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的崛起》黎约子白

1、1.越国有战，苏家有子

　　日入将过，黄昏如约而至，曾经巍峨坚固的耿河城墙现已面目全非，经久的战火，使之残破了多处，更别说今日新涂抹上的殷红。
　　战鼓声渐渐沉缓而息，激烈搏杀后的沙场缭绕着残存的硝烟战意，方圆几十里目所能及处，无数残躯亡骨，断戟破盾无人再握，军士们抛洒的淋漓鲜血或尚有一丝余温。
　　一阵风袭来，仿佛带着十分的敬意，吹动了稳插在地的“越”字旌旗。
　　天色渐晚，一股股骑兵络绎从四方归来，马蹄声声催人，各个士兵脸上难掩倦容，浑身浴血，而眸中亦似有抹暗藏不消的红光。
　　其中有一面不甚显眼的灰色军旗飘扬而来，上书浅金大字“蘇”。
　　“驾，驾！”一骑枣红俊马后来居上，其上之人年纪尚轻，似弱冠之龄，精力十足地赶上领头之将，落后半个身位，朗声报告道：“总兵，最前面的皆召回了。”
　　此位总兵名叫苏关堂，字循郎，却非耿河总兵，而乃东北面相邻州府槊原的总兵，人已至中年，身着铠甲气势沉稳，但面目温和，身上纤尘不染，少有征战沙场的杀伐气。
　　“如此便好，收拢兵士，打扫了战场速速回营。”
　　“是！传总兵命令，打扫战场，回营！”青年往后传令，自有传令兵口口相传。
　　轻骑速度快，须臾便至耿河北门，周遭四散着不少士兵 ，正在收敛己方将士尸骨。
　　耿河府位于越国西北夹角，历来便是四方异族往来之门户，作为边境城池，耿河坚固高大的防护城墙亦是出了名的。
　　而更北方一带盘踞着不少游牧外族，他等为了生存，时常对越国的边城进行劫掠，且因民风彪悍又精于骑射，遂一直未能将之扑灭，以致长久以来他族倒似把越国玩于鼓掌之间一般。
　　不久前，势力最强的胡鲁夷族贪念增大，纠集了其他小族，譬如西狼、查刹舒等的，合兵而来，意欲将耿河直接抢入囊中。
　　蜉蝣妄想撼大树，大越朝岂会让他等得逞，朝廷很快便下令，命镇西大将军派兵在西面垂狼角掠阵，镇北大将军坐镇耿河，率兵抵挡胡鲁来犯之敌且将之消灭。
　　这槊山苏总兵归属镇北大将军麾下，离得近便被镇北大将军召了来，亦有相邻的浑寿、云杉等州兵，再远的便没了，最终约有六万兵，汇集在耿河。
　　想来越朝泱泱大国，哪能将此些宵小之族放在眼里，只觉不过小打小闹，轻轻松松便能完美解决。
　　然而两月将过，胡鲁的“小打小闹”仍自尚存。
　　今日便是胡鲁的又一次进攻，假意让西狼劫掠西边城镇，实则趁镇北军不备，调头攻打耿河城。
　　也幸得耿河城池高大坚固，才让手足无措的镇北军坚守下来，最后仗着人多势众，还进行了反攻追击。
　　但胡鲁胜便胜在灵动狡猾，所以可想而知，追击效果不怎么奏效。
　　马蹄嗒嗒，苏关堂率队进了城门，向北行去，全军井然有序。
　　倒是身后的那青年小将，有些不安分。
　　“总兵，今日镇北大将军又未露面，这般耗下去又要一月了。”
　　苏关堂进城后便放慢了速度，拉着缰绳目不斜视，“你急个什么。”
　　青年小将叹了口气，语气不爽，“属下憋屈！当吾等不知么，那镇北陶将军指不定还醉在哪个温柔乡呢！这一月来毫无战略，只被动挨打，今日更是连先锋将也未亲至，任那黄口小儿上战场，他等竟是将这战场当玩乐所了不成？”
　　“慎言！”苏关堂疾言厉色地低声喝到，然心中亦是赞同的，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叹道，“你啊你，管那么多作甚。待过些日子入了冬，想来吾等便能功成身退了。”
　　冬日北方资源匮乏，占不到便宜，想来胡鲁等族亦没有精力再攻城。
　　道理都明白，但青年小将尚气难平，“哼，城墙不修，来犯不灭，不务军事，耽于安逸，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镇北大将军亦不过如此！”
　　“你——”
　　“驾！驾！”苏关堂才刚开口，后方便有一队骑兵疾驰而来。
　　其队身着统一精良的黑甲，战旗猎猎是个飞扬的“陶”字，为首一将穿着金甲，更衬得唇红齿白年龄小，恐尚不足十五，此便是青年小将所言的黄口小儿——陶焱，镇北大将军陶安逑千宠万宠的老来子，端的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镇北亲军转瞬便越过苏关堂的槊山兵，丝毫未做停留，风一般地疾驰而去，甚至连一丝眼神也欠奉。
　　青年小将憋不住嗤笑一声，小声不屑道：“故作姿态，与他爹一般，乃徒有虚名之辈。”
　　“行了你，隔墙有耳，若是被人听到，图惹事端！那些事吾等亦管不了，只顾好自己便罢。”
　　“是，属下知道厉害。”青年小将只得抱拳应道，换了话题，“总兵，吾等要保存己力，是否提醒一下将士们，免得无谓牺牲？”
　　苏关堂考虑片刻便同意了，没办法，最高领导人都那样了，别的做不了至少要保存好自身，又叮嘱道，“只别让人察觉了。”
　　“总兵放心！属下会安排好的。”
　　苏关堂点点头不做他想，轻夹马腹，提速向北郊军营行去。
　　回到军营，整理战后，统计伤亡人数，救治伤患，记录功臣，苏关堂还交代犒劳犒劳将士们，又让下属们放松后仍不可懈怠训练，如此忙完军务，戌时末才骑着马出了军营，后面跟着两个小兵。
　　苏关堂并非那种士兵住营地而自己睡客栈的骄奢之辈，但此时却的确是往城中院子去安歇。
　　而这实因镇北大将军陶安逑。
　　原来这陶安逑舒适了多年，锦缎床丝绸被的，哪里还住得惯简陋的军营，更别说他还带着他身娇体贵的小儿子。
　　可若是只他一家睡在城中得享安逸，不是径自给人递话柄吗？于是陶安逑便想出了个好主意，下令让总兵、参将等将领皆来城中睡，美其名曰商讨战事配合默契，实则便是传出闲言，亦法不责众，谁皆说不着谁了。
　　苏关堂才出营地不久，前方便见三道人影，乃是云杉府总兵木典与他的两个儿子木庄然、木壮然，亦是要往城中去。
　　这云杉在更西处，与槊山、耿河皆有接壤，兵营亦置在槊山兵营不远处，这不，一出来便遇着了。
　　苏关堂催马上前，抱拳招呼道：“木总兵。”
　　“噢，苏总兵好啊！来来，我等一同走。”木典不似苏关堂有儒将之风，他一家皆是武人，性子直率爽朗，忠于君事。
　　木庄然、木壮然欲下马行礼，苏关堂抬手示意，“不必多礼了。”
　　几人复又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说些闲事。
　　“对了苏兄，州信贤侄怎未与你一道？”木典看了看跟着的两个小兵，问道。
　　“他啊，忙于军务。”
　　木典靠近苏关堂，打趣道：“我听说前不久苏二公子又喜得麟儿，倒是州信如今却只得一个哥儿，身子还弱。他尚自如此沉迷军事，以后若子嗣不丰可如何是好……苏兄你不管管？”
　　这木典实在直言直语，对好军事的州信尤其欣赏，便什么都要操上一份心，这都关心上子嗣问题了。
　　苏关堂握拳抵唇一干咳，掩饰尴尬，轻声道：“州信志不在内帷私情，且他冠礼才过，该是不急。”
　　“便是因他自己不将此事放于心上，当爹的才要多费心啊。”木典可谓是苦口婆心。
　　苏关堂无法，只敷衍地随口应着，古人诚所不欺，儿女是债啊。
　　日子匆匆而过，天气渐冷，到了十一月下旬，胡鲁等族久攻不下，已见颓势。
　　耿河内北城，淇水街，揽华客栈。
　　青年小将兴匆匆走进客栈天字一号房，军装着装，身姿挺拔，“总兵，您找属下何事？怎的不去军营下令？”
　　苏关堂坐得安稳，抬手示意他也坐，口气亲昵地训斥道：“一脸急色像什么样子。”
　　“总兵，您有何命令？”
　　“与军事无关。”
　　青年这才坐下，紧绷的神经亦放松下来，语气温和下来，“那爹，您找孩儿到底何事？”
　　原来此青年小将便是苏关堂的第三子，名州信，字泽演。
　　“为父听闻东城有一位大夫，医术高超，或可请回去为纯儿看看病。”
　　苏州信愣了半刻，实是未想到父亲会说此事，便道：“儿子不孝，让父亲费心了，待战事结束儿子便着手去办。”
　　苏关堂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道：“我知你公私分明，但如今，却不知战事会拖到何时了。”
　　“怎的？难道有变故？”
　　“上面有传言说，皇上有意派兵去讨伐胡鲁。唉，冬季将临，战事本来可息。”
　　苏州信皱眉思考，眼前一亮，“冬日的确不宜出兵……但亦不是没有机会，爹意下如何？”
　　军功升阶是最难亦是最简明扼要的，端看是否能把握住机会。
　　父子俩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
　　不过苏关堂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还是不了，想来皇上最属意的仍是镇北大将军，吾等……还是莫蹚这趟浑水的好。”
　　“爹，总兵！军令如何如今尚不知晓呢，畏畏缩缩只能固步自封！”
　　“此非佳机，待皇命下来，吾等便回去守好槊山罢。”
　　“总兵！为——”
　　“行了！今日找你来是说你的子嗣之事，勿要再言其他。”苏关堂观苏州信仍一副志难平的样子，便转移话题道，“为父听闻你在甘棠巷养了一个外室，你看不惯人家醉在温柔乡，结果自己亦不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嗤，爹，这不是您的意思吗？您看您此刻不就在担心孩儿的子嗣？”
　　“你这孩子，是想与为父杠上了？”苏关堂食指点点他，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苏州信亦展颜，赔笑道：“哪能呢。爹放心吧，儿子有分寸，不会因私情误事的。”
　　“你向来懂事，又是下了聘妾书的，为父不担心，若是那外室能有你骨血，届时接了回府便是。”
　　“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