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人》西林分散剂

31、蓝草村（6）

　　正如露西尔所预料的，当他们三个走到村外的时候已经可以用肉眼透过大雾看到山间起伏着的黑色物质。属于深渊物质那阴冷潮湿的气息几乎扑面而来。它们移动的速度一定很快，不然早起出门的村民们早应当看见了。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壮观。”米丽莎摇了摇头，扔出了她的银叶刀，刀片落下的地方闪过一道光，那里的深渊物质一下子散开，但不一会儿后面又有源源不断的黑色斑块蔓延了上来，“它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它们是直接从地里冒出来的。”露西尔说道，“按照神父的说法，西海岸和巨山脉的行政分区与传说里的分界线有关系。分分界线靠海一侧的经过神选者净化，已经不再害怕深渊里来的污染。但是另一侧的就不一定了。”
　　露西尔看了一眼凯尔温：“之前我们从西维费斯港去希特里城的时候，那些假死灵法师选择人类祭品时为什么要查出生地和祖籍？我想就是为了确定你不是西海岸土生土长的居民，你是可以被深渊给感染的。而靠近山脉的这一侧因为之前未被污染所以没有得到神选者的祝福，因此他们是正常的人类，可以被深渊气息感染——我怀疑那个神选者其实是个傻子，既然被污染的地方得到了保护，与被污染地接壤的地方就不需要保护吗？”
　　“但是，真正被深渊污染的土地不应当是西海岸的那些吗，为什么这些深渊物质是从这里的土地深处直接冒出来的？”凯尔温问道。
　　露西尔突然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我们可以当成是那些半死不活的假死灵法师搞的鬼……无论如何这些源源不断的深渊物质不可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了。”
　　露西尔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凯尔温意识到。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且他也认为这个结论是可信的。
　　“我们有什么解决办法吗，两位女士？”凯尔温问道，“你们应该都比我更熟悉应对深渊物质的方法。”
　　“至少我们可以先解决这场大雾。没人觉得这场持续到中午的大雾不正常吗？”
　　“是很不正常，但要让大雾散去，一般是那些擅长天气操控的法师来做，法术之心里有不少，但他们现在肯定来不及。”米丽莎说道，“或者……你会？”
　　“这和天气没有关系。”露西尔让地上的草丛里冒出一小簇火焰，“你们看。”
　　火焰冒出来的瞬间，他们周身的雾气迅速消散，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深渊而来的东西比亡灵好对付的一点就是，它们本质也是一种生命。因此它们有生物的弱点——深渊的弱点就是光和火。当然，不是普通的光和火，普通的光和火只能稍微造成一点伤害。如果是带有反深渊特质的力量，比如说神明的力量，某些特殊的动植物，特殊的咒语等。”
　　“这些雾气迟迟不散大概就是深渊力量为了防止光照而制造出来的。要是有强烈的光照，这些深渊力量的侵蚀速度就会慢下来。我不擅长元素类的法术，否则可以召唤大量的火元素快速清理这些。”
　　“也许我有办法。”凯尔温说道，他拔出了配在腰上没怎么动过的那把长剑。那是属于晨曦骑士的佩剑，一时间明亮的光芒几乎要晃瞎人眼。但相应的，周边的雾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逃窜而走，至少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已经能看见天空了。
　　“凯尔温，你拔剑之前可以先打声招呼吗。”米丽莎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露西尔则一边遮着光一边有些好奇地盯着那把剑。
　　“我记得你在北地的时候那它恐吓过那个裂缝里出来的亡灵。”
　　“没错。”凯尔温说道，也许是佩剑出窍的缘故，在光芒中他看起来终于有了那么一分圣骑士的神圣意味，“不过就像我之前说的，它太亮太引人注目了，比较适合出现在故事中而不是实战中……不过在这种时候的确很有用。”
　　在剑身光芒的威胁下，不只是雾气，连土地中的那些黑斑也在缓慢地退却。圣骑士反手将长剑插入地下，剑身上的光芒像水流一样向四面八方，黑色的烟雾升腾起来，在圣骑士力量的威胁之下，那些来自深渊的物质迅速地被破坏、消散。
　　“你刚刚的说法启发了我。按道理来说圣骑士的力量能够克制深渊力量，那么我的剑应当是最好的工具。”
　　“‘晨曦’的光芒。”米丽莎轻声说道，“神将一天中最初也是最美丽的那道光芒交给了这个世界的守护者，希望他能守护这世间如同晨曦一般美丽而珍贵的事物。”
　　露西尔有些诧异：“我还以为这些称号都是自己取的，原来是神赐予的。”
　　“如果真的是自己取的就好了。神给每一位圣骑士的称号都不一样，有的时候——有学者解释称是由于神的厚爱——祂会给一些骑士不同寻常的称号，那些称号包含的意义太过广大，以至于接受了那些称号的骑士，都没有活得很长。”
　　露西尔看了身边这位身材娇小的半精灵一眼。猜到她意指她的母亲，那位传奇却短命的光辉骑士。“光辉”，一个意义抽象而广博的名称。如果说晨曦只是代表了一小段时间的光芒，“光辉”则是要从有亮光的第一秒持续到黑夜来临，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不知道是前者的几倍。
　　大地上蔓延的金色光芒开起来有些美丽，如果不是知道地底下有大量的深渊物质潜伏者，这场景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抽象而灵动的表演。但凯尔温突然将插在地上的剑拔了出来——令人感到惊悚的是，剑身上竟然附着了不少黑色的深渊物质，它们尽管因为灼烧而在疯狂地扭动，但还是死死地贴在剑身上，似乎剑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它们。
　　“看着有些恶心。”凯尔温无奈地说道，直到那些黑色的物质消散在他的剑上，他才将它收了起来。
　　此时，原本弥漫在山间的大雾终于消散了，但是那些遍布大地的黑色物质仍然在活跃着，并且向着蓝草村的方向缓慢地移动着。
　　“深渊物质有智慧吗？米丽莎问道。
　　它们会本能地朝着有生者的方向移动。”露西尔说道，她似乎是考虑了一下，继续讲道，“其实，帝国这么划分区域说明了他们知道这个传说，并且认为这么划分是有意义的。但这样划分到现在的后果是什么呢？不论是神父的说法，还是我们所看到的，因为执政官和神殿都在高山的另一侧，巨山脉里的居民就像被抛弃了一样在这里自身自灭，连饥荒发生的时候都没有救助措施。这就是400年前他们这么划分地区所希望达到的目的吗？
　　我的猜测是，他们也许很早就知道西海岸那些所谓被压制的深渊力量很容易被再次唤醒，而山间这一小片居民就是受感染的高危人群。只要减少和他们的接触，受到感染的可能性就更低，也就意味着传染源只会通过土地缓慢地传播。山脉是最好的地理屏障，从山的这一侧到另一侧所需要的时间，足够至高神殿法师会议从王都赶过来处理了。”
　　“但是，帝国为什么不让山民全部搬离这片高危地区？这样难道不更方便吗？”米丽莎问道。
　　“首先是因为让他们搬走确实比较困难，也许需要好几代人的努力。当然几代人和整整四百年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还有的话……人肉屏障比较好用。比起土地被感染，活人被感染显然动静更大一点，山另一边可以更快知道。”
　　“……相比起整个帝国，巨山脉里的人太少了，太渺小了，不像西海岸那样能为帝国的繁荣做出巨大的贡献。”凯尔温说道，“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被放弃的——我说的对吗？”
　　“就是这个意思。”露西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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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蓝草村的人后来回想起来，这可能是他们留在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平静的午后。冬季对于这几年的他们来说并不繁忙，准备过冬的一些腌菜，腌肉，照料蓝草种子，剩下的时间就共享给了闲谈与休憩。因此冬季是蓝草村年轻人缔结婚约最多的时节，也是新生儿最多的时节，尽管经历过饥荒，虫灾，但他们还是顽强地活在这片山间，并且还活出了一些自己的乐趣，就像其他无数个生活在巨山脉中的村落一样。他们当然想过离开这片土地，但是，这么多困难都挺下来了，再熬一个似乎也能接受。他们默默地向光明神祈祷，但并不真的期望什么奇迹出现，当初奥登神父也并不是靠祈祷解决了虫灾，而是靠着双手。他们也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在这块土地上继续生存下去。
　　伊恩很快收到了老师的回信，信上的话非常简短，但他读了很久。蓝草村的村民大部分都认识伊恩，也知道他手里的是奥登神父的回信。
　　“伊恩先生，神父他怎么说，我们该怎么阻挡这些污染？”
　　村民们也许认为这是类似于一次虫灾的时间，情况和那时候似乎有些相似，一样是来自土地之中的邪恶之物，想要阻碍他们在这里生存下去。
　　伊恩似乎过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老师希望……大家能够尽快逃出巨山脉。不要在留在这里了。越快越好。否则没人能活下来。”
　　没人能接受这个建议。他们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一辈子，不可能说走就走。年轻一些的也许还好，村里的不少老人可能一辈子也不曾走出过蓝草村。这对他们而言是完全无法想象的，说得极端一些，也许对他们而言，和这片土地死在一起会是更好的结局。
　　“我们已经麻烦神父太久了，”有人说道，“也许这次我们该自己解决问题了。”
　　有人附和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应该自己保护自己，而不是每次都依赖别人。”
　　“我们并不是要怪罪神父的意思。”有人对伊恩说道，“他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永远都会铭记。但是，现在我们应当从自己手中掌握我们自己的命运。”
　　伊恩说不出话来。他从来都不擅长劝服，他又尝试了几次和村民沟通发现没有效果之后，只能转身向他的老师报告了目前的情况。
　　真是奇怪，明明经历过困苦和无数灾难的，巨山脉人却很少会自怨自艾。
　　“会没事的。”罗莎拉了拉伊恩的衣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她脚上的黑斑没有消退，也没再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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