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境之外》笑笑莫言愁

2、缠绕蛇（2）

　　默默地在家中吃完早餐，南非起身收拾掉碗筷，如往常一样，换掉昨天工作弄脏的衣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伸出剪刀手比划了一下，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南非所在的这座城市，四月份是一年之中天气最好的月份，走在路上，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街边商店的每个角落，透过玻璃门，安静如同睡着的小猫。
　　沿途叫卖豆浆油条煎饼果子的小摊贩们，笑着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给他们从箱子里掏出早已经包装好的早餐，在他们的头顶，是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楼。
　　玻璃幕墙上，映照着刚刚升起的太阳，远远看过去，像是太阳的卡通版，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在上班路上还能碰到几个蓝绿色的手机公仔。
　　走在路上的南非刻意地放慢了脚步，因为早起的缘故，这会离上班的时间还早。
　　他缓缓的大街上走着，路过的人群中不时有人回头向他张望，眼中带着一丝异样。
　　这种眼神南非很熟悉，在车间里，工友们也常常以这种眼神看着他。
　　南非明白，那种眼神，名为嘲笑。
　　不过当下大家向他投以这种眼神，其实也怨不得他们，若是有人在大街上以慢动作的形式走路，每一步都好像是慢放了的电影片段一般，这种与众人截然不同，哗众取宠的行为，只怕是个人都会嘲笑。
　　毕竟在大家眼中，违背了大众的行为，便是乖张和出格。
　　但南飞却任旧我行我素，全然没有在意四周投来的惊异目光。
　　这样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后，南非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像是什么重物跌落。
　　他转头望去，原来是一个小女孩摔倒在了地上，已经四月份，天气早已不似冬季那般寒冷，估计是女孩的妈妈怕孩子着凉，仍旧给她穿戴的很厚实。
　　虽然是水泥地面，但穿这么厚的衣服，应该没什么大碍。
　　南非静静地望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那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倒是很快起身，嘟哝着小嘴小声抱怨，可能是刚刚倒地的时候，衣服上沾了点灰尘，她正懊恼着清理着衣服。
　　南非看着她良久后，小女孩才发现自己身边站着的男人，连忙抬头向上望去。
　　但就这抬头看向南非的一眼，小女孩便当场愣住。
　　她好似看到了什么令她极为恐惧的东西，小脸上迅速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一双明亮的眼眸中泪水不停地打转，张大的嘴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虽然被衣物层层包裹，但漏出的一丝颤抖却被南非发现。
　　她很害怕！
　　面前的一切令小女孩恐惧！
　　但她面前却没有什么，只站着一个人！一个长相普通行为乖张被周围人投以讥讽的男人？
　　是他吗？难道令小女孩害怕到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的，只是这样一个人？
　　绝不可能！
　　看着那个小女孩，南非知道，这不知何时跟在身后的小女孩，貌似又即将会给自己增加麻烦。
　　“你还好吗？爸爸妈妈呢？”见小女孩这幅表情，南非俯身轻声地问道。
　　“咳......你.....”小女孩见南非向自己靠近，似乎更害怕了，竟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原本在眼中打转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别......”见女孩再次倒地，南非连忙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这次只靠女孩自己，怕很难再爬起来。
　　但南非不伸手倒没什么，这一伸手，竟把小女孩吓的脸色煞白，好像这双手要索命一般！
　　“哇”的一声，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
　　果然......是这样么？南非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
　　她的哭声很大，引的四周人皆向这里看来。
　　这场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大人欺负小孩的模样。
　　“已经这么久了，你还是从未离开”。南非轻声说道，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那双眼睛里已经爬满了痛苦。
　　这句话，不是对那小女孩讲的。
　　但是这句，所讲对何人？
　　没人说得清楚，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再看，南非已回复原貌，似乎刚刚那人，并不是他。
　　路边已经有几位了路人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手里似乎还拿了点东西。
　　这一变故，令南非很是头疼，他打从记事起就很麻烦，但麻烦却常常伴他左右，像这样莫名其妙的麻烦，南非更是惹上不少。
　　但好在因为他常常碰到这样的麻烦，所以也摸索出了一套能迅速解决这种情况的方法。
　　在这些博爱的路人还没有将手里的物件招呼到自己身上之前，要迅速解决掉一切。
　　运气差，这似乎是南非生活的第二性征。
　　看着这个孩子，南非眉头微皱，闭上了眼睛。
　　等到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睛已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空洞，变的凛若冰霜，不带一丝感情，淡蓝色的眼眸中，像是蕴含了一整片星河，一条巨大的游鱼徜徉其中，尾鳍轻轻拍动之间，便令四周一颗颗大星变换，斗转星移。
　　在这样的世界，出现这样的一双眼眸，这是梦吗？
　　现实的世界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眼眸！
　　即使有，那也只是电视屏幕上，耗费了大量金钱和人力，所做的一个虚构的假象！
　　但就是这样一双不存在与现实中的眼眸，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了这里。
　　亦真亦幻，是真却如梦！
　　小女童被那双梦幻般的眼眸扫过的瞬间，颤抖的身体瞬间恢复了平静，紧皱的眉头也舒缓开来。
　　短短的几秒的时间，小女孩便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满脸的恐惧已经被一扫而空，灵动的大眼睛正好奇盯着南非的双眸，扭扭妮妮的想向南非靠近。
　　小女孩的这副姿态，着实很讨人喜欢。
　　看着这个孩子，南非笑着对小女孩招了招手。
　　得到南非的示意，小女孩展颜一笑，欢快地向着南非跑去，全然没有了之前那幅模样。
　　只是这小女孩跑向南非的步伐却显得有些怪异，她的脚步略带虚浮，双手的摆动也与身体极不协调，这模样与其说跑过去，倒不如说是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托举过去更为符合。
　　在小女孩跑到南非面前的同时，那几位提拎着扫把脸盆的路人也同时赶到。
　　看着这一幕，也有点愕然。
　　但稍纵片刻，她们便也不顾什么，对着南非叫批评道。
　　“多大的人了，还欺负一个小姑娘！”
　　“现在的年轻人素质真差！”
　　连个小孩也欺负，准不是什么好人。你看看他那样子，就一个社会渣滓！”
　　那几位路人义愤填膺，唇齿启阖之间，便已将南非批的体无完肤。
　　站在南非面前的小女孩想解释点什么，但路人们却全然没有顾忌。
　　一双大手将小女孩搂去，护在怀中，小女孩见状，便不敢再说什么。
　　或许是见小女孩与南非的关系有了新的转变，路人们从批判的话风转变成了教育。
　　“知道自己错了没！年轻人少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年轻人要懂得廉耻，要懂得如何做人！”
　　或许是这几位路人们的话语，引起了其他路人的注意。
　　一个又一个路人加入到这场讨伐战争中去。
　　不多时的功夫，南非便被人群团团围住，人头攒动间无论男女老少，皆是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痛斥着面前这个紧搂着怀中女孩的青年人。
　　本来一个教育青年人的圈子，一会便成了一群人声讨这个年轻人的批斗会。
　　“看看这年轻人的衣着，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非穿的，只是一件有点破旧的牛仔裤和红色的格子衬衫。
　　“这头发，黄不拉几的跟个社会混混有什么两样。”
　　南非的头发，从小就有点发黄，但黄的并不是很明显，在朝阳的映照下，每个人的头发都会带点金色。
　　“怀里还搂着个小姑娘，我呸，这么小也下的去手。”
　　南非和这个小女孩，才见面不过一刻钟，那个小女孩，连话都没对她讲过。
　　“不说话了吧，知道自己没理才不敢说的吧。”
　　南非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人群中，他的话语显得那么无力，一波又一波的语浪，淹没了他的所有声响。
　　“嘭”一声闷响。
　　南非的脑袋被一个水瓶砸中，瓶子顺着他的衣服落在怀中小女孩的帽子上，小女孩的身体如同刚刚一般微微颤抖。
　　几滴水珠从南非发间滑落，滴在他的胳膊上，虽然隔着衣物，但那股潮湿冰冷的感觉，却很明显。
　　即使冬天已经过去，但水的温度，好像并没有随着季节而改变。
　　那些人见到有人起头，便纷纷将手中的东西向南非砸去，、
　　批斗会，成了战争。
　　一场不知所谓的小战争。
　　斗牛士常常用红布激怒斗牛来进行表演，然后赚取观众们口袋里的钱。
　　而在这场讨伐南非的战争中，南非变成了钱，路人们都疯狂想被话语这块红布激怒，赚取那一丝在生活上压抑的快乐。
　　或许大家都已经濒临崩溃，30年前的粒子战争，已经将大家所有的心理防线摧毁，如今剩下的，都只是一个个在高压下整日劳作却找不到希望的工具。
　　生活的乐趣，在高压下一步步磨灭，想要乐趣？
　　其他人身上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