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人》西林分散剂

79、天灾（2）

　　玛丽安沿着那条通道往前走，发现是个上坡，前方光亮慢慢地出现，看起来马上就要走出这片地下区域。
　　那些灰色的碎屑一路上都隐约可见。玛丽安一边还发现了不少拖拽的痕迹，在走出这片空间之前，玛丽安终于看到了一些比较大的灰屑。
　　那是半个灰袍人，肢体只剩下一堆白骨包裹在灰色的布袍之中，它的头盖和肋骨都消失了。
　　玛丽安没有露西尔那样能够侦测光明神术的能力，但她相信这不可能是其他东西造成的伤害了。
　　一阵光亮后，玛丽安终于走出了那个地下通道。出口处正对着一个巨大的亡灵裂缝，周边都是垮塌的房屋，亡灵们拥挤着从裂缝之中爬了出来，玛丽安刚想消灭那些亡灵，从头顶上突然发散而来一束强烈的光芒，那光芒太过温暖了，温暖到了有些灼热的地步。
　　塞西莉亚飘飘荡荡地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塞西莉亚！”玛丽安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
　　她的妹妹，许久未见的妹妹，和她记忆里一样秀气美貌，举止灵动而优雅，若是把她们姐妹俩放在一起，人们更愿意亲近的当然是后者，而不是天生就长了张生人勿近面孔的玛丽安。但玛丽安从来没有对此有什么想法；她们俩从小便黏在一起，修道院的那几年也是在一起相依为命，她真心实意地希望她的妹妹能过得快乐而幸福。
　　只可惜她比她自己想的要自私多了。
　　“姐姐……姐姐，我们好久没见了。”塞西莉亚一歪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然而，那双在玛丽安记忆中活泼的眼睛被一层又一层的圣光覆盖了，瞳孔深处燃烧着奇怪的兴奋，就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点燃一般。
　　“塞西莉亚……你在做什么？”玛丽安稍稍靠近了有一点，感受到了一阵热度。
　　“我在做什么？姐姐，我是圣女啊，”塞西莉亚嬉笑地一扬手，灰色的碎屑落了下来那些是灰袍人的尸骨，在圣光之中消失不见，“他们不是说圣女神的旨意吗？既然如此，我也可以代表神拯救这片土地，不是吗？”
　　玛丽安突然被塞西莉亚一把抱住——她被那炽热的高温惊到了。饶是她对神术力量没有研究，她也知道这不对劲。
　　“是的，塞西莉亚，你是圣女，你当然有这个能力……但是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塞西莉亚天真地望着姐姐：“拯救这片土地呀。”她拖着玛丽安往外走去，那正对面的巨大亡灵裂缝里逐一溃败。
　　但奇怪的是，那个裂缝并没有消失，反倒变得越来越大，无数的亡灵妄图钻出来，在圣光的威压之下无法动弹。
　　“塞西莉亚，不要再使用你身上的力量了。”玛丽安一把拉住塞西莉亚。
　　“姐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幅样子，”塞西莉亚拖拽着玛丽安往前走，“你还记得吗，你走的那天晚上，你特意过来和我说话，在你的眼中，这个小妹妹是最乖的，当然不会泄露你逃跑的行踪。你和我说——我比你更适合做剩女，你把赫伯特家族的未来交给我了。
　　“我乖乖地听了你的话，乖乖地做了圣女，然后就变成了今天这幅样子。姐姐，现在你说‘不要使用身上的力量了’，是不是想着我也会乖乖照你的话做？
　　“不可能的。姐姐，我在圣女的位置上坐了三十多年，我知道我就是个挂在神殿外面的裱饰，好看的，没用的。”塞西莉亚眼中的圣光几乎要淹没她的眼白，“她们现在一定认为我被这些肮脏的东西蛊惑了吧？”
　　塞西莉亚踢了踢脚边的一具枯骨；“怎么可能呢。它们从一开始就是工具，被它们的主人当做工具，真可怜，我甚至真的同情过这些死人，他们和我真像……可”
　　“塞西莉亚，我对你做的事情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但现在你必须停下来，”玛丽安因为高温已经无法触碰塞西莉亚了，“再这样下去你会出问题的，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么高的温度，你——”
　　塞西莉亚哼了一声，推开了玛丽安。而更糟糕的是，随着塞西莉亚走过，街道上新的亡灵裂缝越来越多，尽管其中的亡灵因为圣光的压制没多少能出来。空旷而破碎的街道之上，灰色的雾气映衬着远处的黑云，无不呈现一派末日等到景象。
　　为什么……圣光反倒会让亡灵裂缝出现呢？玛丽安隐隐不安。
　　她得阻止塞西莉亚继续这么做下去。
　　迷蒙的雾气之中玛丽安缓缓浮了起来——雾气和正上方的云系随着她的动作有些凝滞，接着便按照同一个方向开始运动起来。
　　“姐姐，你想阻拦我吗？”塞西莉亚突然回过头，身上的光芒猛烈涨大，向着玛丽安的方向侵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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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圣骑士和曾经骑士团士兵的加入，挡住汹涌而来的洪水稍微轻松了一些。
　　但本质上他们并没有获得消灭这些洪水的方法。即使更多的人加入，也只是在不停消耗而已。
　　防御飞阵线依然在缓慢地后退。更糟糕的是，那起伏的洪水里多了一些其他东西。都是凯尔温和米丽莎在沙漠里见过的——长成巨蛇样的、那几位泥形人口中的成品；它们的数量变多了，也许是会因为之前那个粘合剂跑到了沙漠之中，而洪水一路过来，肯定已经吞吃了不少人类，而那些人类自然都已经成为了材料。
　　“那些东西它们一动，波涛就更加汹涌，对我们防御的侵蚀就更加严重。”
　　约翰指挥着手下的骑士们在牧师们的神术屏障基础上进行着防御，但是他们难以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应付那些不断骚扰的巨蛇。
　　“我去解决那几个最麻烦的。”米丽莎从腿侧抽出了银叶刀，从屏障之中走了出去。
　　“当心一些。”约翰说道，但并没有阻止，“”如果情况不对，那就回到屏障后面来。”
　　可是回来也并不意味着安全。他们的面前是黑色的洪水，而他们的后方是正在不停增长的亡灵裂缝。两者都在朝他们逼近。
　　有趣的是，黑色的洪水恰恰是为了消灭亡灵裂缝而来的。如果夹在中间的人类放弃抵抗，自愿死去，那么亡灵裂缝当然能被消灭。
　　这就是那几位死灵法师他们接下任务时的逻辑。
　　米丽莎踏进黑色的洪水之中，在远处那些长蛇中认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半精灵，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有可能战胜我吗？”
　　在起伏不定的黑色巨蛇间，米丽莎又看到了她的敌人。
　　“我也不清楚。”米丽莎轻声说着，从腿侧抽出了她的银叶刀。
　　银叶刀的来自于银叶树的树叶。它们本质是树叶，生命的象征，在代表死的亡灵与代表混乱的深渊面前，它能不被污染是本身就有的特性。
　　而如何发挥出这种特性……
　　米丽莎将手中的小刀旋转了一段：“当然，我说过我会杀了你。”
　　米丽莎所站的土地之上，波涛瞬间大了好几倍，似乎要将她小小的身影完全淹没。
　　“你只是凭借着你那一半的血统能够站在这里而已，除此之外，你有什么能够能力能够站在我面前，为你的小情人报仇呢？”
　　磅礴的水流与其背后的长蛇迅速地冲了过来。米丽莎瞬间被淹没了。

　　“我们大概还能撑多久？”
　　屏障之后凯尔温有些愧疚，因为被感染的缘故，他完全不能靠近黑色洪水，只能在背后为那些力竭的牧师们补充能量。
　　但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他拥有无尽的能连，那些小牧师也不可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透支。
　　而且……
　　一波浪潮涌了过来，打碎了一小块屏障，屏障之后的人被浪潮卷走，瞬间消失在洪流之中。
　　“我们该怎么办？”逃过一劫的一个士兵崩溃地跪在地上，“就这么白白地一个个死去吗？”
　　凯尔温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作为一个圣骑士，他原本应当有所作为，但现在他似乎有些无能为力。而且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处在危机之中。
　　凯尔温对自己的生命并没有什么感觉。不久之前露西尔对他的身体状况表示忧心的时候，他反倒一点都不担心。
　　但看着别人死去而自己无动于衷……这体验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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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吗？”露西尔突然伸手抱住眼前的男人。
　　泥形人似乎愣住了，甚至忽略了露西尔抱得有些紧。
　　人们喜欢把他这样的生物叫作不死者——抛弃人类七情六欲的存在。他很少回想生前的那些时光，但是他当然记得眼前的女巫。那一天被他们老师带回来的，漂亮却又无比弱小的年轻女人，浑身是伤，看起来要不了两天就会被扔进处理尸体的火焰中。
　　那时候他也只不过是个小角色，只比露西尔资历稍长。他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不知廉耻地攀附学徒中那几个最有权势的，一步步爬到了最高的那几个位置，得到了老师的赏识——
　　嫉妒自然是存在的，当然与嫉妒相伴的，还有另一些黑暗的情绪——
　　下一秒，阴沉的天空和广阔的湖泊代替了黑暗浑浊的地下空间。
　　他感觉三百六十度倒转了过来——灵魂撕裂的痛苦让他凄厉地叫了出来。
　　“我曾经的那几位好伙伴还是太天真了一点，他看到笔记都是被我淘汰的。想出反制我的方法的确很天才，但锁住的是最基础的空间法术——你听到了，最基础的。
　　露西尔让她的领域降临在这片地下空间，然后趁着惯性把人摔扔了她永远沉寂的黑色湖泊之中。
　　人形迅速地沉了下去，如同被一头沉默的巨兽吞入口中，湖水上荡漾起一道道涟漪，涟漪传播得很远，一波又一波直至这片空间的尽头。
　　露西尔并没有消灭敌人的快感。她静默地盯了一会儿湖水，突然拽下身上的外袍，也一并扔进了湖水之中。
　　湖水一视同仁地吃掉了那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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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丽安躲开了那道圣光，一巴掌巨风将塞西莉亚掀翻在地。
　　“姐姐？”
　　“我不管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目的，真的是为了拯救这片土地也好，还有有其他原因……我都不允许你伤害自己。”玛丽安冷着脸说道。
　　塞西莉亚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姐姐，你知道你说这话有多虚伪吗？”
　　“既然你知道我会伤到我自己，”塞西莉亚从地上爬了起来，净化了身边的几只亡灵，“为什么这三十年从来都再来关心过我，你知道我过得有多痛苦吗？”
　　“你在海边逍遥自在地当你的大法师，被一群人敬仰，”塞西莉亚喘着气说道，冷汗从她的额头不断冒出，“我呢？我在神殿里当一个活死人，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为了家族和那些恶心的东西在暗地里勾心斗角……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
　　“塞西莉亚，收回你的力量。”玛丽安轻声说道，“它在伤害你。”
　　“我……我不知道怎么收回了。”塞西莉亚嘟囔着，无助地抬起头，“姐姐，我收不回了……姐姐，我什么都做不了呢。”
　　玛丽安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眼镜后的神色怜悯而无奈。她缓缓靠近塞西莉亚，突然又一道风掀翻了她。
　　在塞西莉亚原本站立的地方，一道攻击刚刚落在了那里，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玛丽安转过头，看到杜曼正在不远处，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脸，而刚才那道攻击便是来自于他。
　　“议长阁下哦，您在做什么？”
　　“她制造了亡灵裂缝。”杜曼冷声说道，“她是那群死灵法师的帮凶。”
　　“不，她想要解决这些亡灵，这些裂缝的增加与她没有主观意愿上的关系。”玛丽安冷静地说道，一边悄悄挡在了塞西莉亚面前。
　　“请让开，赫伯特大法师，我要制裁这位叛徒——”
　　“你在做什么吗，格伦特，”玛丽安皱起了眉，“塞西莉亚现在确实有些神志不清，但她绝对没有要成为那些东西帮凶的意思，如果你有用不完的力气，干脆去南边看看，那里的黑云很不对劲，而迁徙的难民有很多都在走那条道路——”
　　就在玛丽安和杜曼对峙的时刻，他们周边的亡灵裂缝突然一个接一个地开始闭合。
　　两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看着周围。
　　而与此同时，塞西莉亚突然尖叫起来。玛丽安一转头，看到塞西莉亚身上的圣光不受控制地溢出，如同流体一般在空中流淌，流向那些亡灵裂缝。与之前只是汇聚在裂缝口阻挡亡灵不同，现在那些圣光直直地闯进了裂缝之中，而随着那些力量的闯入，裂缝的闭合也在缓慢进行。
　　“啊——姐姐！救救我，我好冷 ，好痛，好痛啊……”塞西莉亚摔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她紧紧地抓住了玛丽安袍子，然后抱住了她的腿，一边哭一边惶恐地胡言乱语，“姐姐！姐姐，我错了！救救我！”
　　玛丽安蹲下身，将塞西莉亚抱进怀里，不禁哆嗦了一下——
　　刚才还烫得吓人的身体，此刻竟然变得像冰块一般。
　　“塞西莉亚？”
　　“呜……”塞西莉亚本能般地缩进了玛丽安怀里，不停地颤抖着，“姐姐，好冷，我快变成冰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身上属于的神明力量在消失。显而易见的。
　　玛丽安抱着怀里冰凉的女人，瞟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格伦特：“你知道怎么限制力量流失吧？就像你刚才给晨曦骑士下封印一样。”
　　格伦特挑起一边的眉毛：“但这是神术力量。”
　　“姐姐……”塞西莉亚靠在玛丽安肩头，玛丽安能清晰地感受到抓在她袍子上的力气正在越来越小，就像怀中的人不断流失的生命力——
　　“救她。”玛丽安恶狠狠地瞪着杜曼，“你不是也被誉为百年难以一见的法术天才吗，这点小问题也解决不了吗？”
　　“赫伯特大法师，注意你的言辞，”杜曼说道，“而且她还没有洗清嫌疑——”
　　“她是你的妻子！”玛丽安喊道，努力平息着心中的焦急，“就算你不念这一点…….如果赫伯特家族的圣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你回去以后该怎么回答神殿和赫伯特家族的问询？”
　　杜曼深深叹了一口气，伸出了手，搭在塞西莉亚的额头上。
　　圣光的流失终于停息了，但塞西莉亚也昏迷了过去。
　　玛丽安小心翼翼得撩开塞西莉亚被冷汗浸湿的额发，看了一眼杜曼。
　　“谢谢议长阁下出手相助……如果您现在闲着，不如去城南看看，那里的情况一定很不好……我留在这里看着塞西莉亚，反正这里也没有亡灵裂缝了。”
　　杜曼无言地瞥了眼塞西莉亚，便甩开袖子往相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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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QVQ
唉，企图写出一点那种扭曲的人物关系，但感觉不到位。
（话说写塞西莉亚和杜曼这两个人......想表达的一点：无性婚姻是婚姻不幸的重要原因之一（？））
下面还有一章（x 把这个地图的主体结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