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此多娇》倦书

1、信物

　　落霞园是章府东南的小院子，此处地偏，十分冷清，平时鲜有人问津。章若簪自大病醒来便搬了过来，如今已有五个年头了。当初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硬是被她打理成了一个四季花香的小花园。就连落霞园也是她自个儿提笔写的，让木匠凿了出来填的色。
　　香附见自家小姐悠哉悠哉坐在湖心亭喂着鲤鱼，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就心急得不行。西苑的两位小姐闹得不可开交，惊动了老爷，她还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小姐，你还有心思喂鱼呢。”
　　章若簪见香附火急火燎的样子，她却满不在乎，心思却在别处“池塘的鲤鱼好像大了不少，一会儿钓两条，晚上做水煮鱼吃。”
　　“小姐！那两位都打起来了。”香附对自家小姐这么淡定，真的操碎了心。
　　“只要不是打死了就不是什么大事。”章若簪对这些琐事丝毫没有兴趣，她更在乎今晚，要不要再做一个糖醋鱼吃，好像麻辣的，甜酸的都想吃。
　　“哦，对了，你明儿去问问铁匠我要的画笔怎么还没好，这都多少天了。”她不由叹气，这里的办事效率太低了，一个画笔半个多月都没好。
　　香附对小姐总是能转移问题的本事是心服口服，不过话说小姐要求定制的那笔，哪有那么快，她活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画笔。
　　“小姐，哪有那么快啊，你那笔估计玥朝都没有，更何况你要的是一整套。”
　　“哦？是吗？还是办事效率太低。”章若簪不以为意。
　　“效率？”香附疑惑，小姐老是冒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字出来，好歹相处久了也便习惯了。
　　章若离将手里的鱼食慷慨的洒完，对池里肥美的鲤鱼说，“小鱼儿，多吃点长肥点，晚上进姐姐肚子啊。”说完，想起火辣辣的水煮鱼和酸酸甜甜的糖醋鱼，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真是贪吃的小姐啊，香附还来不及吐槽，看见管事派了人过来，香附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被小姐弄的忘了正事。
　　“大小姐，老爷请您去主院一趟。”派来的小厮低着头，颤颤巍巍。
　　章若簪疑惑看着香附，香附露出尴尬的笑容，“我就是想告诉小姐，那两位打架就是因为小姐你。”
　　章若簪瞬间觉得脑瓜子疼，她都屈身搬来这偏僻的地方，远离内院那是非之地，怎还扯的上她。
　　“香薷。”章若簪往屋子方向叫了一声，一个小丫头便伶俐跑了过来。
　　“小姐，你叫我？”香薷声音软软的，与香附相比，简直是温柔如水。
　　“嗯……”章若簪一本正经看着她，香薷以为自家小姐要吩咐大事，小心翼翼不敢出声。
　　“你去把我的钓鱼竿找出来。”
　　……？二人懵呆看着章若簪，她继续安排道，“香附钓两条肥一点的鱼，小的没肉，不好吃。”
　　“然后，香薷去厨房拿点辣子和麻椒，再拿一坛女儿红去腥。”
　　“对了，鱼肉一定要片薄一点。”
　　二人看着她，目瞪口呆。章若簪见她们不为所动，不由催促起来，“还不快去？”
　　香薷虽没回过神，但还是飞速去找小姐的鱼竿，香附停在原地，惊讶看着小姐。
　　小厮不太理解她们在说什么，时间紧迫只得再次提醒，“大小姐，老爷那边还等着呢。”
　　章若簪点点头，“走吧，走吧。”
　　章若簪跟着小厮穿过一处花园，又经过一座假山，绕了一大圈莲花池。此时已是秋季，莲花早已枯萎，偌大的池塘没有了红绿的点缀显得极其凄凉。她对章家的记忆就是从这个莲池开始的，寒冬腊月，冰冷刺骨的池水包裹着她，似乎要将她吸入其中，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死里逃生，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便不是她了。
　　想到这里，章若簪心里还是微微刺痛，她还是介意的吧。
　　“大小姐到了。”小厮更加卑微唯诺的禀告。
　　章若簪平淡冷静打量着这屋里的人。章家之主章青云正襟危坐，气势威严；继室刘氏坐一旁，妾室王氏站在章青云旁边；厅前跪着章华珠和章玉摇，二人皆是发丝不整，满脸通红，衣服各有破损。然而，目前为止章若簪不知，她究竟为何被叫来。
　　章青云见章若簪不慌不忙到来，心中对她倒没有责怪，反而略带关心问她，“簪儿，可知为父为何叫你前来。”
　　章若簪摇摇头，回答，“不知，但总不是让我来看戏的。”
　　“你怎么说话的？你两个妹妹因你打起来了？你怎好意思说出这话。”刘氏听见她这样说，再看看自己心爱的女儿，对章若簪便是气愤。
　　“够了，簪儿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章青云淡淡警告着刘氏，刘氏也晓得老爷的气还没消，也不敢再多嘴了。
　　“簪儿，爹爹给你看个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的。”章青云对这个女儿是摸不透的，他心中是觉得亏欠她，可她又不愿与他多亲近，加之几年前的大病让她对他更加冷漠，因此他也不想因一些小事伤了彼此之间残存的感情。
　　章青云让人拿出来的东西是一支白玉海棠簪子，让人可惜的是碎成了两段。她仔细端详，似乎见过，可又记不起来。
　　最终她摇摇头，“没印象。”
　　“那你可知你两个妹妹为何会因此打架？”章青云继续问。
　　她依旧摇摇头，她连这个簪子都不记得，怎知道她们为何打架啊。
　　“簪子是王府今儿派人送来的，并说谁是这只簪子的主人谁就是未来的王妃。”
　　章若簪呆若木鸡，这跟她有何关系？簪子又不是她的？
　　“多年前，为父还未升迁，家住邺城，老王爷携子回京，路过丰宁山遇见了劫匪。大夫人带你们三去丰宁寺祈祷回来，正巧救了一人。”
　　“那人就是当今的王爷？”章若簪算是明白了，这就是章家三个女儿中有一人救了当今王爷，于是给王爷留了个信物，如今王爷寻救命恩人来了。两位妹妹都想做王妃，才有了这一出好戏。
　　“父亲在上，这东西不是女儿的，两位妹妹好好商量看是谁的。”章若簪恨不得赶紧撇清关系，将来自己可是要游山玩水，欣赏美景，画遍江山的，这若与王府扯上关系不就成金丝雀了吗？不可不可啊。
　　刘氏并未想到章若簪会这般洒脱，她之所以怀疑两人因她打架，乃是因王爷所说当年救他之人说她乃是章家大小姐。这谁人不知，章家大小姐是她章若簪，而她如今虽为正房，却也抵不过是一个继室，她的华珠虽也贵为章家嫡小姐，在外面的声誉还是比不得章若簪这个原配的嫡小姐。
　　“爹爹，母亲，我都说了不是大姐姐，真的是我，你们为何不信我？”章华珠眼含泪珠，本就是巴掌大的脸涨的通红，真是我见犹怜。
　　刘氏心疼自己女儿，赶紧看向老爷求助，“老爷，珠儿可是你从小大的看着长大的啊，她断然不会说谎的啊。”刘氏一哭，显得章华珠更加委屈。
　　王氏见刘氏一哭，她哪能让自己女儿受委屈啊，她也梨花带雨哭了起来，“老爷啊，我摇儿可是心地善良之人，平时尊敬二小姐，不争不抢，簪子若不是摇儿的，她又怎会如此？”
　　看着这一屋子哭天抢地的人，章若簪由衷的佩服，尤其是那个王氏，那眼泪真的是说来就来，不拿奥斯卡都可惜了。
　　章青云也被这嗡嗡的哭声吵得头疼，这个簪子今儿定然是要找出主人的，不然王府那边不好交待。
　　“行了行了！”章青云一脸烦躁，“此事马虎不得，若弄错了，牵连的可是整个章家！”
　　“爹爹，若是没事，女儿先回去了。”章若簪片刻都不想留在这里看一群女人演戏，而且也不知香附将鱼钓上来没。
　　“不留下用晚膳？”
　　“不了，我让香附钓了两条鱼，爹爹若喜欢，晚上可来落霞园吃。”章若簪微笑，她对章青云算不上亲热，但也不反感，在一起吃饭也是应该的，替人尽享也是应该的。
　　早就听府里的人说起，章家大小姐大病醒来，性子大变，爱弄些小东西。近来又迷上了钓鱼，砍了不少潇湘竹。落霞园那个院子瓜果蔬菜都种上了，初秋时她还让香附送了柿子给他尝尝。
　　“行，爹爹晚饭来。”章青云露出微笑，章若簪颔首微笑，便静静离开了，留下哭的稀里哗啦的众人。
　　“真是累死了。”她松了松肩膀，慢腾腾回了落霞园。香附正在皱着眉头钓鱼，见她这模样，她倒觉得有趣，她悄悄走到她身后，猛然吓了香附一跳，“哈！”
　　香附显然被吓着了，惊魂未定，“小姐！”
　　“嘻嘻。”她得意笑笑，“钓了多少了？”
　　香附干笑，“一条都没有。”
　　“行了，我来吧，你去帮香薷准备材料。”她接过香附手中的鱼竿，转着鱼轮，不久，她便感受到了拉力，迅速收线，一条肥美的鲤鱼就上钩了。等到香附回来，她已经钓了小半桶了，惊的香附怀疑小姐是鱼精。
　　天黑时，章青云才从主院赶到了落霞园。此时的落霞园门口已然点上了灯，在灯火的映衬下，落霞园三个字显得飞逸潇洒，完全不像是闺中小姐写出来的。“秋水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心中装有多少山河，才能有如此壮阔。
　　章若簪已经饭菜摆好，章青云到房间门口遍闻见了香味儿。她看见他来，不经意说道，“要是你还不来，就不等你了。”
　　“这是嫌爹爹来晚了？”章青云哈哈大笑。
　　“倒不是，鱼凉了就不好吃了。”她夹了一块水煮鱼自顾自的吃了起来，见她吃的那么香，章青云也忍不住尝了尝，可是味道，咳咳咳，浓烈的辣味呛的他冒着泪花。
　　“这么辣，如何吃？”
　　“多吃点就好了。”
　　“咳咳咳，簪儿，为父吃不了。”
　　“那这个糖醋鱼。”她夹了半条糖醋鱼在他的碗里，一时不止如何下嘴。
　　“直接吃就好，爹爹。”她看出章青云左右为难，这里的人无论男女就是吃饭太小气。
　　章青云听了女儿的话，端起碗，端庄的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一间整洁的小屋，温暖的烛光，一张木桌，三两个小菜，父女二人说说笑笑，也是温馨和谐。
　　远处的围墙上，一黑影看着那灯火通明的小屋，那笑容倾城的少女不由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