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效契约》执江子

3、契约

　　说起来，这其实是余菀书第一次相亲。
　　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所以即便父母有心撮合，也很容易就会被她推脱掉。

　　真没想到，第一次相亲就遇见这么位奇葩。

　　从医院离开，余菀书没去望江。
　　她在市中心有套高层住宅，每次回国，基本都是回那边独居。

　　车上。
　　余菀书正在给兰晓芸打视频电话，汇报自己的相亲情况。

　　“没说几句话，不太了解他。”
　　她不是温时禹，不会在背后胡乱点评别人。
　　尤其是在长辈面前。
　　说得太狠，以后大家不好往来。

　　“怎么能没说几句话呢？”兰晓芸忧心地问，“是他性格太腼腆？那不对的呀，商场上混的人，怎么会腼腆呢？”

　　“不是。”
　　余菀书顿了顿，撇过自己压根没和他吃过饭的事儿不提，只道：“我和他互不中意。”

　　屏幕里挤进奶奶的脸。
　　“哎唷……”她失望地拖长语调叹气，“奶奶千挑万选的，囡囡不喜欢哦……”

　　面对温时禹是一回事，面对家人是另一回事。
　　余菀书耐着性子安抚几位老人。
　　快要挂断视频的时候，兰晓芸忽然问：“囡囡今天不回来吗？”

　　“嗯。工作忙。”余菀书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我周末再……”
　　“别周末呀。”兰晓芸打断她，“明天回来吃晚饭嘛。”

　　“我……”
　　话音稍稍一顿，余菀书点头，“好。”
　　兰晓芸终于满意地挂断视频。

　　驾驶座上，齐笙见她烦闷，主动开口安慰道：“阿姨是太想念您。”

　　“嗯。”
　　余菀书知道。
　　她本来就常年不着家，有时候一整年都抽不出空回来一次。
　　所以面对母亲这样的请求，她没法拒绝。
　　即便……
　　明天可能会被仔细地盘问今天相亲的情况。

　　余菀书又想到温时禹的表现，心里更烦了。
　　实在不知道明天还能怎么圆。
　　要不是因为这人是奶奶挑的，双方长辈关系似乎也很不错，余菀书真懒得替他说好话。

　　而且，自己绞尽脑汁试图维护两家情谊，温时禹却好像完全不在乎。
　　——他今天给谁打电话呢？
　　除了亲近的人，估计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他相亲的事儿吧？
　　所以他今天可能是在跟父母或者兄弟姐妹评论她。
　　用一个非常明显的贬义词。

　　凭这种情商当总裁。
　　他们温家居然还没破产。

　　“书书姐。”
　　齐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安慰起到了反效果，只好转移话题：“刚刚您去见医生的时候，工作机收到了果台那边发来的消息，说他们会在晚上九点官宣综艺嘉宾。”

　　余菀书淡淡“嗯”了声，仿佛没往心里去。

　　齐笙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
　　余菀书打开门，一只脚已经迈出去，蓦地又转回头，扶着前面座椅的椅背道：“你今晚就在这边睡吧。”

　　齐笙惊了下，“啊？”

　　“你住得远，现在回去太晚，不安全。”余菀书声音柔缓，“回国到现在也一直没休息，就别再奔波了。”

　　齐笙乖乖点头应下。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余菀书家里住。
　　以前工作结束比较晚的时候，余菀书也会让她留宿。
　　不过今天其实还早，才不到九点。

　　齐笙跟着余菀书走进电梯。
　　她心里默默猜测，除了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之外，余菀书可能还有点儿紧张。
　　所以今晚想有个人陪着。

　　由于朝夕相处，齐笙大概能摸清这位钢琴家的性格。
　　——外表看起来冷硬坚韧，其实胆子很小。
　　这次综艺是一次全新的尝试，谁也不知道反响会如何。
　　而今晚果台官宣，微博底下的评论或许能够窥见观众们的态度。
　　余菀书是在忧心网友们的评论。

　　进屋。
　　余菀书让齐笙先去洗漱，随后她自己进浴室洗澡。
　　再出来时，时间已经走到九点半。

　　这时候，微博底下的评论估计已经有上千条了。

　　余菀书擦着头发，淡定地往客厅走。
　　齐笙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玩手机。

　　“书书姐。”
　　听到动静，齐笙立刻抬起头，指了指手机说：“上热搜了。”

　　余菀书微微点头，“嗯。”
　　她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正要点开微博，被齐笙叫住。

　　“书书姐！”
　　齐笙的表情有些为难，半晌才道：“你……做好心理准备，有些网友，说话可能不是很好听。”

　　“没事。”
　　余菀书在沙发上坐下，将毛巾理整齐，让它罩住自己整个头顶和后脑勺，然后才继续看手机。

　　齐笙紧张兮兮地盯着她。
　　毛巾从额头往前探出一点，阴影恰好投落至她睫毛处。
　　再往下一点是微垂的眼睛。

　　余菀书有一双令人着迷的眼睛。
　　准确地说，令人着迷的是那双灰绿色的瞳孔。

　　单从五官长相来看，余菀书丝毫没有混血的影子。
　　但实际上，她有一个日耳曼血统的外婆。

　　因为绿色瞳孔的数量确实太少，而且余菀书长相还一点儿都不“欧美”，所以最初网友们一度猜测她只是戴了美瞳。
　　齐笙之前也有点儿怀疑，直到她亲眼见过余菀书的妈妈。
　　比起余菀书，兰晓芸的瞳孔颜色还要更亮一些，长相也一眼就能看出是混血儿。

　　很明显，其实余菀书长得更像爸爸，从妈妈那里继承来的几乎只有瞳孔颜色。

　　客厅内的灯光不算特别明亮。
　　因而，此刻余菀书瞳孔中的灰色占据上风，显得略微混浊，让她看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整个人朦胧不可及。

　　“书书姐……”
　　屋内安静得太久，齐笙忍不住直起腰，朝余菀书探过身去。
　　“网上那些话，您看看就好，也不用太往心里去……”

　　“嗯。”余菀书目光仍然放在手机屏幕上，头也不抬地说，“没事，别担心。”

　　其实也还好。
　　虽然并非所有评论都是正向的，但也并非所有评论都是负面的。

　　余菀书很清楚自己如今的境况。

　　因为在音乐上有些天分，再加上日夜刻苦练琴，余菀书在国际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国内同龄钢琴家到达这个高度的不多，所以某种意义上，她几乎被视作为国争光的存在。
　　再加上现在网络发达，使得她在拥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若要换算成圈内所谓明星的国民度，她大概相当于一线明星的水平。

　　可惜，钢琴家和明星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大家只是知道她，或许也有很多人吹捧她。
　　但很少有人真的成为她的粉丝。

　　现在粉圈里流行“控评”。
　　余菀书没有死忠粉，自然也享受不到这种“控评”的待遇。
　　所以果台这条官宣微博下有不同的声音，是很正常的事情。
　　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她。
　　而且，被人批评也并不一定就是件坏事。

　　内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后，余菀书放下了手机。
　　“去睡觉吧。”她站起身。

　　齐笙看她半晌，确认她没有不开心的样子，这才答应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
　　余菀书闭着眼睛神游片刻，忽然想起什么。
　　她摸索着找到手机，然后点开微信，在最近聊天记录里翻到温时禹的账号，点击删除。

　　心里顿时爽快不少。
　　一夜无梦。

　　*

　　第二天晚上，余菀书如约回到望江老宅。
　　出乎意料的，家里还多了一个人。

　　“哎哟我的宝贝妹妹回来了！”
　　那人迎到门口，一把将她薅进怀里，“多久没见了？想死哥哥了！”

　　余菀书：“……”
　　她声音里难得掺进点儿凉意：“余晏初，放手。”

　　“啧。”余晏初松开她，满脸不乐意，“没大没小，哥哥抱下怎么的啦？”

　　余菀书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往餐厅走。

　　说起来。
　　余晏初也还没结婚。
　　但他就从来不会被催婚。

　　主要原因是，余晏初有无数任前女友。
　　而余菀书的交往经历，为零。

　　其实长辈的想法她都能理解。
　　有时候可能也并不是真的想逼着她赶紧结婚，只是希望她谈个恋爱。
　　当然，老人们想要孙儿重孙的心情也是真的。

　　所以余菀书从来不敢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是个不婚主义者。

　　一家人在餐桌前坐好。
　　余菀书忍不住又瞪了余晏初一眼。
　　——但凡这个人争点儿气，家里人也不至于提前催她。

　　接收到妹妹的视线，余晏初立刻嬉皮笑脸地说：“想哥哥了吧？还不承认。”

　　余菀书懒得理他。

　　今晚吃的是火锅。
　　余菀书端到碗的时候就察觉到大事不妙了。

　　因为家里规矩严，要求食不言寝不语。
　　但火锅不一样，火锅要的就是热热闹闹的气氛。

　　既然要热闹，那就免不了得聊天。
　　余晏初这个耍猴儿的不嫌事大，率先提起余菀书昨天的相亲，大咧咧问她：“听说温时禹长得挺帅，你这么单纯，莫不是一见钟情了？”

　　余菀书：“……”

　　“哎呀，赶紧别提！”奶奶撇撇嘴说，“都没看对眼呢！”

　　“嗐，这有啥？”余晏初不在意道，“再相不就得了？单身的男人还不好找？多相几个，瞎猫总能撞上死耗子。”

　　“……”
　　余菀书咬了咬后槽牙，想把手里这只油碟碗扣在亲哥头上。

　　今晚这顿饭显然就是顿“鸿门宴”。
　　几个老人都提前准备好的，余晏初这句话简直就是给瞌睡的人递了枕头。
　　吃完饭，余菀书便被拉着看各种照片。

　　长辈们让她挑。
　　她便像皇帝选妃一般，在这堆“青年才俊”里筛出了几个能看顺眼的。

　　“哎——”奶奶捧着选出来的几张照片，笑眯眯地说，“都不错！都不错！”

　　余菀书悄悄叹了口气。

　　“既然选出来了，那就挨着见见吧？”兰晓芸温温柔柔地说，“你就抽两天的时间出来，妈妈帮你安排——就这周末吧，行不行？周末也都有空。”

　　余菀书：“……”
　　想死。

　　余晏初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大笑。
　　余菀书拼命忍住想要把他爆锤一顿的冲动。

　　*

　　周五，余菀书收到兰晓芸发过来的时间安排表。
　　真是满满当当排了两天相亲任务。
　　地点就在同一家咖啡厅。
　　兰晓芸说，这样，每次相完之后，她还能有个上厕所的时间。

　　余菀书觉得自家母亲说的这个实在过分夸张了。
　　因为其实统共也就四个相亲对象。
　　兰晓芸的安排是半天相一个。
　　余菀书觉得自己可以十分钟搞定一个。
　　毕竟之前和温时禹的相亲总共也就花了一分钟不到。

　　然而她错了。
　　真的错了。

　　对于自己的魅力，余菀书有相当错误的认知。
　　她以前表现太高冷，而且身边的人几乎都是素养极高的演奏家，所以别人即便喜欢她，也大多都只藏在心里，很少有人展开攻势。
　　但现在，她是在相亲。
　　既然都来相亲了，管她多高冷，对方也只当她是在欲拒还迎。

　　第一个男人聊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吃完午饭都不肯走，还邀请她一起看电影，差点儿耽误下午的行程。
　　第二个男人花费的时间更多，吃完晚餐，他居然企图将余菀书诳回家。

　　连续两天，余菀书身心俱疲。
　　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在对方完全不搭理他的情况下滔滔不绝地说上大半天。

　　忽然觉得，温时禹还算不错的。
　　至少他话不多，且交流起来不费力。

　　结束最后一轮相亲，余菀书走到停车场。
　　车里，齐笙正在看电视剧。

　　听见关车门的声音，齐笙连忙扯下耳机回头，讪笑道：“书书姐，你忙完了啊？”

　　“嗯。”
　　余菀书乏累地捏了捏鼻梁，随口问：“看什么剧？”

　　“合约恋人。”齐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剧最近挺火的，我在这儿等得无聊，就打开看了一下……”

　　“合约……”
　　余菀书手一顿，抬头看向她，“讲什么的？”

　　齐笙：“就是讲两个人为了逃避家里安排的相亲，然后假装恋爱……”
　　说到这儿，齐笙猛地截住话头，震惊地问：“书书姐，你不会是想……”

　　“……”
　　余菀书从包里摸出手机，调出与兰晓芸的聊天对话框，往上划拉两下。

　　画面停留在一则个人名片的消息上。
　　那是一周多以前，兰晓芸给她推荐的。

　　——温时禹的微信名片。

　　温时禹：呵呵，这女人又想来勾搭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