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人》西林分散剂

17、希特里城（6）

　　圣骑士的到来让半鱼人们更加安心了一点——毕竟是曾经一起喝过酒的老熟人。他们救下了那位差点被吞没的伙伴，让他在牧师所释放的白色光芒中慢慢恢复。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米丽莎问道。
　　凯尔温无奈地笑了一下，他在森林里走了大半夜也完全没想到能遇见人。
　　“我有一个小工具。”凯尔温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可以帮助我寻找半径十公里之内的‘火光’，你知道我经常一个人晚上在荒郊野岭里，如果能蹭别人的篝火就好了，还可以找个伴喝点酒，听听传说故事。”
　　“哦，原来晨曦骑士‘有一口袋子八卦传奇’的说法就是靠蹭篝火蹭出来的呀。”米丽莎怀疑地看了一眼凯尔温，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奥登神父。
　　“别看我，”奥登神父笑了笑，“他是圣骑士，当然能识破我设下的阻挡视线的神术。”
　　“玛丽安大法师向我介绍过您，”奥登神父治疗完半鱼人，对着凯尔温伸出了手，“我是亚当·奥登，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凯尔温并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见到他相见的人，还是一次两个，某种奇怪的知觉告诉他这很有问题，但他马上就忽略了，握住奥登神父的手：“能见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米丽莎打断了两人似乎要继续进行下去的寒暄：“凯尔温，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离开西海岸了。”
　　“我确实离开了，但又回来了——我本来打算再去法术之心找玛丽安大法师。不过见到了奥登神父，也许我不需要再去那里了。另外，我还有一名……同伴，她在进城的时候被抓走了。”
　　“为什么会被抓走？”奥登神父问道。
　　“你还有同行的人？”这句是米丽莎问的。
　　“算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巧合的吧。”凯尔温对米丽莎说，转头又对奥登神父讲道，“她是因为……提供不了身份证明。他们最近似乎对进城者的身份非常敏感。”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森林了。这里的情况不怎么乐观。”奥登神父有些忧虑地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希特里城是什么样子。半人的确被感染了，但他们没有疯，而且是被人故意感染的。”
　　“城市里的人对半人的敌意应当相当强烈，”凯尔温说着，从胸口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袋子，“我认为，如果想要这些小家伙——还有其他没有被找到的半人不再受到威胁，以及，彻底治好它们身上的感染，我们必须找到到底是谁在伤害他们，以及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就像米丽莎所说的，深渊造物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了。我们需要了解这到底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场有针对性的谋划。”
　　“我本来想带他们去神殿。”米丽莎说道。
　　“我觉得神殿不会治疗他们。”奥登神父说，“我不是想说我们希特里城神殿的坏话——比起治疗他们，神殿也许更愿意宣布他们就是邪恶的制造者。”
　　“为什么？”米丽莎很疑惑。她虽然对于神殿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但总认为算是一个地区为数不多可以办事的地方。
　　奥登神父笑了笑：“也许其他地方不是这样。但在我们希特里城，这就是他们的风格。”
　　“我也同意。”凯尔温说道，“如果要可靠一点，我觉得也许还是去找法术之心比较好一些，如果真的是深渊相关，他们的知识也许比神殿更丰富。”
　　“那正好。我本来就是去找他们的。我们还是同路。”米丽莎看了一眼凯尔温，“你的那个同伴，会有事吗？”
　　凯尔温想了想露西尔被抓走时“开心”的模样，摇了摇头：“她应当能自己解决。”
　　“你们呢？”凯尔温对着一直坐在旁边安静不语的半鱼人问道，“你们想去哪里？你们身上的感染已经差不多治好了，但最好还是有专业的人看一下。”
　　大部分半鱼人已经累昏在那里，他们残缺的头部上已经止住了血，但伤口看起来依旧十分恐怖。只有领头的半鱼人还坚持坐在他们旁边想要听懂他们说话。
　　“我们？”半鱼人呆呆地回头看了看族人，“我们，还是希望能够留在森林里，但是如果有什么地方能治好我们，我们也愿意去。”
　　“法术之心的法师塔就在海边，我们可以带你们去。”凯尔温说道。
　　半鱼人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失去族人的痛苦在深深地折磨着他：“谢谢你们。”
　　“我建议我们天亮前上路。”奥登神父说道，“去往法师塔需要穿过城市，如果是白天，到时候可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那我们还等什么。小家伙，把你的族人全都叫醒吧，这里不安全，忍一忍，很快就能到海边了。”
　　“等一下，二位，还有一件事情。”凯尔温终于拿起了一直捏在手里的那个小袋子，“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们确认一下。”
　　凯尔温把那颗散发着莹白光芒的圣石拿了出来：“……它从我来到这里就开始在发烫，都快把我烫伤了——二位能否做个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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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只过了二十分钟，露西尔和其他犯人就被赶着上了路。
　　“我们要去哪里？”
　　有人这样问道，但没人回答他。他们被带到了一个荒废的小广场上，接着那些押送的守卫就离开了。有些人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想往外跑去，然而他们一走到广场边上就被无形的屏障拦住。
　　这是一个设有禁制的单向大型传送阵，露西尔判断着，她习惯性地在传送阵上留了一个标记，等待传送的开启——
　　只是过了几秒，人们就发现脚下已经从石头铺成的的地面变为了土壤。露西尔闻到了森林潮湿的味道，四周响起了响得不太正常的虫鸣声，与此同时还有一股不属于以辨别的臭味。从没经历过大型传送的那些普通人因为不适开始朝着地面呕吐，空气中的臭味变得更加污浊。
　　“今天的祭品怎么少了？”
　　有人走到他们身边，粗暴地把他们拖了起来开始点数。人群发出惊恐的叫喊，但迎接他们的是暴力的拉扯，以及一道可怕的吼叫：
　　“安静！”
　　林地里瞬间变得安静，甚至连那些拉扯祭品的人也不在说话。那吼叫里透露出的非人的意味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露西尔趁机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周围的树木已经被砍掉了一大部分，沿着砍掉的方向延伸出了一条歪斜的路，地上凝结着黑色的粘液，而要拖走他们的人穿着灰色的肮脏长袍，把头和身子都遮得严严实实。露西尔闻到的臭味就是来自他们身上。
　　“先全部带走，待会儿再去和他们打交道。”
　　红光很快就消失了，露西尔迅速地做出了决断。她悄悄地往边缘上挪动了一些，悄悄地——
　　“你想跑？”
　　那群灰袍里果然立刻有人发现了露西尔，他跟过来想要抓住她，而此时露西尔已经移动出人群一大截了。
　　那人一抓上露西尔就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如同□□一下子撞到了一堵金属墙，但他根本发不出什么声音，他的嗓子似乎被堵住了，只能剧烈地呼吸，他模糊地看到眼前似乎有荧蓝色的光芒闪过，如同细小的焰火，接着他感觉到脑子被撬开一样的疼痛——
　　“人抓到了吗，快点过来！”远处有人叫着那个去抓逃跑者的同伴。露西尔沉默不语地披上从对方身上扒下来的灰袍，那灰袍上甚至还沾着几只巨大的甲虫，露西尔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有点不舍地把自己的旅行斗篷披到那具臭烘烘的身体上。
　　“来了。”她顺利地模仿出了这个灰袍人沙哑的声音。
　　这群人开始往那片被砍出来的路走去。那些灰袍似乎都是施法者，他们把“祭品”们系在一条锁链之上，并且在锁链上附加了法术，任何一个企图脱离队伍的人都会受到电击的痛苦，而锁链又会把这种痛苦传递给所脸上的其他人。因此这队人行进的速度非常慢，露西尔怀疑他们的目的也许是要将“祭品”先折磨到完全丧失意识。一路上那股糟糕的臭味越来越浓，而本应当在夜晚陷入睡眠的昆虫就在他们面前飞舞，并且变得越来越密集。而他们脚下的泥泞也越来越厚重，几乎一抬脚就会被黏住。“祭品”中不少人似乎终于发现自己不可能再逃脱，开始小声的抽泣，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仿佛一群绝望的鬼魅。
　　步行到脚底几乎要被粘液留在地面上时，这群灰袍终于停了下来。而森林里也不再一片漆黑，一片明显是被故意开凿出来的空地上燃烧着大片的火把——不是真正的火，只是照明用的魔法火焰，因此才没有让这片地都烧起来。地上的黑色粘液，已经厚实到能够淹没脚背的地步，而且在这里，这些粘液是活的。
　　它们缓慢地翻涌着，就像慢慢煮沸的变质糖浆，在这群祭品到达的时候，它们似乎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
　　到这一刻，露西尔终于能够确定这些东西来自深渊。但是她身边穿着灰袍的“同事”们身上并没有深渊的气息，他们身上一直都是亡灵的气息，混合着尸臭和雪上加霜的浓厚药剂味。她对这股味道太熟悉了，曾经她和这股味道待在一起很久，绝对不会忘记这股味道。就在刚才露西尔还以为这是她所熟悉的那些造物，但脚下这些来自深渊的污泥让她感到分外迷惑。她可没听说过这些半残的造物能够控制深渊里出来的东西。因为亡灵裂缝的缘故，现在的人们似乎对亡灵更加熟悉，有的人会唾骂亡灵是“深渊里来的恶心东西”。比起亡灵，深渊对于当代人来说更加陌生，很多人都认为深渊中的那些魔鬼或是恶魔都是传说，因为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在主世界看到他们了。究其原因，是主世界与深渊沟通的裂缝少了，而能够掌握通路方法的法师也少了。这是一件好事，对于主世界来说，深渊物种的力量太过强大，如果深渊与主世界的沟通太过频繁，要不了多久主世界就会变成另一个深渊。
　　更何况深渊物种也讨厌亡灵——没有任何物种会喜欢作为以另一种能量形式存在的东西。
　　因此，露西尔不知道地上这些来自深渊的污泥到底是因为兴奋在嚎叫，还是因为厌恶在而在暴怒。
　　露西尔身边的灰袍伸出了一只干瘦惨白的手，将一个祭品拖出了锁链群，因为展开的动作，这让她终于得以好好观察这些灰袍人——
　　他们几乎和她所猜想的一模一样。灰白的瞳孔，骷髅一般的脸与身体，身体里流转着若隐若现的法术光芒，看起来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傀儡。露西尔差一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在她甚至还没负责审讯的时候，她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处理那些法术试验后的废品，杀掉他们，再把它们扔进火里烧化。那些废品都是各种各样被折磨得看不出原样的生物，有的是人，大都还剩着一口气，哀求着能够快点结束这份痛苦，露西尔的即死诅咒就是在那一段时间里练得格外出色。
　　但是眼前的这些“人”还有自主意识，他们发出的声音也是人类的声音。这就有趣了。露西尔不得不克制着自己想要把身边的人马上拆解开看看的冲动，继续看他们要做什么。
　　远处的黑暗里传来野兽般的低吼，但比野兽的更加尖锐，阴冷。有灰袍人牵着一条更粗的锁链从那一方向走来。随着锁链传来的脚步声更加杂乱厚重，伴随着那低吼还有浓重的腥臭味，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条锁链上拴着的“野兽”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半人，但已经面目全非了，被带来的大部分是与甲壳类海洋生物混合的半人，占据他们一半身体的甲壳里不断渗出乌黑的粘液，那些粘液如同虫子一般扭动着，想要和地上的粘液重聚。那些半人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光彩，小部分半人的头已经被扭断了，但黑色的虫子不断地在断口中流动，让断裂的部分还能一起活动。那阴冷的叫喊就是他们发出来的，但并不是从他们的喉咙里，而是从那些黑色的粘液里。
　　“把他们拼合在一起吧。”
　　灰袍人中有人下令，对面的人解下了一个半人，踏着厚重的污泥走到了那个人类面前，一时间，那些半鱼人身上有活性的污泥急切地往哪个活人祭品身上缠绕过去。那个人类因为恐惧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然而那些污泥触须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以狂热的速度朝着另一个方向奔涌而去。灰袍人们朝着污泥移动的方向望去，发现是另一个祭品。那个极品看起来格外干瘦，几乎和灰袍人们一个样。
　　“这是怎么回事！”
　　露西尔笑了笑，对着身边发出惊呼的灰袍人同事轻声说道：“别慌，只是做个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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