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题西林壁

13、忆往昔

　　这一路遇见了许多这样的百姓，富一点的举家迁徙，稍差一点的散尽家财才稍稍求得安稳了一点，只是一生积蓄到头来富尽贫来，而本身贫穷的，非死即伤。
　　有的人为活下来与人争食，而有的人在远处悲哀的看了看这一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晋不留我”，于是只拿着手中几卷书朝着某方走去，也不知是到哪里。
　　怀瑾本问楚寒生要不要绕路而行，毕竟百姓越来越多，他们就算有心救济也无力，且临着屏溪愈来愈近，楚寒生心情也愈加沉重。
　　楚寒生那时只答了一句“不必，就这样走。”只是语气是沉沉似乎有难以理解和几丝气愤，淡淡的让怀瑾不敢确认，毕竟他毕竟不那样十足的了解楚寒生。
　　这已经走了两日，还余几里路便至屏溪，楚寒生这些天除了忙着一堆文书便是一个人拿着茶水静静思索，期间路过丰州还命人去买了些话本小玩意儿什么的给怀瑾解闷，只是因着邕王这大肆捕人恋不老药，已经是人心惶惶了，街上到底是少了许多人。
　　这个丰州不同于越国商都丰抓捕。
　　怀瑾当真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荒的城，没见过过多人们脸上如此受惊于外人的表情，他一时的确气愤于邕王长生药，不禁想到越国庸王，
　　同为一个音，好歹庸王作风纨绔不学无术但也没到如此残暴的地步，这邕王又蠢又笨又残暴这皇帝也能忍的下？自己亲弟弟能怎样，自己亲弟弟是人百姓不是人了？
　　楚寒生惊讶归于惊讶，但是还是命人去细细查探，他对怀瑾说“邕王虽然痴傻一些，但是也不至于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以前邕王是什么样子楚寒生记不得了，他只记得某日邕王突然就只在记忆里余下了痴傻。只不过那份纯真与善良仍在，外面燕子受伤掉落在地上，他都要小心翼翼捧起来要去找医官，被医官嘲了半天仍然睁着那双善良的眼，里面隐隐有着泪光。
　　那是幼时楚寒生永远都忘不了的，虽然他一直很抵触这个人，但是不能否认，一直是这个人，给了楚寒生最初的温暖与心尖这些年一直存的善意。
　　世人永远不会知道。
　　楚寒生抬眸看看天，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他了，不知道，这些年邕王过的好吗？
　　怎么会，去求长生不老药呢？
　　怀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楚寒生会这样说，但是看那神情与这些天的状态，怀瑾犹豫着问他“你和邕王……是不是……是不是认识啊？”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他一眼，大概也想到楚寒生极大可能不会理他，便又说“没事没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楚寒生略含深意的望了他一眼，颔首“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是我爹”
　　怀瑾沉在自己的世界中点了点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和着他说“他是你爹”然后忽然瞪大眼睛“!”“他是你爹？不是，他们不是说你是你爹是……！？”
　　好像坊间并没有人提过楚寒生的爹娘，稍微有一点声音的过几天也没了，因此这些年大家似乎时刻记得是楚寒生这个人的才华与成就，鲜少人念着楚寒生的爹娘是谁，更别谈真心实意因为真心而去问一句“冷了吗？饱了吗？困了吗？累了吗？要不要歇一会？”
　　人们把他捧的太高了，因此就算他楚寒生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也会自己找个好听的故事给他圆上，反而自欺欺人不想去理去回想他那些身上不堪的，久而久之，与其说要楚寒生做众人眼里的人，不如说是那些人强硬的迫楚寒生去做，不管他愿不愿意。
　　其实楚寒生也累，楚寒生能做到的，除了少年便要老成的做好自己的事情，被迫受着万千人的目光而不能有所错误，也就只有那颗心事真真的通透的，他要守护而又必定十分艰难而且不能忘怀的。
　　可世人，大概只会带着渴求的目光看他求他，带着艳羡的心思接近他对他被动的嘘寒问暖。
　　其实，也挺可怜的。
　　楚寒生。
　　楚寒生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嗯”
　　怀瑾挠了挠头，忽然心里对邕王的看法淡去了一些“那我这几天骂伯父的，啊！你别往心里去。”
　　楚寒生有点想要扯开嘴笑，但是大约是这些年来迫自己笑的少了不太会了，真心的笑意有些难做，他没法只好就这样继续跟怀瑾说话”无碍。”
　　他犹豫了下又补充了句“邕王本性不坏，下次可以不用说这么多。”还是在乎比厌恶要多一些。
　　怀瑾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使劲点点自己的头，“我……”他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邕王做这事他本来就非常不满，他问他“废柴”在楚寒生看了他一眼立马改口“我说错了，这两天习惯了，对不起呀。”顿了下继续道“那伯父他为什么要求不老药啊？以前有这样过吗？”
　　楚寒生皱了皱眉“我已经叫人去查了，以前没听过他对不老药感兴趣。”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有些惭愧 “不知道。”
　　“我以前听说，他头脑不大清晰。”怀瑾小心觑着楚寒生的脸色，斟酌着用词“会不会，被人骗啊!”
　　“有可能，凌亦还未回来，一会我们先去吊唁魏老将军，回府看看凌亦有没有什么消息。”
　　怀瑾点点头，他对这位老将军记忆没有那么多，只在别人口中和书本上简简单单看和听过一些，据说曾经晋中兴之时这位老将军可还是位少年英雄，二十出征便扫平了边关的威胁，更是以少胜多打败了齐国的铁骑，只不过后来晋衰败后，齐国为报当年之仇，宁要魏将军的长子做质子赴齐，算来时间应还也快回来了。
　　也算是个悲伤的事情了。
　　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城，楚寒生没有先回去反而带着怀瑾先去了魏老将军府，
　　入目满满的白色让他心底酸涩，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下车，轻声对怀瑾说了句“跟着。”
　　怀瑾也便跟着他，知道他心情压抑，没有多说什么。
　　远远的知道和亲眼看见永远是两回事情，远远的知道的时候，多少还会自欺欺人一些，尽管也有湿了眼眶红了眼角的痛，却到底没有真实看见来的猛烈，这会子才是痛彻心扉的痛，才是刺骨的痛，才是最难以忽视和搁置的痛，无法逃避必须直视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楚寒生带着众人进门，早有人看见来前面接他，他侧身吩咐“去给我备件衣服，我去守几天。”
　　那些小厮在府上久了，自然敢与楚寒生答话，吩咐别人去取后，才红着眼道“老爷走前最想见的就是大少爷和您，老爷是真疼您把您当亲儿子一样，如今看来，老爷也没疼错人。”
　　楚寒生知他是触动极了才说出这番带些无礼的话，可终究存着份真情在，他没有责怪他，反而点点头朝里面走去。
　　披上麻衣的寒生眉眼没了以往凌厉，这些天的事情加上还受着伤以及劳累虽然让他看着有些疲累，但他还是咬牙挺下来了，怀瑾有些担心看他肩膀的伤处，不知道他身体吃不吃的消，楚寒生察觉到他的目光，看着他眼底的担心，心底一暖，安慰的拍拍他“我无碍。”
　　怀瑾知道劝不动楚寒生，这人倔起来是真的倔，更何况刚才小厮那番话他也听见了，他应该是和魏将军也有什么关系。
　　寒生吩咐着旁边的人“这位”他顿了下，看了眼怀瑾，接着说“是我府上的人，这两天我先守着将军，你们且安排个客房给他，暂且让他住两天，不必太费心。”
　　小厮应是，领着怀瑾要走“那这位公子先随我走吧。”
　　怀瑾看看寒生见寒生点点头才跟着这个人走。
　　走远后小厮才抬眼打量了下怀瑾，怀瑾长的很好看，既没有女人的娇媚，也不过于阳刚，反而似春风一般，他眼眸灵动带着少年人的天真与活泼，那小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暗自在心里叹口气“难怪楚少爷会喜欢这样这个人。”
　　怀瑾自然随着他打量，他自小生于皇家，从小被人看着打量的次数多了去了，也不觉得冒犯，他眨眨眼睛，跟着小厮在一个屋子前站定，小厮解释道“这两天楚少爷应该不会回来，这个屋子是楚少爷原先的房间，我们一直都有打扫，现下一时缺人手，招待不周公子见谅。”
　　怀瑾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看向里屋，只觉得楚寒生这个人真是和自己名字一样，无趣的紧，房间里单调非常，除了日常所需竟然全是月白色和灰黑色的搭配，他让小厮先忙，自己则进去细细看。
　　这边楚寒生正打算去看魏将军，忽然一阵风袭来，他一转身眼神凌厉的看向来人，只一眼便卸掉了所有戒备，他看着远处白衣一身胜雪，持着树枝朝着他微笑的人，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一时恍若经年。
　　当年似乎也是这样的情景。
　　“你是谁，竟然可以接住我的剑。”
　　小寒生看着指缝间的树枝，挑眉望着他“剑？”
　　那人用力把它抽出来，气呼呼的跑了，他抱胸看着这个人，看着他忽然转身，“我叫魏风，你叫什么？”
　　“楚寒生。”
　　“我记住了，以后你就是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