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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天暮霭沉沉 ...

  •   那是宋学章第一次吃到用木柴烤出来的鱼。

      当时,他的小舅舅只是摸出盐巴草草地给鱼肉抹上一层,然后用火石引燃干柴,噼里啪啦地将鱼烤成焦糊的颜色,再用树叶包裹鱼肉,做成自然的盘子。

      小舅舅也没用什么珍贵的香料。但是宋学章记得,那鱼肉中散发着湖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新鲜的草木清香。

      不像宫中御膳里那般,每一处滋味都是算计到毫厘里的精致。

      那条鱼有一种清清淡淡的湖水腥气,粗糙焦糊的地方夹杂着一两段半生不熟的肉,时常能在宋学章的唇齿间弥散开来。

      宋学章吞了一下口水,开口差点咬到了舌尖,生生从回忆中将自己剥离开。他总结道:“格外好吃。”

      时至今日,宋学章才知道,那种味道之所以那样好吃,是因为它名为“自由”。

      人眼中所能及的,实在狭隘,因有天地疏阔,月朗风清,所以才可得到那般美味。

      陆衍哦了一声,说道:“你这是饿了?我带你回去吃晚饭。”

      此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晚饭已经被郑平骁单方面的取消了。

      这边的宋学章:“... ...”

      他实在觉得,有些人,就多余同他谈心。

      不过,也总算是用一句话就消解了他心中的感怀。

      陆衍不提还好,就现在的情势,宋学章只要看见陆衍面前的白瓷碗,立刻就能失去所有食欲,甚至连明天的饭也不想吃了。

      宋学章压下自己那一丝丝不足为道的知觉,他看着房间的破了一角的窗户纸,说道:“外面似乎有声音。”

      他的耳朵很敏锐,好像是动了动。然后,他便说道:“就是从院落那边传来的,现在出去怕是不安全。”

      陆衍眉毛稍扬,好像又发现了宋学章的一种优于常人能力。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似的,这个人的每一层都带着惊喜。

      “放心,我们可以从别的路走。”陆衍说着,又回头去看向那个立柜,自言自语般说道:“幸好,一处也没动过。”

      他回身拿起那个白色的瓷碗,然后把原本用来放碗的那块木板拿下来,插去立柜一边的一处缝隙之中,这个缝隙像是被斧子凿开的。

      十分破旧,有碎木凸起,任谁也不会觉得这会是刻意摆出的模样。

      可它偏就是连每一处木渣都是经过精细计算的大小,中间缺口的部分,恰好可以将那块木板卡进去。

      接着,立柜忽然便咯咯吱吱的向一旁移送,屋内铺的是木制的板子,因年久失修而有些松动,簌簌地落下一层灰尘来,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的响亮。

      宋学章明知响动的程度只是因为对比而产生的错觉,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有旁人经过,所以捏了一把汗。

      立柜总算移走了,隐去另一面的角落。

      宋学章看过去,立柜后面是个挖在墙壁之中的橱子,空间不大,上面分了好多个格子,下面空荡荡的。

      橱子中没放什么东西,他再向下看,最大的格子底部,放了几截生了锈的铁器,像是从什么巨大的物件上卸下来的。

      硕大但不精密,做工很是粗糙,有的连接处还有锤炼不均而导致的凸起,还有些细密的颗粒,应当是低劣的材质放久了所致。

      宋学章一眼搭过去,便知道是些个该报废的玩意。

      但不会这样简单。

      宋学章蹲下身子,捡起一块来看,入手的质感像是铁,锈起来的样子却像是铜。

      他掂了掂,也像是铁制品那般厚重,怎么瞧也是简单的东西,但总有令宋学章觉得别扭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简单的东西,陆衍不会在这里耽搁这么长时间。

      这些看似普通并破旧的立柜,看似被斧子凿开了的缝隙,其实都是层层相扣的机关之中,十分重要的环节。

      越粗糙,就越不寻常。是陆衍师门中一脉相承的手法。

      宋学章凝眉。

      他心里面开始转动各种各样的小念头。比如说,陆衍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机关,在院落里这个最不起眼的小房间中,掩藏这些更加粗糙的金属。

      还有陆衍收的那碗血液。

      也不知是什么用处,能让他这样的人放掉这么多的血液。

      陆衍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扔到宋学章手中:“看你这么喜欢,帮忙收拾一下吧。”

      宋学章没拒绝,也没问陆衍为什么要收这些东西,低头在那收捡,陆衍端着那碗血,就蹲在他身旁看着。

      宋学章刚刚捡了两块进去,听见新一块与原本的那块在布袋之中相撞的声音以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他抓住这个感觉,赶快又捡了几块进去,一连串的金属相撞磕碰的声音十分清脆。

      但之中似乎隐藏着一些不稳当的回声,比之一般的铁器要悠长很多。却又因为某些不稳定的东西,令这份悠长戛然而止。

      宋学章的眼睛亮了起来,有抽茧剥丝追根溯源查明真相的愉悦感:“这是... ...?”

      陆衍还是端着碗,蹲在旁边说:“听出来了?”

      宋学章说:“这是双层的!里面才是要紧的东西?”

      这些金属物应当是双层的,外面的粗糙是障眼之法,制作这个是为了遮掩里面的物件。

      陆衍点点头,说道:“还需要拆分一下。”

      宋学章一转头,他与陆衍靠得很近,几乎可以听到呼吸声的那种近,两个人蹲在一起把玩一些脏兮兮的东西,就如同小时候嬉耍时候的样子,只是还缺一个郑平骁。

      于是这种仿佛很亲近的感觉,令宋学章放松了一些,他说:“是那刀上的物件?”

      陆衍又点点头,不吝啬自己的称赞:“你真的比平骁聪明许多,只是小时候太贪玩了,所以显不出来。”

      宋学章:“...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褒还是贬。

      陆衍又晃了晃碗中的血。血液本来流动的东西,但是离开身体久了,就会凝成血块。

      晃动使它颤巍巍的,血腥气也淡了许多,宋学章只用余光搭了一眼,立刻便觉得眼前发黑。

      他匆忙又看向别处然后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试探着问道:“这个莫非... ...是用来拆分的?”

      陆衍说:“没错。”

      宋学章没忍住,便又用余光看了一眼那碗血,已经不像新鲜血液那样鲜红了,深红中透着淤积的黑色。

      这一眼看的有些久了,所以他有些眼晕,于是赶紧又低下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将所有的“铁块”都收集好,然后扎紧了这个布口袋。

      收拾好这些以后,宋学章问陆衍:“怎么走?”

      陆衍对宋学章的不适一无所觉似的,他又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白瓷碗,观察了一下血液的变化程度,然后从立柜底下掏出一个白瓷的盖子,扣在上面。

      正好同瓷碗上的几个凸起与凹陷的地方嵌在一起,接合处严丝合缝的,可以保证血液不会从中漏出来。

      陆衍又敲打了一番墙中橱子底部的木板。左边几下,右边几下,中间再几次,最后,敲打木板的声音从一开始实在变得越来越空洞,实心的墙壁底下似乎渐渐变空了。

      宋学章不知这么简单的几下,又有多少机关暗扣在看不见的地方流转。

      陆衍站起来,将手中的瓷碗递给宋学章:“先拿一下,别撒了,我可再没处去找这样的血了。”

      宋学章看他递给自己东西,下意识就接过来了。再听了他的话,才想起自己手里捧的是什么东西。

      宋学章:“... ...”

      反应过来的宋学章顿时觉得手里的白瓷碗像是个食人饮血的猛兽,要啃咬他的手指一般张开嘴漏出獠牙。

      他差点就要脱手扔出去,但还是忍住了,好生生地捧在了手里。

      陆衍把手托去橱子的顶端,一用力,将顶端的木板挪去一旁。紧接着,最底下的木板便自动移开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又是一个暗道。

      宋学章:“... ...”可真是“命途多舛”的一天。

      看见那个洞口,他便觉得自己的呼吸又沉重了许多,但宋学章强作镇定,尽力稳住声音,开口说道:“走这里?”

      只是略带颤抖的尾音已经将他出卖了。

      陆衍终于愉快的笑出了声。

      ——————————————————

      另一头的门外,郑平骁仍然在十分头痛的迎接着郡中的大小官员,这么巴掌大个小郡,叫的上名字的几乎都过来凑了热闹。

      此刻的天色已经很沉了,眼看着太阳便要落下去,若是放在一般的贫民百姓家中,便是该准备休息的时候了。

      好不容易又打发走两个,郑平骁刚送了一口气。

      一个从京都发配来此地的官员急匆匆的踏进院子里。

      他在这边并不受什么待见,消息也不灵通,直到此刻才知道陆衍来的事情,这才赶过来拜见。

      此人名叫王鑫鑫,大概在一年多以前,堂前冲撞,惹恼了赵彰之后,才被发配来这种边缘地带做个参目。

      郡中的参目是没什么实权的职务,说是与郡丞平级,实则只是比师爷的地位稍微高些,其实根本不能靠近权利,是个只能用来养老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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