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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缠绕蛇(1) ...

  •   年轻的南非时常在工作之余与人交谈,但交谈的话题却少的可怜。
      在日复一日机械的作业中,大多数人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当初那份对生活充满期待的色彩,变得空洞又苍白。
      机械的工作带来了麻木的生活,但更多的,是一颗颗麻木的心灵。
      南非应该算是他们中的特例,他工作的地方经常会被染料弄脏衣服,所以大多数工友都会专门备一套工作服,他们的衣服大多是黑色的。
      或许这些衣服以前也有其他的颜色,但各种染料混在一起粘在衣服上久了以后,也就一点一点变黑了。
      但南非却不同,他从未给自己准备过工作服,他的衣服永远是干净的。
      每天早上,南非都会在上班之前对着镜子仔细检查自己今天的衣着,一旦发现衣服上有哪怕一丁点染料,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脱下来换上另一件早已备好的衣服,然后再仔细检查一遍。
      等确定好身上衣服没有问题后,对着镜子摆个自认为好看的造型,他便会带着一身啫喱水的香味出门,欢快地走进车间,笑着和大家打完招呼后在自己的工位上忙活起来。
      枯燥乏味的工作中,健谈的他总是能借着交谈之际,和别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他的故事大多荒诞又离奇,但凭借他那张媲美主持人的嘴,倒也能令听者有几分身临其境的滋味。
      只是他每次讲完故事后,都会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认真地问听者:“你相信我讲的故事吗?”
      到那时大伙就会很连续快速地对它喊道:“信,谁不信谁是傻子。”
      大家伙喊完后,就会有人附和道:“那啥,信谁不?信谁是傻子。”
      说完大伙便哈哈大笑起来,让这个车间,满堂皆是嘲弄的味道。
      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出大伙的回答中的那一丝讥讽,也或许是他并不在意,听到这样的回答,他也只会对着大伙腼腆的笑笑,然后小声地告诉旁边的人说明天他会再讲一个能让大家相信的故事。
      仔细想想,其实没有人会相信他的故事,或者说比起他的故事,其实大家更感兴趣的,是他每次讲完故事后那张认真吐露白痴问题的脸罢了。
      在这个车间里,嘈杂的设备噪声,偶尔飘出的刺鼻气味,被涂抹的五颜六色的墙壁便是大家工作的全部。
      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活平静的就像一潭死水一样,除了每天南非那一点有趣的故事之外,便再也没了其他。
      所以南非所讲的故事,在大家唯一的乐趣面前,怕永远也不会成真。
      不知不觉已经是南非来到这个车间的第四个年头,四这个数字属实不是什么吉利数字,无论是它的发音,还是它的结构。
      在南非看来,四这个数字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画上画着的是一间低矮狭小,密不透风囚牢,囚牢里待着两个人,一个卑躬屈膝地跪着,另外一人则趾高气昂站着的,站着的那人看起来很是神气,神气的都快把挺起来的腰挺弯了。
      但他们却不知为何,都互相把自己身后的一切堵得严严实实,不让对方看见,仿佛自己的身后隐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一般,一旦泄露,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画中的二人从最初开始,便连转身都未曾有过。在这样严密的防护之下,藏匿的秘密从未被发现。
      如此一来,站着的一直站着,而跪着的,也从未起身。
      其是跳脱出来,以外人眼光来看,四这幅画中,二人背后,也只不过是一堵一模一样的高墙罢了。
      这种拼命掩藏,却又不知自己掩藏的是件毫无意义的东西的感觉,令南非很是厌恶。
      但越是厌恶的东西,往往就越容易碰到。
      这似乎是上天跟他开的一个玩笑,巧合的是,南非生日便是在四月十四。
      厂里的效益已经大不如前了,聪明的厂长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大伙的工资。所以工友们常常会在私下里打趣这个月的薪酬问题,猜猜厂里这个月厂里又会拿出什么样的理由来拖延大家。
      南非有时候也会参与到这种讨论中去,但每到这个时候,大家往往会不约而同地避开这个话题。
      他是这里的老员工,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
      算起来在这个车间里,南非应该是干的最久的厂仔。
      身为老员工的他,也常常在和别人开玩笑的时候讲一句:“流水的厂仔,铁打的我。”
      说起薪酬这件事,南非好像也和大家不同,车间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奇他的工资是多少,虽然南非身上一直都穿着几十块钱的地摊货,但即便是地摊货,依照南非近乎一天一套衣服更换的频率来讲,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起码对大多数人来讲,这笔数目的确很是客观。
      大家伙都说,这个厂里资历最老的厂仔,收入是其他人的两倍之多,不然凭他,又有多少财力支撑他如此挥霍。
      关于他的薪酬,众说纷纭,但他具体的收入数额,却从来没人能说的出来。
      这天是南非的生日,早上他早早起床给自己坐了一顿早餐,早餐很简单,两颗煎蛋和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外加一小碟辣白菜,面是昨晚下班后他专程跑了好几处拉面馆才到买的,当时拉面馆老板听到南非提出只买拉好的生面的要求后,脸上一脸诧异的表情,开店这么多年,估计面馆老板也没有见过只买生拉面的顾客吧,但面馆老板在短暂的惊异后,也没有多问什么,便把拉面卖给了他,只是价格比一碗做好的拉面还贵了两块钱。
      其实南非大可以不必这么做,他只需要花个两块钱,随便找一家粮油店买一包最便宜的挂面,也能做出西红柿鸡蛋面。
      他的厨艺仅限于鸡蛋、方便面的档次,即使是再好的食材落到他的手里,烹饪出的味道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但在外的游子,总会有想家的时候,尤其是最开始离家的几年和年老以后,这种感觉最是强烈,最初远离自己从小长大的故土,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依靠独自成长的那段时间,父母温暖的依靠,便容易想家。
      等到自己有了家庭,种种压力和重担如同铁链一般锁住脚踝的时候,那种想家,便在不经意间有了些许不同。
      等到年老体衰活的通透想的明白准备卸下一切回家之时,家,或许已经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便会想办法重现点什么,或许是味道,也可能是某种感觉,而南非想出的方法,便是重现做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庆祝生日之时,所做的面条。
      在南非的遥远的关于家的记忆,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便占据了一半,
      母亲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很简单。蛋汤微咸、喝起来带着一丝甜味,闻起来很香,西红柿和鸡蛋的味道完美交融,再加上母亲特意滴上去的几滴自制葱油,更让一碗普通的面条凭添了几分诱人,在南非小的时候,吃一碗母亲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至于占据南非记忆的另外一半的东西。
      自然是父亲常年挂在脸上爽朗的笑容,以及粗糙的指尖缓缓燃烧的香烟。
      只是这些记忆,在四年前那场变故发生后,逐渐开始模糊。
      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宛如洪水猛兽般侵入他的脑域,不停地占据着他脑海的每一片空间,渐渐地,南非发现自己好像变了,开始变的理智了,变的冷漠、甚至有点冷血了。
      他的家中曾经有很多条小狗,都是南非从大街上捡回来的。
      这一条条机灵好动的小精灵,曾陪伴南非度过很多艰难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南非推开门发现屋子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的时候,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地将他们处理。
      自己明明清楚的每一条小狗的样貌、习惯和叫声,也记得自己和他们的生活,经历,他很喜欢他们。
      但自己却对这些记忆没有丝毫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圈养在笼子里的野兽,即便它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向着路人扑去,但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只会抱怨它声音太大吓到小孩。
      对过去的记忆冷眼旁观,即使它扎根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整日向自己大喊着“回来!”但自己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它。
      这一变故令南非惊恐万分,他开始慌张的和父母联系,拼命地和身边的人交流,企图找回曾今的那个自己,但一段时间之后,南非甚至连与人交流的想法都没有了,每当南非回想起那些记忆的时候,平静地内心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在看一段段电影片段一般,虽然自己是片子的主角,但却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或许会有一瞬间的感动,却再也不能真正体会到主角那股关于家的感觉。
      至于给自己做这一顿早餐的意义,或许是想要追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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