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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旧时寻常见 ...

  •   大周,朝堂。

      金殿巍峨,高堂玉阶,个头差不多的小内监左右跪了一排,肃穆且僵硬,衬托出天子的位与权。大周的皇帝赵彰正坐在殿上,手肘拄着龙椅的扶手,撑起半边身子的重量,一派闲散慵懒的模样。

      赵彰说:“陆卿,你昨日才回京,朕就怕你忒讲这规矩,特意嘱你可以先休整好了,再过来上朝,结果今日还是见到了你。”

      这位皇帝陛下一改往日的阴郁,面上挂着笑,与他的肱骨之臣在这朝堂之上话了几句家常。他说罢,就转身看向自己身边的内监:“话是不是没递到?”

      那个内监是赵彰身边的亲近人,听他这么说,立刻从善如流地跪过来:“陛下恕罪!将军恕罪!奴才口舌笨拙,将军怕是没听清楚,都是奴才的罪过。”

      赵彰踢了他一脚:“滚开些,竟还敢同我滑头,要是累到了将军,朕把你剁了给将军补身子。”

      陆衍听赵彰话中又带着话,两三句便又夹带私货过来敲打,便提起精神来,等着他的后话。

      结果赵彰却不说了,只是看向陆衍,有些恍悟的样子:“陆卿是不是觉得家宅过于清静,心中不适,没办法只好来见我们这些大男人。”

      他说罢,便干干地笑了几声,面上仍带着一派和风细雨的模样,调侃陆衍老大不小,却至今未娶之事,朝臣们见状,也跟着笑起来。

      陆衍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便只听字面的意思,恭敬的一拱手:“陛下说笑了,臣一向皮糙肉也糙,有什么累不累的,岂敢让陛下破例。”

      陆衍位列武将之首,身着朱红色的朝服,衬得颇有精气神。

      站在一干看起来膀大腰圆的蛮汉之中,对比之下竟有些清瘦。虽然眉宇之间看着刚毅,但也仅仅是刚毅,皮糙肉厚形容起来似乎有些不妥。

      陆衍再一躬身:“家宅确实有些清静,臣无奈,只好到陛下跟前凑热闹,感谢陛下……不嫌弃之恩。”

      赵彰听完,却是真的笑了出来。殿里因为金碧辉煌而庄严肃穆的气氛,都被这一笑冲去了三分。

      等到赵彰止了笑,其余大臣的声音也便低了下去。

      赵彰对着朝臣:“你们也学学大将军这般勤恳。得卿如此,朕心甚慰,若是众卿家都如陆卿这般,我大周的铁骑,早便踏平了四国!”

      帝王目光灼灼,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毕竟,谁也猜不出他这句话是夸赞还是探问,所以也没人敢挑头回应。

      只有陆衍满不在乎的提醒了一句:“我的万岁陛下,如今只剩下三国了。”

      三年前,东方的获迟便已经覆灭了。只是说笑间,习惯便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对,只剩下三国了。”这是一件畅快事,赵彰并不在意陆衍的态度,他抚手:“要赏!”

      于是又赏了护国将军陆衍一座新的府邸——上个月,赵彰抄了前户部尚书的家,现下正好空了一座上好的宅院。

      从前的户部侍郎谢淮因暗报有功,提了位,又有副都御史陆幼铭,莫名其妙的连升几级,提了户部侍郎之位。

      皇城根的地方,方方正正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十分宽阔,占地比陆衍现在住的将军府要足足多出一倍。

      陆衍是昨日回京的,听说战事方休,北蛮子危罗国终于消停了几日,他便趁着进了腊月,回来述职,顺便过个年。

      他昨日傍晚刚到上京,前脚才进家门,赵彰的口谕后脚便到了,嘱他一路风尘惹得疲累,且腿疾未愈,不必即刻述职,又赏赐些金银玉器。

      但陆衍还是撑着身子上了朝,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今日便又得了赏赐。

      就见这位年轻的将军缓慢地走到殿中听赏,他扶住左腿,先将右腿曲下去,才将左膝贴在地面上,俯首谢了恩。

      从容却僵硬,恭敬却疏远。

      这是陆将军一贯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一样。

      他无妻妾,无子女,据说府里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也没有——家中下人都是些在军中退下来的老弱病残,因为孤寡,无处可去,便被陆衍收回府中。

      说是下人,他们能互相照顾已是不易,哪里还会照顾人。

      见他谢恩,赵彰便顺水推舟打问一句:“这宅子大了,还需要有个懂事的人打理才是。陆卿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哪家姑娘?只管说,朕给你做主”

      若当真无欲无求,为何要做这个将军?赵彰眯起眼睛。

      一句话问的并不在意的模样,赵彰依旧挂着礼贤下士的笑,仿佛只是续着方才的家常而已。实则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为自己守土安邦的国之栋梁。

      陆衍再俯首:“谢陛下挂念,微臣久居军营,实在没见过姑娘。”

      赵彰噎了一下:“你个滑头,还得朕给你操心。”

      陆衍就只是笑:“微臣岂敢。”

      赵彰早在朝臣贵女中筛过一茬,但适龄的姑娘们,不是身份地位委实说不过去,就是娘家势重的令人难以安心,此事只能暂时压下。

      他眯起眼睛,好像才反应过来:“唉呀,这陆卿怎么还跪着,快不必多礼,来人呐,你们这帮不开眼的奴才,快扶陆将军起来。”

      便有内侍上前,因属御赐,陆衍不好推辞,借着力起身,右膝还未直起来便又一软,他微有些踉跄,马上又忍住了。

      赵彰将身子向前倾了倾:“陆卿……你这是,腿上还没好?快来人,给将军看坐!”

      陆衍推辞,赵彰再请,殿上服侍的内侍都腿脚利索,椅子便已经搬了过来,他稍有点尴尬,终于还是受了。

      君臣其乐融融的戏终于罢场。

      科举前几日放了榜,今日正是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郎们殿上谢恩的日子。

      原本科举放榜应是初秋时节,因为皇帝登基时曾加设恩科,朝中原议是明年再举行科举。

      但是今夏,赵彰初立皇后,所以特又设过一次恩科,折腾至放榜,便已然快到年根了。

      金阶前有内侍上前一步,躬着的身子终于直了一会儿,他仰起头,尖细的声音宣得及其远。

      “宣——新科学子觐见!”

      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内侍,皆是嗓门极高的,一层层地把声音传出去。

      不多时,几个身着无品冠服的人恭恭敬敬进了殿。大都是三十出头的年岁,少有两个年纪稍轻的,又一个头发都花白的。

      他们大都是初见天威,难免瑟缩紧张,脚踏在地砖上都战战兢兢的,恨不得用鞋底去蹭着走。

      此刻,朝臣们的神色就很微妙了。他们一方面恭敬的姿态动作更加标准,一方面不可避免地生出些优越感来——是那种我先于你的优越感。

      再看学子中为首之人,应该就是此次的新科状元,相较之下似乎并不紧张。

      他的年纪很轻,仿佛加冠不久,清秀干净,眉目舒展却恭谨,在几人之中颇为显眼,不由得令人侧目。

      陆衍坐在一侧,当众人都侧身去看的时候,他也只是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臣等…叩见陛下!”几人由内侍引着,于殿中站定,依礼拜见。

      他们此刻虽无官阶,但自放榜起,身负功名,也再不是学子身份,所以在殿上可以自称为臣。

      如此一个字的变化,已是寒窗苦读的书生们眼中无上的荣耀。

      众臣已经收回了视线,好奇心并不值钱,至少没有为臣者的姿态那么值钱,看过一眼也便罢了。

      唯有陆衍,忽得将身子一震,他难以置信地僵着脖子,面上虽然没有显山露水,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巨浪来。

      有一个声音传过来。

      太熟悉了,有亲者,自幼相识,就算掺在人群里,他认为亦不会听错。

      陆衍却始终不敢回头去看一眼。

      周围都是眼睛,明里的,暗里的,黑压压地一片,盯在他的身上,穿透朝服几乎想戳进他的心里。

      谁都想看到陛下得宠臣,大周铁血的战神陆将军的把柄,他便不能乱。

      三年前,东边有小国获迟,为大周覆灭。据说获迟国的老将军图南克哆颇为识时务,自知不敌,将城门大开归降,跪再城外俯首称臣,却被当时领军的将军沈沛之一剑了脑袋。

      那一战,获迟的边城被血洗,无论是守城的将士,还是城中的白衣,无人生还。

      这个故事,被大周的军队传了出来,人们津津乐道,确实是当做了可笑的事情对待。

      只是班师回朝的时候,沈将军忽然病重,路上颠簸,军医无能,使他没能撑住最后的一段路程。

      再后来,便是他的军师陆衍,为他力荐,于军中崭露头角,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口耳相传的故事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转了几道弯,并非是亲眼所见的东西,也不知是真是假。

      人们只能看到故事,却未看到背后的曲折弯绕。

      陆衍的思绪飘得远了,复又收回来,终于全然不在意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殿门大开,坐北朝南的地段,阳光正从外面射进来,那人站在背光的朦胧之下,陆衍眯起眼睛,也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清瘦单薄,虽不太像,但仍觉得熟悉。

      竟似故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领导,同志们,大家上午、下午、晚上好,欢迎点进这个文,如果觉得尚可,欢迎收藏。如果觉得不错,能给两个评论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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