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不干了》白云朵

3、第 3 章

　　“他是谁？”萧澧看着容鸩的背影沉声问道，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容鸩。

　　这个人能在宫里乘坐步辇，还能随意训斥皇子，按理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人物，可他年纪轻轻，既不像皇子，也不像大臣，大家看他的目光里没有敬畏，只有惧怕，甚至含了几分鄙夷，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他的贴身侍卫卫善伸手扶起他，矮下身为他拂去衣衫上的灰尘，低声答道：“主子，他就是掌印太监容鸩，传闻他隽秀无双，性淡如雪，别看有一副好面孔，却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他深得庆德帝的信任，手握权柄，在皇宫里只手遮天，你可别去招惹他，就算是毓朝的皇子，他也照样可以轻轻松松要了他们的小命。”

　　“……性淡如雪。”这四个字在萧澧舌尖滚了一圈，平添几分暧昧，他抬起手，将雪帕放到鼻前轻轻嗅了一下，扬声道：“一个阉人，怎么这么香？”

　　卫善立即急了起来，恨不能抬手捂住他的嘴，战战兢兢低声道：“主子，您少说几句吧，这里是毓朝，不是咱们邺朝。”

　　萧澧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容鸩纤细无尘的背影，目光放肆，漆黑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深，眼底闪烁着跟刚才不一样的光，周身气场完全不见了刚才的怯懦，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容鸩将萧澧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微微停住脚步，恼怒地咬了下娇艳的红唇。

　　上辈子萧澧也曾说过他身上香，他自己是闻不出来，也不曾用过什么香料，所以他总怀疑萧澧是在胡说。

　　可萧澧经常像狗一样凑到他脖颈旁闻来闻去，还喜欢在他沐浴过后将他抱进怀里，萧澧说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心情会变好，就算有什么烦心事，也很快就能平静下来。

　　容鸩那个时候以为萧澧是爱极了自己，便由着他，如今想来只觉得嗤之以鼻。

　　感情这狗男人是在把他当香料用！

　　容鸩微微侧头看了萧澧一眼，对他灼热的目光视若无睹，垂下眼睑，心里憋着气吩咐道：“去，把咱家的帕子捡回来。”

　　不管他是真香还是假香，这辈子他一点香都不让萧澧沾！

　　高离愣了一下，“掌印还想要那帕子？”

　　容鸩冷道：“抢回来直接扔了。”
　　萧澧那个狗男人碰过的东西，他才不要。

　　萧澧手里的雪帕被夺走，只有指尖留着一点余香。

　　他抬头看向容鸩，拇指摩挲着指腹放到鼻翼前，轻轻嗅着。

　　容鸩睨了他一眼，抬步走远。
　　萧澧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才容鸩靠近时闻到的那缕冷香，轻轻挑了下眉，容鸩的背影映在他漆黑幽暗的眸中，深不见底。

　　乾安殿里一片热闹。
　　庆德帝正在里面跟后宫的嫔妃们嬉戏，脂粉味在殿外就能闻到，容鸩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小太监替容鸩推开殿门，容鸩神色暗沉地走了进去，身上裹夹着风雪，冷风趁机往里钻，屋里热闹的气氛一瞬间安静下来。

　　庆德帝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敞着衣襟，正在闭着眼睛到处抓着妃嫔们，老皱的肌肤挤成一团，脸上的色欲让人作呕，嘴里不断喊着，“美人！你们在哪？美人……朕来抓你们这群小妖精了！”

　　容鸩抬头，眼中带着几不可见的厌恶。
　　容鸩不出声，妃嫔们也不敢出声，没人敢提醒庆德帝，众人看着庆德帝一个人在殿里转来转去，欣赏着他衣衫不整的丑态。

　　容鸩冷凝了庆德帝一会儿，才走到庆德帝面前微微拱了拱手，神色不见恭敬，声音透着凉意，“陛下。”

　　庆德帝顿住，摘掉眼睛上的黑布，看到他眼睛一亮，“阿鸩，你可算来了！朕可等你许久了。”

　　他大手一挥，让妃嫔们都退了出去。

　　庆德帝眼睛放光地看着容鸩，声音急切道：“东西带来了么？”

　　容鸩刚重生回来，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高离刚才只说他要来见庆德帝，却没说他来做什么。

　　他听到庆德帝的话，瞬间明白自己来此的目的，在怀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一个熟悉的锦盒。

　　他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递给庆德帝，“这是国师新研制出的长寿丹，可让陛下龙精虎猛，精神百倍，国师说有延年益寿之能。”

　　毓朝一共有两大奸臣，一个是掌印宦官容鸩，另一个是国师师偃殇。

　　师偃殇平日不沾朝政，只在皇宫中的云鸣观里为庆德帝研制秘药，甚少出门，所以朝臣们对他的恨意少一些。
　　所谓的秘药，其实就是长生不老药。

　　朝臣们以为容鸩是颠覆朝纲的大奸臣，却不知道真正将庆德帝控制在手里的人是师偃殇。

　　想起师偃殇，容鸩微微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庆德帝拿到丹药后，顿时面露红光，迫不及待地把丹药吞了下去，旁边的小太监赶紧递上一杯温水，庆德帝不耐烦地推开小太监的手，拿起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庆德帝放下酒杯，顿觉通体舒畅，拍了拍肚皮，喟叹一声，一副快要得道成仙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容鸩，随口问道：“你今日怎么到的这样迟，刚才去做什么了？”

　　容鸩淡淡道：“刚才在路上遇到了几位皇子，他们跟邺朝质子起了点争执，臣路过多看了几眼。”

　　“邺朝来的质子？叫什么来着……”庆德帝皱眉想了想。

　　“萧澧。”容鸩声音平静无波。

　　“萧澧……对了，是有这么个人，好像是三天前到的，朕见了一面，当时彩妃正在后宫等着朕，朕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也不知道底下的人是怎么安置他的。”庆德帝想了片刻，心浮气躁地摆手道：“算了，这些事都由你来处理吧，朕懒得管，你好好安排他，以后关于他的事也不必向朕禀报了。”

　　现在天下一分为二，毓朝占据凌河以西，邺朝占据凌河以东，自从十一年前两朝签下和平共处协议后，一直都会互换质子来维系和平，而被选做质子的皇子自然是最不被重视的那个，所以在邻国也不会被厚待。

　　容鸩垂目，“是。”
　　这几年朝堂内外的事基本都由容鸩来处理，庆德帝沉浸在欢愉取乐中，幻想着可以长生不老，江山千秋万代，所以根本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就连容鸩当初杀了他的大皇子，他也全然不在乎，容鸩随便给大皇子找了个罪名，此事就轻飘飘揭过去了。

　　因为庆德帝觉得自己人生的漫漫长路上还会有数不清的儿子，他在乎的只有他的皇位，听说大皇子有谋反之心，他立刻觉得容鸩是在帮他斩草除根，连查都懒得查。

　　庆德帝又喝了一杯酒，笑眯眯道：“朕的儿子们如果喜欢欺负那个萧澧，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用管他们，邺朝总跟我们耀武扬威，也该挫挫他们的锐气，不过可不能让他们把萧澧打死，省得到时候不好跟昭陵帝那个老东西交代，两国一旦因为此事闹僵，引起了战火，那些朝臣们必定要把朕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会扰了朕的生活。”

　　他嘿嘿一笑，“先让邺朝张扬两年，等朕长生不老了，熬也把昭陵帝那个老东西熬死了，届时可以慢慢收复邺朝，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朕的，现在朕先好好享受，忍他一忍……”

　　容鸩听着庆德帝的笑声，忍不住一阵厌恶，看着他做春秋大梦的模样，只想冷笑一声，毓朝自从落入庆德帝的手里，早就已经颓败不堪，他现在不韬光养晦，还整日只知道贪图享乐，如果有朝一日邺朝兵马打来了，他只会像上辈子一样，吓得屁滚尿流，弃城而逃。

　　丹药的作用渐渐显现出来，庆德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红光满面，频频地看向殿外那些身段婀娜的嫔妃们，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容鸩神色冰冷地看着面前这位毫无形象的帝王，微微颔首，“臣告退。”

　　庆德帝胡乱点了点头，急不可耐地让妃嫔们赶紧进来。

　　妃嫔们推开殿门，莺声娇语地跑过来，容鸩跟她们擦肩而过，脚步从容，神色冰冷。

　　上辈子容鸩不知道这些长生不老丹是什么，这辈子却清清楚楚。

　　这些丹药里面含了五石散，可以令人兴奋，甚至产生幻觉，沉浸在醉生梦死的酣畅里，享受着虚无的极致快乐。

　　三年前，庆德帝外出打猎的时候在深山里遇到了师偃殇，交谈中听闻世上竟然有长生不老之术，庆德帝惊喜万分，自此以后将师偃殇当做世外高人，在皇宫里命人修建了云鸣观，让师偃殇专心给他研制长生不老丹。

　　容鸩踏出门槛，身后的大门重新阖上，莺莺燕燕的声音被关在了里面。

　　殿外冷风袭袭，跟殿内的芙蓉帐暖仿若两个世界。

　　容鸩推门走了出去，冷风侵蚀，很快将衣衫打透，身上的余温散尽数去。

　　幸好，他已经习惯了从温暖走向寒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快步离去。