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5、第5章 北门（二）

　　与孤城素有往来的人都知晓这孤城有四本奥义古书：《擒字诀》，《驯字诀》，《控字诀》，《驭字诀》。

　　《擒字诀》是四本古书中最基础也最浅显的要诀，入五脉之人必须要修炼此要诀，但并非浅显便可怠慢，这本要诀直接关系着驭师的本领高低。
　　简而言之是教授各位弟子学习如何擒拿飞禽走兽。这个视习者资质而定，快的一年，慢的三年，驭兽峰的卢皓月当年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学会此要诀，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

　　《驯字诀》自是抓到飞禽走兽之后，按照委托人的嘱咐，将其驯化成委托人想要的即可。有些人可能不明白了，这飞禽走兽毕竟只是畜生，只要听人命令，不伤人不就称为驯吗？又何来按照委托人的意愿？难道这飞禽走兽还能所思所悟？
　　这孤城自然不比世面上那些普通贩卖牲口之人，他们所贩卖的牲口也不是普通牲口。年前，中原武林盟主贾彼蓟的爱女十三岁生辰，前来巴结奉承之人数不胜数，贺礼中最令其爱女喜爱的便是一只雪兔，雪兔吃肉，闻歌起舞，此兔便出自孤城。你倒是让贩卖牲口之人去训练一只兔子跳舞试试，估计多半是白着脸去，红着脸去，被人骂为有病。
　　习此诀者，快若三年，慢则五年，孤城有三分之一的弟子只习倒第一诀，便在第二诀无法再有所突破，他们一般承接着孤城最多的活，毕竟舞兔之类的寻常活要多的多。

　　《控字诀》不像前两诀那么好理解，古书所载也有些不实。若说实在了，那便是孤城所驯之物即便再有灵气，那也只是畜生，一旦失了灵性，其破坏力不容小窥，曾有弟子被发狂的火麒麟生生咬去手脚，成了瓷人。但凡参悟此诀的，即便神龙在天，也无所畏惧。只是就像先前所道，此诀不易理解，这又刷下三分之一的弟子。
　　但是倒了这一层，基本上已经是孤城得力者，占总弟子的三分之一，可见孤城的实力并非吹嘘而来。

　　《驭字诀》，这要诀不好说，也不多说，如今孤城上下除去孤城老子跟十一峰峰主外，只有三人习成，一人在黑赤峰，一人在驭木峰，还有一人在驭兽峰，只是此人已从孤城卷宗记载中划去，不知死活。

　　如此看来，《驭字诀》是四奥义书中最高一层，也最重要的古书，自然也不是想学便能学的。华灼上山之际，这书便被人动了歪心思，幸好并未得逞。
　　经一宿商议，孤城老子与座下十一峰峰主定下了不是办法的办法，十二时辰轮流看守，每次两人。若是外人所为，那人定不是两位峰主的对手，若是自己人所为，更甚者就是峰主自己有所私心，但是身边不还有另一峰主吗？
　　若在某两位看守间被盗，这两人定被怀疑，而各位为了明哲保身，即便想偷也不会在自己看守的时候下手，若是在其他时间下手，那就得看他是不是另两名峰主的对手。
　　若真是峰主所为，他们已修过第四本，凭忆书下即可，又为何要这古本？习此书必在神龙峰峰顶龙穴修练才能有所成，一旦练成，要诀贯透，却无法忆起书中任何所载。

　　一旦定下对策，众人皆大欢喜，各自回峰，该干嘛干嘛，留下两人看守，一人是孤城老子，另一人是水魅。水魅不喜，却无处发泄，一来与她一起看守的人是师尊，她不得放肆，二来她性子随意惯了，经常十天半个月找不到她人，如今要此女每六天便出现一次，着实将其束得慌。
　　“你若累了，可先去休息片刻。”孤城老子道，水魅当年也算他半个徒弟，为人师表，多少要表点爱惜之意。
　　“我走了，若是师尊您偷了这书，我岂不成了同谋？”水魅来了兴致。
　　“我是一城之主，又怎会让外人得了我的东西？”孤城老子掳了掳长须。
　　“话是这样说，可现在毕竟有人动了心思，就是不知目的何在，我们都知晓这书没有龙穴是万万修炼不成，难不成有人嫉妒我们孤城千年之名，想亲手给毁了？”水魅笑的妩媚，能让天下诸男子为其倾倒，可孤城老子不是一般男子，望着她跟望着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淡笑。
　　“毁之也罢，盗之也罢，只要不落入魔道之手，那也算为师对得起历代祖师们。”孤城老子望向书案上被一层金光笼罩着的四本古书。

　　“我们也没正经多少。”水魅不屑，撇了撇嘴。
　　“《驭字诀》驭天下万物，说是天下……你可记得赵离？狂妄自大，以为世间百态皆在其掌握之中，引来天雷，妄图驭之，若非你陈师兄苦苦相求，为师又岂会救他，世人皆贪婪，以为有了这书便可凌驾九天之上，可知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又是你我可任意为之？”孤城老子面色不善。
　　“好好的，师尊怎么提起那事儿？”水魅嬉笑起来，遂将话题引向别处。
　　“你呀，也是老大不小的人，成天跟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似的。”孤城老子笑着摇头，座下十一峰峰主，这水魅一向无大无小，又爱挑拨，却偏偏受孤城老子喜爱，虽未明言，但众人都看的出这水魅能让生气的师尊笑起来。

　　“师尊！”水魅气的厉害，“我明明就才十六岁，您老人家为何总要把我往老里说？”
　　“咳，咳！”孤城老子假意咳嗽，实则是忍不住笑，这水魅怎么看也有三十岁妇人的风韵，她却总说自己才十六岁，若谁在这上面犯了她的忌讳，她定会丢你进大九湖喝上个七天七夜冰寒彻骨的湖水。

　　一晃过了一个月，孤城平静无波，虽未抓到偷盗之人，但也无人再犯。各脉弟子抓物的，驯物的，穿梭孤城界内，好不热闹。
　　华灼在新来的二十一名弟子中，资质平平，但终究不是最差，最差的……弟子中一名小胖子，出身名门，不知其父是一心想成仙还是这儿子是庶出的缘故，才七岁不过，就送其上了孤城。
　　“你才是最差的！”小胖子林仲睁圆眼睛，圆嘟嘟的小脸一脸愤怒。此时午间休息，不知怎的，小弟子们斗气斗到这上面了。
　　“都二个月了，哪次爬山，你不是落在最后？”另一小子说道，口气甚为傲慢，这也难怪，这孩子叫李牧白，出生武林世家，自然是新来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类。
　　“我不是。”林仲急了，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说辞，每次倒数第一确实是他。
　　“你若能说出谁比你还慢，那今日之事，我们一笔勾销。”李牧白得意的仰仰头，眼睛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后，“华灼不算，她是女子，又晚到一月，偶尔比你慢点不能做比。”

　　华灼气炸，这摆明了瞧不起她，她只是有点怕云海那段路途，若只比脚程，在场的很多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你说呀！”李牧白咄咄相逼。

　　“狄抑。”林仲总算吐出这两字，在场无一人叫狄抑的，还是李牧白好记性，想起这号人物，当时一起到场的跟今日一样只有二十人，那时候缺的是华灼。分了脉系，二十名弟子便被领到林姨处学习，学习不到半个时辰，众弟子中一人突然倒地，口吐白漠，一把脉，才知道这孩子灵力是还不错，只是身子骨不行，根本无法修为，实为可惜，遂被师尊拨到杏林峰吴神医脉下，此峰弟子皆为医者。此人正是狄抑，所以林仲也没算说错，若是让狄抑跟大伙一起爬山，估计小半会儿又原路滚了回去。

　　“耍赖，耍赖，耍赖！”李牧白使了使眼色，众人起哄嬉笑起林仲，林仲咬牙不啃声，脸憋的通红。
　　突然人群里猛的窜出一个影子，直冲李牧白而去，李牧白兀自得意，也未提防，被那人猛的一推，嗵的一声倒在地上。吃了这么大的亏，李牧白哪肯作罢，怒气汹汹的望向推他之人，正是华灼。
　　“你推我做什么？”李牧白愣了愣，一来这华灼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二来即便偶尔目光落到她身上，他只觉这女子像木头，多看两眼，脸就红的跟桃花一样，可此时这个腼腆的木头女居然将他推倒在地，颇为震惊。
　　“我虽然晚来一个月，可是这里弟子？”华灼问道，看向李牧白的眼神丝毫不怯懦，李牧白又哪儿知道自己刚才一句无心之话点燃了这枝小桃木。
　　“自然是。”李牧白站起身点点头。
　　“那他口中的狄抑可是这里的弟子？”华灼再问。
　　“自然……也是。”既然晚来的是弟子，那早来更应是，李牧白被问的无话可说。
　　“既然是，那狄抑可是比不过他？”华灼再指了指林仲。

　　“灼灼，狄抑身子不好，在这里不倒半个时辰就去了杏林峰当了郎中，以后跟我们不一样的。”迟泠泠说道，她便是那名第一个跑来问华灼话的女童，眉眼细长，是个美人胚子。
　　“如此说来，林仲他并未耍赖，因为狄抑也是孤城弟子，只是身子不好去了杏林，若留下，脚程上多半比不过林仲。”华灼道，众人不语，因为华灼没有说错，这么大的孩子很少能有像华灼这样将一件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的，众人只将眼睛望向李牧白，看他们唯首是瞻的小首领怎么办。

　　“还不快去给我练习！”林姨突然现身，如虎啸般的怒吼至少让不远处的瀑布慢了三拍。
　　众人各就各位，勤奋练习。若此时惹怒了林姨，她很可能让诸位弟子再爬次山，着实恐怖！

　　转眼就入了八月，八月是孤城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
　　孤城地处高山，一年中只有四个月最为凉爽，六月神龙峰的积雪才刚刚化去，孤城弟子开始接受各类定单，七月为驯月，八月开始送出客人所要之物，而九月又开始落雪，大家又要忙着准备封山时节所需物品。
　　同时，孤城老子的生辰也在八月，自然八月里孤城上下一片喜庆，既有收到酬劳的喜悦又有师尊生辰派发红包的喜悦，如同过年一般。
　　说到红包，这也是与山下常人不一的地方，常人过生都是寿星收到红包，而在孤城则是由孤城老子给十一峰峰主红包，峰主再给下面弟子红包。
　　那孤城老子不心疼死呀？可孤城老子目前最多的便是钱，所以不心疼。

　　“灼儿，你的红包。”采薇将一个红包递给华灼，华灼没想到上山没多久便有红包拿，高兴的合不拢嘴。
　　“谢谢采薇姐姐。”
　　“恩？”
　　“采薇师姐。”华灼眯眯眼睛，两人嬉笑起来。

　　明日便是孤城老子的正宴，届时，会有些宾客入城恭贺。所以一早，林姨就放了各位弟子，李牧白跟华灼都在驭兽峰，今年驭兽峰只要了两名弟子，因为驭兽峰在诸峰中已属大脉，孤城老子不可厚此薄彼，要均衡才行。
　　驭木峰要去五人，这其中就有林仲。水魅眼尖，当初第一眼就相中迟泠泠，加上其他弟子，总共要了八人，剩下的五人自然归了驭空峰，众弟子都是视资质而定脉系，也无偏颇，除了迟泠泠是被水魅点名外。

　　为何黑赤峰没有要人？
　　此峰又岂是初来弟子能进入的？黑赤峰的弟子都是来自其他四峰杰出之人，不仅如此还需八字符阳，心无邪念才能入的了黑赤峰。毕竟对付的都是九幽之物，一个不甚，失了性命是小，堕入魔道才是大患。
　　因为寻常买家也不想自己所买的东西沾有邪气，所以在外人眼里，黑赤峰跟杏林峰一般，只是一寻常山峰。

　　华灼跟着采薇站在驭兽峰跟神龙峰之间的十里长廊上。长廊颇宽，上有雕木廊檐，廊内站满了驭兽峰的弟子，大家均着白衣，衣袂飘飘，甚为壮观。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华灼不解，前方云雾缭绕间，一长廊内也站满了人，身着橙衣，华灼从衣色上知晓这是驭空峰的人。驭空峰的山体比驭兽峰的山体更加幽险，山高接近神龙峰，或许因为此脉弟子都是驭空好手，这样的山体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行。
　　而他们所站长廊实则比驭兽峰的十里长廊不知高了多少丈，只因距离让人在视觉上将这种落差摸平。

　　“灼儿不晓？”采薇惊讶，而后一笑，“二师兄他们要带着今年即将交送出去的东西给大家看，到了月末，好些珍奇动物将被送下山，有些可能以后再也见不着。”
　　“真的？”华灼兴奋起来，这快二个月的修行，让她对孤城了解不少，已至今时，她知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驮得动她的猫——老虎或猫妖。有了目的便有了动力，华灼也越发勤奋，只是以她的资质……难说，难说！
　　“恩，好好瞧瞧，等你有了坐骑，你可骑着它在这十二峰间任意穿梭，忽儿峰尖，忽儿十里长廊，忽儿小九湖，妙不可言！”采薇说的陶醉，华灼听的陶醉。

　　“哼，采薇师姐，只怕你家赤鹿飞不起来吧！”说话的人嘲讽之意过盛，声调又高，不少人回过头来。
　　“方师妹。”采薇点点头，不再看着女子。华灼年幼，性子偏激，便直直盯着眼前这名趾高气扬的女子，漂亮是漂亮，可华灼就是恶心她。
　　“哼，长的不咋样，收个尾巴也不咋样，还是站远点，免得触了二师兄的眉头。”说完，女子一扭头，朝长廊正中间走去，后面还跟着四五名女子，都是同脉师姐妹。

　　女子刚转身的时候，华灼就脱了鞋子，却被采薇制止，“灼儿，她是罄竹峰峰主的女儿。”
　　华灼刚要放下鞋子，不知谁在一旁嘀咕了一声，“还是二师兄的良人。”
　　话音刚落，华灼手中的鞋子就飞了出去，那女子刚在长廊中央站好的时候，这鞋子就刚好飞了过来，打中女子，跌了下去，众人也没看清是谁打的，也不知凶器为何物。
　　“谁呀，谁呀！”女子凶了起来，揉头恶狠狠的望向众人，却没有可疑之人，而采薇跟华灼早站到长廊边界，不在被怀疑范围内。

　　“灼儿，你这丫头是装的呆吧，下手可是不心软。”采薇面有严厉之色。
　　“采薇姐姐，她不待见你，我就不待见她。”华灼说的憋屈，采薇不忍，遂蹲下身子，却发现小妮子偷笑的厉害。
　　“好呀！你连师姐也骗。”两人嬉闹了片刻，采薇将华灼朝山上拉去，“我们不站这里，人多，看的反而不真切，一会儿在林间悬崖边，我们会看的更清楚。”
　　“恩。”华灼点点头，跟着采薇在林间折折上行，一路看见只要是有悬崖的地方，都有先到的弟子站了位置，两人只好再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