还是璟王的师父，对于他的婚事还是有发言权的。

　　小七大惊，他直接怀疑自己耳朵坏了，差点站不稳：“王爷，你说什么？”

　　璟王实在见不得他这种大惊小怪的样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瞧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就吓着你了？快去，别墨迹。”

　　小七面露惊恐：“王爷，见世面也不是这么见的啊，你该不是被白将军下了迷魂药，中毒了吧，要不我去找彦公子来给你看看？”

　　璟王抬手作势就要打过去，小七向后躲开，萧昊深白了他一眼：“你还敢躲？快去，别耽误我的大事，给师父送完信，再替我写个折子，就说我对白将军一见钟情，求皇兄赐婚，记得写得深情并茂一点，最好让满朝文武都感动落泪。”

　　小七依然如遭雷劈：“王爷，这可不行啊，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你可不能做，即便你老人家厉害，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可是王爷，你不为你的子嗣好好考虑一下吗？一旦白星帆成为王妃，世子的人选可就是皇上说了算了，你的封地.....”

　　璟王看着就快要暴跳如雷的小七，忍不住笑了，打断他：“你快去吧，我自有妙计，今天不是去和白星帆商量过了吗，他不会同意的，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就你操心，难道本王不知道这个事情匪夷所思吗。”

　　小七如释重负：“那就好，我就知道王爷虽然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还是靠谱的，不会做出荒谬的事情来.....”

　　“滚。”璟王好不犹豫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小七被打断也不恼，微微一笑出去了。

　　第二日璟王才刚起床，府内的人看他的眼神就很奇怪，活像是见了鬼一般，但是每个人都避着他的目光，低下头也不敢疾行。

　　璟王知道是自己的折子一石惊起千层浪，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他忍不住看着身后的小七：“本王是不是得跟皇兄建议整肃朝纲了？不管是什么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这个宫墙还有什么用，朝邑城还有秘密吗？”

　　小七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王爷这下知道人言可畏了吧，我就说这个办法不行，太违背常理了，这下好了吧，大街小巷的话本都要满天飞了，要不你今日去和皇上说你想通了，不喜欢白将军了？”

　　璟王白了他一眼：“本王何时怕过流言，老百姓嘛，不过图个乐子而已，只要把本王包装成一个情深意重、爱而不得的苦情圣，他们才不会管我是不是喜欢男人呢，一样都是美名远扬，街头巷尾都会传出佳话了，你还不了解那些写小话本的套路吗？只要有故事，谁管故事的人物是谁。”

　　小七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了，今日白将军告假，没有去朝堂，皇上在朝堂上看着被内阁呈上来的折子，当场就雷霆大怒，顺手就把你的折子撕成几半，甩到了大殿中间，还说从小过度宠爱你，让你如今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对不起祖宗英灵，先将你禁足王府，再让你去祖陵思过，何时想通何时回来。”

　　璟王微微一笑：“明天就好了，师父的书信大概明日能到，对了，彦辰去哪里了？”

　　小七：“不知道，不过今天这个消息传得这么快，彦公子应该听到风声了，他肯定会主动来找王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